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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74(修) ...

  •   冯盎因跌断腿告了三个月的假,自那日起蔺知柔便没见过他,而令狐湛仍旧如往日般趾高气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只是懊恼自己不够果决,若早知流霞骠会落到这竖子手里,他就该直接射瞎它一只眼,把那竖子摔死了事。

      不过他也只能生闷气,蔺七郎出入都有三皇子保驾护航,令狐湛再是混不吝,也不能把东宫得罪狠了。

      韩渡也不会给他再下手的机会,如今他和蔺知柔几乎形影不离。若他有事不能来崇文馆,蔺知柔便留在殿中闭门不出,压根没有落单的时候。

      起初那几日,蔺知柔有些悬着心,生怕韩渡一冲动去找令狐湛报仇,好在他还算沉得住气,没什么过激举动,只是看向令狐湛和二皇子等人的眼神比先前又冷了几分。

      蔺知柔警惕了几日,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少年人的怒气来得快,消得也快,黯然度过最初几日,想来便过去了。

      事后回想起来,她还是低估了这少年隐忍不发的耐心。

      总而言之,韩渡表现得十分省心,蔺知柔也就不再时时盯着他,加之白稚川替她找了些抄书的活计,她成日里不是埋头读书就是忙于抄写,对韩渡的行踪不甚留意,也就没发现他不在殿中的时间越来越多。

      自打收到柳云卿的书信,蔺知柔便开始等师兄入京,不过还没等来卢铉,韩渡的好友韦陟先回来了。

      韦陟抵达长安这一日,恰好是崇文馆旬试的日子,他阿耶、太子少詹事、崇文馆馆主韦鸣亲自坐镇考校,正要开始,韦府的管事找来了。

      韦学士搴帘而出,片时折返,一张方脸黑得如同锅底。

      韩渡压低了声音对蔺知柔道:“看韦馆主这脸色,八成是二郎回来了。”

      他说的自然是韦学士家的二公子韦陟。

      韦学士出去一趟,回来好似换了个人。他素来治学严谨,但对学生们还算宽容,这会儿却仿佛塞满了火药的炮仗,把学生们一个个拎出来单独考校,答错一处便要将《春秋左氏传》抄写一遍。

      韦学士对皇子们也一视同仁,二皇子向来上进,五题中答出三题,险险通过,抄两遍书便罢了。

      韩渡就惨了,韦学士考他的题又难又偏又刁钻,五道题中只勉强答出一道,还被韦鸣揪了一处细过,判了个误,最后全军覆没,再多加一倍,得抄十遍左传。

      连崔琰、卢钺和张十八郎都各错了一题,只有蔺知柔五题全对,幸免于难。

      韦馆主将学生们蹂.躏了一遍,拂了拂衣袖便匆匆离去,留下哀鸿遍野。

      放课后,两人回了三皇子的书房。

      韩渡一筹莫展,十遍左传抄下来,他的手还不得断了,而且明日是难得的旬休,他本打算去蓝田狩猎,这下子也去不成了,韦学士熟悉他们每个人的字迹,且本人就是本朝数得上的书家,找人替笔是不能够的。

      韦馆主显然是在公报私仇,蔺知柔哪里看不出来,不过韩渡纯属活该,拐着人家儿子离家出走,完了还把人扔在江南自己回来了,她设身处地一想,只觉韦馆主宽宏大量,要是换了她,怕是杀了韩渡的心都有。

      她先前一直纳闷,韩渡把韦陟一个人仍在六合县贾家,怎么也不怕人家恼了他,待翌日见到那韦二郎,她才知道三殿下压根是有恃无恐。

      韩渡在殿中设宴替好友接风洗尘,韦陟本来被他阿耶禁足,但是三皇子下了帖子去请,韦府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于是韦二郎便来赴宴了。

      只见他额角包着纱布,隐隐渗出血迹,走路时一瘸一拐,显然颇受了一番皮肉之苦。

      蔺知柔与韦二郎曾有过一面之缘,在江宁的普通院中,她差点被宋十郎强买回去当书僮,多亏了韦二郎出手相救。

      那时候韦二郎还是甄二娘,穿一身花布裙子,俨然是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不过短短数月,也不知是贾家伙食太差还是回京路上舟车劳顿,韦陟整个人黑瘦了许多。

      他和韦学士生得不怎么像,韦学士长着张严峻的方脸,韦二郎却生了张容长脸,眉眼秀丽,故而当初装扮成女子也毫不违和。

      非但是长相,韦二郎的性子也和他阿耶大相径庭,韦学士为人谨严,做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韦二郎却豪爽任侠,十分不拘小节。听韩渡说,他在韦家一众才子中就是个异类,从小不喜欢文墨,只爱骑马射猎、舞刀弄枪。

      韦二郎一眼就认出了蔺知柔:“蔺贤弟,别来无恙?哟,你这胳膊是怎么了?”

