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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儿子才有公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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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没想到会在林地里看到李满囤。
这是李家父子地里做活的时间。所以当王氏看到李满囤抱头蹲在杉树下的第一反应就是心中一跳:完了,家里人知道他们私下种姜藏钱了。
红枣看到李满囤也是一惊,但她没有王氏的心虚,而是直言相问:“爹,你怎么来了?”
闻言李满囤抬起了头,然后红枣便看到了她爹脸上的涕泪。
?!这下红枣也懵住了。
毕竟两世,红枣都还没在现实里见过大男人哭。
好吧,她爹李满囤因营养不良,是个二等残废,目测身高绝不超过一米七,当不得大男人这个称呼。但毕竟是三十五岁的成年男人的眼泪,所以红枣在回过神后也觉得眼里有些发酸。
“爹,到底咋了?”红枣再次问道。
“爹,呃,你爷,你爷说分家!”
李满囤再一次痛苦地抱住了头。
李满囤为人虽然老实忠厚,但并不呆傻。先前他总以为自己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大部分家业,万事合该多做一点。
在先前没有儿子的时候,李满囤甚至还动过从二房过继一个侄子的心思。
按他的想法,他得祖上传下来的七成家财,但家里的现银浮财由两个弟弟平分,这样算下来,也跟他不差什么。
即便去岁瞒着家人攒了五吊钱,李满囤想的也是王氏没得娘家走动,只好自己手里存点钱,给王氏补补身子,好给他生个儿子。
俗话说“礼尚往来”,两个弟妹的私房说起来是娘家送来的,但若没得家中给的回礼,他们娘家又怎肯十年如一日一直的贴补
他不提不代表他不知道。
所以不说这么多年来的人情走动,只说一年三节的节礼,算下来就有六七两之多。
总之,依照李满囤的逻辑,他私存五吊钱给媳妇,还真不是个事——即便闹到族长跟前,他也不怕。
这其实都是他亲娘不在,弄出来的事。
他娘若在,自然有好人家的闺女上门来做媳妇,可惜,人生没有假如,他只能娶同样没娘的王氏。这便是即便王氏生不出儿子,李满囤也没想过休妻再娶的原因。
别看李满囤是个闷葫芦,万事也吭声,他不过是在等个合适的由头发作。
等机会的李满囤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他爹李高地会蹲在田头,吸着旱烟,闲话家常一般的跟他谈分家,谈如何把他,这个嫡长子给分出去。
“满囤啊,爹跟你说个事。”李高地道:“爹听说村里又有人来落户了。”
“这么一来,村里的宅基地可就没剩几块了。”
“咱家现在这块祖地,虽说比一般的大,但你侄多,再过几年,可就住不下了。”
“所以我琢磨着啊,将你先分出去。”
什么?闻言没一点思想准备的李满囤似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目瞪口呆。
他爹活得好好的,怎么会现在提分家,还是把他给分出去?
“论理,”李高地吸着烟自顾言道:“你是长子,我原不该说这话。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两个兄弟都孩子多,而孩子呢,又都还小,家常得要你娘搭把手帮忙看着……”
明知不该说,却还是说了。当时的李满囤闻言心底冰凉,满脑海只剩下“有后娘,就有后爹”这句老话。
“什么?分家!”
