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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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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男子立于明黄色的苍穹之前,齐肩墨发轻扬,一身同色系的华服加身。宛如谪仙一般静默不语。
两年了,他变得更加寂寥。
两年来,他的心也变得更加沉寂。
斯温站在男子的身后静默不语。他从来不曾看透过这个总是沉默不语的人。斯温记得,两年前,君主和后在封国逗留时间长达两月之久,然而在他们回来之后不久,君主的病情日渐加深,同时也引发了一系列后患。
虽蜀地国土辽阔,百姓安乐,本来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景象更加让人欣慰,但是君主的病情让所有的人变得越来越担心。蜀国昌盛,但下一任储君一直无合适的人选;得知君主圣体日渐欠佳后,四方城邑的首领都持观望态度,一些人甚至伺机而动,试图制造混乱。
君主回来的前一天夜里,斯温在蜀国围城上站了整整一日,但是在昼夜揣夺后,一向通晓星相异变的他却变得越来越迷茫。他根本看不出那一颗日渐靠近帝位的紫徽星到底是顺应了谁的形势。
蜀地君主圣体日渐欠佳,择定储君的形势亦刻不容缓。而就在此时,一向温润的君后却突然暗中筹谋,秘密离国……第二次返回逗留两月有余的封国,没有人知道此刻君后异常的举动到底为何……
……
直到十五日后皇后带回来一个锦绣年华的少年,当时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斯维记得那一日。一身华服的皇后,立于朝堂之上,一身荣华,虽依旧温言软语,针对混乱之人却句句诛心,声声泣血……那一刻,皇后孱弱的身躯显示出绝无仅有的魄力,让所有人都无可反驳。斯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后,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无丝毫犹柔寡断之意。
斯维也从来不曾想到,在这样一个君主病重四方内患动乱的时刻,撑起蜀国一片天的,竟然是曾经那个文文柔弱的女子。皇后凤眸泛红,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她本就孱弱的精神处在了消耗殆尽的边缘。但是斯维却没有在朝堂之上看到她表现出一丝妥协和屈服。
不仅皇后,就连身后那一席白衣也是镇定自若,睥睨而视,仿若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波涛暗涌。少年一起锦绣云龙纹袍,广袖微垂,沉默的站在皇后身后。一双清浅的眸子流转间,看着满满朝堂的人,看着皇后周旋期间,自始至终未置一词。
斯维回头,细细望着眼前的男子。想起那个时候的所有人都不曾把这个满眼清冷的少年看在眼里……他们都不曾想到,却也是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少年,一手粉碎了朝堂之上的君主争夺。
……
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后,女子不由叹气……
倏地,一道健朗修长的紫衫华服揽住了她,“还在担心宁儿?”
女人反问:“难道你不担心吗?”
黎安眼神晦暗不明,一瞬间的失神后他用力的揽住眼前的结发妻子,轻声说道,“会过去的。”
“可是我担心……”
“放心,这样也未尝不好?再说,等到年底的时候,也许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至少,对于女儿来说,蕴辄不是一直都很特别吗?”
黎安阻止了妻子接下来的话语,尽管言语上一直在安慰着身边的人,但是他也隐隐有点担心。自从两年前锦宁服了忘忧散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敛去了曾经一贯的自在随意,变得严谨冷漠,只除了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她会有一点点温和之外,她变得只对江山社稷百姓安危体现出浓厚的兴趣。其他的……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黎安怀疑过,对锦宁来说,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好是坏。毫无疑问,对于皇室,对于加在她身上的身份以及封国来说,锦宁这样的变化是无疑是好的……但是对于他来说、对于王妃来说,他们最是担心。天下知女莫如父母双亲,锦宁失去了从前的天真自在,却让他们感觉到无尽的心疼。却也让黎安知道,俩年前的她,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否则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忘记,否则她不会再服用忘忧散之后,性格会突然转变,只是不分昼夜一味的沉浸在满室的书籍文卷当中。
两年了,自从黎锦辰会说话开始,黎王妃就总是时不时的把他放在锦宁的身边,只希望她可以稍微转移一下视线,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她可以稍微让自己放松下来,不再让自己那么辛苦……
锦宁不是不知道父母的担心,她曾无数次的安慰过他们,可是却耐不住母妃柔柔的眼神,总是充满怜爱的望着自己。每每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总会变得丢盔弃甲,本来以为母妃已经是她生命中的唯一意外,却在后来悲惨的发现,除了母妃无声的柔弱外,对于毫无道理可讲的黎锦辰,锦宁也毫无任何办法去应付……
……
“斯大人,她……怎么样了?”