      “无碍,有劳韦兄垂问,前日不小心跌下马,折了手臂,”蔺知柔也向他作揖:“当日在江宁幸得韦兄出手相救,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韦二郎豪爽地拍拍蔺知柔完好那条胳膊:“贤弟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两人见完礼,韦二郎这才上下打量韩渡:“三郎,数月不见,你竟长那么高了!昨日听人说了我还不信……”

      韩渡笑嘻嘻地把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坐榻上拉:“这有何稀奇,我阿兄身量那么长,我自然也不差的。”

      韦二郎刚要坐下,忍不住痛嘶了一声:“昨日叫我阿耶打了二十笞杖……”

      韩渡没心没肺地打趣:“啧,我道韦馆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出手竟也如此重!”

      韦二郎也哈哈大笑:“得亏我阿耶不曾习武,否则二十笞杖下来,我这腚怕是要烂了。你回来时如何?”

      韩渡二话不说撩起下裳和裤腿,露出一条笔直修长的光腿,指着上面的伤疤给他看:“瞧,我阿兄打的。”

      韦陟伸头看了一眼:“噫!还是太子殿下狠。”

      两个中二少年又是一阵傻笑,蔺知柔在一旁暗暗叹为观止。

      笑了一场,韩渡终于想起六合县那户倒霉催的人家:“你是何时离开贾家的?他们如何了?”

      韦陟呷了一口酒:“我阿耶给六合县令寄了一封书,那县令当即去贾家寻我,贾家人傻了眼,贾老翁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其时我正在院中劈柴,正劈到一半如何能半途而废?谁知那贾大郎上来抢我的斧头,差点没把自己脖子给抹了……

      “他们带我去沐浴更衣,又置办了许多酒菜,好吃好喝地管待我,还拨了十来个奴婢伺候我,那日子直比神仙还逍遥,我哪里舍得就走,便又盘桓了十来日,最后贾老翁哭着给我下跪,求我行行好赶紧回京,我看他白发苍苍怪可怜的,动了恻隐之心,便回来了。”

      蔺知柔:“……”能和韩渡相交莫逆的果然不是一般品种。

      韩渡又问:“那贾九呢?”

      “替考事发,贾家使了不少财帛去疏通,不过他这事扯上了你,长史也不敢包庇,”韦二郎哂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成丁后三年内不得科举,那小子又不是读书的料,凭他考也考不上,倒是他耶娘哭得如丧考妣。”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聊着各自的近况,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转到蔺知柔坠马上,韦陟正待细问,韩渡却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哈,轻轻巧巧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不知不觉夜阑,蔺知柔有些犯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韩渡便叫她先回房歇息,她知道两人阔别数月肯定有话要说,便顺水推舟地离席回房去了。

      蔺知柔前脚一走,韩渡的脸色便是微微一沉,把她坠马的始末原原本本同韦二郎说了一遍,韦陟本就一身侠骨,听了自然义愤填膺:“令狐竖子欺人太甚!三郎,待我去折他一条臂膀如何?”

      韩渡抿了一口酒液,捏着酒盏摇摇头:“长公主不好相与,犯不着把自己搭上。”

      “令狐湛不是喜欢打马毬么?眼看着就要上巳了,东内苑马毬会他年年参加,”他撩了撩眼皮,“届时我要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自打韦二郎回京,韩渡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蔺知柔偶尔想起问内侍一句,得到的答复,三皇子不是和韦二公子骑马放鹰,就是和韦二公子打毬。

      忽然少了个人在耳边七郎长七郎短地聒噪,蔺知柔一时倒有些不习惯。

      韦二郎倒是没什么独占韩渡的心思,还爱屋及乌地盛情邀她去看他们打马毬,可惜蔺知柔两辈子都不怎么热爱运动,只见一群人骑着马来回奔驰,看不出什么门道来,韩渡不再邀她去毬场,她也没在意。