听李满囤说要被分出去,王氏也是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分家!红枣闻言跟着想了一想便明白了她爷李高地的用意。
李家的宅基地足有两亩,抵村里一般宅基地的两个大。
而房屋在十三年前建房时,按照三个儿子同堂的规模,一气建了五间正房和东西各三间厢房,统共十一间大瓦房。
这样一处宅子,常规居住,该是正房五间,一间堂屋,一间李高地和于氏,余下三间都给李满囤,然后东西厢房分给李满仓和李满园。
但现实里,李家的五间上房,李满囤只住了一间,其他两间,被于氏分给了李满仓和李满园。
而六间厢房中东边三间一间做厨房烧煮,一间做库房存粮食,一间做了工房,摆织机织布用。西边三间,则一间给了长孙李贵雨,一间给了长孙女李玉凤,下剩一间空着,给女人生孩子做月子用。
因只一间房,至今红枣还和她爹娘同挤一张炕。红枣可没资格去于氏炕上睡––她那屋,只留孙子过夜。
这其实,红枣每尝想:也是她爹娘生不出儿子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二房大堂哥李贵雨今年十一岁,按这边定娃娃亲的风俗,讲究的已可以请媒人相看起来了。
这世重嫡长,长子分七成家业是这边的普世行情。所以李贵雨虽占了长孙的名,但只要大房还在,他没过继给大房,那么好人家的闺女都不会轻易嫁他——这可叫一向心高的于氏,郭氏如何能服气,然后,红枣推断,她们便就想到了分家这一出。
其实,红枣寻思,这分家,于她爹娘也不全算坏事––这头一件,便是可以多盖一间房,将自己分出来,他二人夜里能多做些炕上运动......
“爹说,”李满囤一脸痛苦地与王氏转述他爹的话:“分家买宅基地的钱,他出,然后他使钱再给我们盖三间房。”
“不过爹也说了,家里钱财有限,要预备贵雨的亲事,只能给咱们盖泥瓦房。”
所谓泥瓦房,就是只屋顶是瓦片的泥土房屋。
显然,泥瓦房三个字触动了李满囤的心酸,一句话哽了几次才哽完。
孙子是重要,但为了孙子赶走儿子,使孙子处处越过儿子,李满囤委屈得心缩成了一团,这还是亲爹吗?
泥瓦房啊,红枣想到家中后院放置农具的泥瓦房一碰就噼里啪啦掉渣的黄泥墙壁,不觉打了个寒战。
这李高地也太坑了,红枣气愤地连爷爷都不想叫了,竟然分家只给长子泥瓦房,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那地呢?”作为一个庄稼人,王氏最关心的永远是地。
“地”提到地,李满囤更想哭了。
“爹他说,我们这房人少,水田分多了给我们也没得人种。”
“所以他说分家就个水田一亩,旱地两亩。”
“只给这个”王氏气得嘴唇都哆嗦了:“爹怎么能够这样?”
“我们可是长房啊!”
“长房?”李满囤怒急反笑,悲凉道:“他心里哪儿还有我们这房人啊!”
闻言红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她爹这思路不是挺明白吗?
既这么明白,就该到族长门口要公道去,现搁这儿对着媳妇孩子哭,算咋回事?
眼见李满囤王氏两人正事不干,只顾抱头痛苦,红枣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爹、娘,去岁七叔公家分家吵吵,都是族长发话的。”
这话提醒了王氏,她立刻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对!咱们找族长做主去!”
“不,不能去!”李满囤一把拖住了王氏,阻止:“咱们不能去!”
“娘,她容不下我。”
“爹听娘的。”
“即便去找族长,”李满囤艰难说道:“族长也会向着他们。”
“他们,他们人多啊!”
没有儿子,李满囤苦涩的想,族长也不会帮着自己。
他一定会帮着他爹将今日未尽的话意补充完整,劝说自己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将来自己还要靠侄儿们养老送终。莫不如现在顺水推舟,成全了侄儿的好亲事。待将来年纪大了,也能得侄儿的依靠。
经多了人情冷暖,李满囤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族长劝说自己时胡须翘起放下时的颤动。
“你,你的意思是,”听明白了李满囤的言外之意,王氏抖着嗓子不敢置信地问道:“这家,真就这么分了?”
“唉~”李满囤抱头蹲在了地上。
啧,红枣这次总算听明白了。感情,这没儿子,族长也会不讲良心啊!
所以,红枣两眼转了转,心想这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儿子啊!
只是,这儿子到底要咋生呢?上辈子剩了三十八年都没踩过医院妇产科门的红枣这次是真的发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