“皇后很好,只是……”斯温望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过了良久,他终究忍不住再次开口,“公子,你不去看看她吗?”
“……”
苍空未语,望着诺大的皇宫,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洞。两年前,蜀地皇后只身返回南山寺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
苍空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传闻中蜀国消失多年的皇子,更没有想到,二十多年前抛弃自己的正是自己的亲身母亲。苍空清楚的明白,与其说蜀地皇后当初是对他的遗弃,不如说是她亲手扼杀了他。试想,一个不满足岁的婴儿,又如何能够独自在野兽出没的野外生存下来。若不是当初狼王的相救,恐怕如今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了他这个叫做苍空的人。
纵然不是没见过抛弃妻子的状况,但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苍空还是做不到完全的不介怀。又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苍空不明白,在没有亲人的时候他尚且可以独自安好的活着,从来不曾想要人伦亲情,但是在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父母亲人的时候,却又不能完全的把对方当做真正意义上的陌生人。
否则,当初在蜀后返回南山寺的时候,他也不会动了恻隐之心跟着她返回蜀地。
只是苍空没有想到,在稳定蜀国之后,她会毅然的选择囚禁自己。苍空更知道,他不是没有办法离开,却始终无法离开,无法无视她的苦苦哀求,更无法做到亲眼看着荆渊死去。却原来,如今他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原来一直是一个局,是一个以蜀君荆渊的生命为代价做成的局。
荆渊终究还是去世了,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坚持了两年,即使贵为一国君主却还是坚持不过命运的轮回和死神的眷顾。而那个人,他的亲生母亲,也在荆渊死去的那一刻,一病不起。
……
苍空记得在荆渊去世的前一天夜里说过的每一句话,看着眼前躺在床榻的人,即使病入膏肓,在荆渊的身上苍空还是能够清楚的看到曾经的威严。
“誉儿,不要怪她……”
他叫他誉儿,荆渊曾说过他叫荆誉。荆,是蜀地国姓。即使苍空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的身份,即使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夫君,荆渊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在设计刺杀乱臣的时候,没有跟她坦白……当初她若不是以为我决定以她献祭,她也不会怒急攻心失去理智,也不会把尚在襁褓之中的你弃于山谷……”
苍空未置一词。
荆渊的气息似乎有点不稳,他却丝毫不在乎,依旧慢慢的说着,“誉儿,孤,恐怕是不行了……”
“在孤死后,你若是想要离开……就去吧……蜀国的一切,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如今,又有什么理由让你来承担着所有的一切……”
“至于你的母妃,若是可以,你能不能原谅她……你也知道,二十多年了,她再也承受不起再多的波折……”
“当初,亲手把你遗弃之后,有六年的时间,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好,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残忍,总是在夜半时分被突然惊醒,然后说着,‘誉儿来了,来找我报仇……’,总是说她对不起你……”
“誉儿,原谅她吧……我不求你可以开口叫我一声父亲,只希望你可以原谅她……原谅这个从不曾过了几天好日子的苦命女人,她——也是你的母妃啊……”
……
荆渊的离开,成为了压垮蜀后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苍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关在未央宫内绝食整整六日。
他看着对面的女人说,“你何苦这个样子,他,最是不愿你如此的。”
蜀后沉默不语,她已经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儿子一次,更从来不曾奢望过荆誉能够原谅她。只是为什么,她连自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自己的人都留不住。二十年前,若不是自己不信任他,若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她的父母不会死,她的誉儿不会消失了整整二十多年,她也不会永远的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誉儿,对不起……”她是真的倦了,累了,若是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够随荆渊而去,但是现在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她必须守候着荆渊亲手打下的江山,必须不辜负自己二十年前对于这个江山的所失去的所有一切。亲人、儿子、现在她连自己的丈夫也失去了,但是她还有他的江山,还有他们的儿子,即使——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谢谢你,谢谢你这两年来的付出……你本不欠我们什么……若是你想离开……就……”
她无法再说下去,她清楚自己除了给过他一条命之外,再无其他?可是就连这条命,她曾经也亲手夺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