      近来春气淑和,气候一日暖似一日,春风像醇酒一样醉人,吹得人从骨头缝里渗出懒意。

      这一日旬休,韩渡照例不见踪影,蔺知柔用过午膳坐在窗前读书,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

      她捏了捏眉心,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起帘子走到廊下,倚在阑干上向院中望去,东宫里夭桃秾李开得如霞如云,蜂蝶在枝叶间飞舞嬉戏,仿佛连这些小家伙也知道春光稍纵即逝。

      蔺知柔感到骨头酥软,忍不住想在花荫下打个盹,这念头刚一起,立即被她摁了回去。韩渡可以偷懒,因为他的人生规划就是吃喝玩乐,做个富贵闲人,这样的奢侈却不属于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重新折回屋里坐下,整了整衣襟,饮了半杯酽茶,拿起方才那卷书,才读了两行字,就听见帘外响起脚步声,她不用看,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韩渡回来了。

      她从书卷上抬起眼,只见韩渡对打帘子的宫人点点头,一边用帕子掖着汗一边走进来。

      蔺知柔见他双颊绯红,鬓发湿湿地贴在脸上,随口问道:“又去打毬了?”

      韩渡“嗯”了一声,低头解腰间的蹀躞带,他离宫那半年没人在旁伺候起居,习惯了自力更生,反倒不喜欢宫人近身伺候了。

      蔺知柔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宽衣解带,泰然自若地把目光投回书卷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赢了还是输了?”

      韩渡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自然是赢了。”

      说话间他已经脱了外袍,只剩一件汗湿的中衣贴在身上,湿乎乎的很是难受,他干脆把中衣也脱了,只穿了一条翠绿色的波斯裤,白皮肤绿裤子,活像一棵小白菜。

      蔺知柔不经意瞥见,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扔了件干净衣裳给他:“把汗擦擦,风一吹该冷了。”

      韩渡不以为然,单手接过蔺知柔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晃着露在袖子外的一大截白胳膊,得意道:“啧,你这小孩怎么不长个子,胳膊比我短了这么多。”

      蔺知柔眼皮也没抬一下。

      韩渡不以为忤,一个人有说有笑,把自己的递给身边的小内侍:“对了,差点忘了,我来是有事同你说。”

      蔺知柔放下书:“嗯?”

      韩渡用手往脸上扇风:“再过十来日便是上巳,你可约了谁去祓楔?”

      蔺知柔道:“不曾。”她在长安相熟的只有一个白稚川,风流倜傥的白世叔自然要和佳人相携共游,怎么会带个拖油瓶。

      韩渡弯了眉眼道:“那你要随我去东内顽么?清思殿有打毬会。”东内便是宫城东北的蓬莱宫,与“西内”大兴宫相对,蓬莱宫据龙首原,地势高爽,皇帝和妃嫔们平日住在东内居多。

      上次神童科皇帝亲试就是在蓬莱宫的正殿含元殿,不过当时她的心思全在考试上,没怎么留意风光和建筑,而且也没见到传说中的太液池,能入宫开开眼界自然是好的,只不过那场轩然大波刚过去不久,万一进宫惹出事端就不好了。

      她微微蹙眉:“我随你去恐怕不妥。”

      韩渡不悦地撇了撇嘴:“有何不妥,你跟着我阿兄,便是……仙居殿那位也不能奈你何。”

      蔺知柔听出些许弦外之音:“那你呢?”

      韩渡道:“我自然是要上场打毬的。”

      蔺知柔仍旧有些踟蹰。

      韩渡俯下身,把蔺知柔手里的书卷摁下去,巴巴地看着她:“这是我第一回参加打毬会呢,七郎不替我助威么?不想看我的飒爽英姿么?”

      蔺知柔斩钉截铁道:“不想。”

      “去吧去吧,”韩渡眼疾手快地将她眼前的书卷夺了去,“成天闷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

      踮起脚把书卷举到头顶:“不答应就不还你。”

      蔺知柔无可奈何地捏捏眉心:“太子殿下那边总得知会一声。”

      韩渡一双桃花眼中眸光潋滟:“阿兄那边好办,我去同他说便是了。”

      如果太子允准,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蔺知柔便点点头:“那你可不能输。”

      “那是自然,”韩渡眨眨眼,信誓旦旦道,“必定叫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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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74(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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