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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你来我往 ...


  •   哥哥……艾哥哥……

      蓦然回首,他冲刺的脚步停下,气喘吁吁,心口起伏,他以为自己认错人出现幻觉了……今天体能训练,绕校外东南西北整个回路的大街跑一圈……从操场跑出去,自大门口往东,右转弯南下,右转弯西下,右转北上,右转,一路向东,跑回校内,跑回操场,跑到老师的计时器前……

      本是这样的路线,只是……他看到了她……一辆拖拉机前,正准备上车的她……如果不是经过小学门口,他想,下次见面,是过年了吧,过年,大年初二她必定随小姨小姨父去姥姥家……虽然他的学校离她家比姥姥家更近一些,且一路顺风,下坡就到。

      她望着他……他仿佛看见了她红妆在身……仿佛许久之前之前了……而此刻,她白衬衣缀小朵花儿,翻大领,领外沿一圈莹白色蕾丝,衬衣下摆扎进桑葚色收腰脚蹬裤,瘦纤身条,却配了溜圆桃子腮面,大脸儿娃静静伫立,如花开一半的紫色曼陀罗……她这么怕冷,怎么这样阴云天如此单薄……是了,表演节目了……

      他走近她时,她也迷迷糊糊走向他,那眉心一点红,青黛一字眉紧缩,眼眸蔫蔫,眨一下,又一下,唇艳红却似乎不高兴,看不出嘟嘴,可他就是看到她小嘴透着委屈,扑粉的脸红透,透红,似熟透的果子,再不撷取就会堕入树底,怎能坠落……

      不假思索,他弯腰摸摸她额头,怎么那么烧,烫手,他额头抵着她的:“你发烧了知道么?”低低叹息。她头上两团桃花粉书童发髻,嫩嫩的,往他怀里蹭……腰后是她双臂横锁:“哥哥……想睡……”

      所以他带她回宿舍。

      罗青烟沉睡时,钟艾朗陪在寝室,他褪去她双手腕上跳舞道具闪闪发亮的手环,青烟眉生得好,没有描画,微蹙,仍不减美好,那唇,残红犹在,在他枕套上蹭啊蹭,呵,小无赖。

      她说,哥哥我好看么?他笑而不语,她捉着他手臂,问他:好看么好看么……他还是不说,眼眸闪烁,手掌使力,她后颈靠近,就在寸许的唇,转而吻了她鼻尖,说:都是妆,没地方下嘴。罗青烟缩进被子,面对他,却闭眼,虚指着眉心:这是印泥喔。手指指着,就是不睁眼。不会儿,真的睡了,钟艾朗点点她眉心红,肌肤灼烧烫手,睡觉的小傻瓜。手指划过那唇,指尖的红印泥和着口红,黏黏腻腻,久久不得离去。

      门是锁住的。所以卜愚才会瞠目结舌。正常开门,正常进去,不对,脚步顿住,有风捉住眼睛,风来的方向,与肩同高的铺上……这是田螺姑娘么……不,田螺姑娘偷偷做饭,那,这……偷偷把自己降落在他们寝室么……笑自己可笑、异想天开,真是浮想联翩……在这张床上,自是与这个床的主人脱不开干系了。

      走近了,凑近了。暖呼呼大睡,居然连他开门进门都无知无觉,脸蛋儿,红酡酡,酡红酡红……睡梦中还笑啊笑,做美梦啰?为自己这样盯着明显稚龄的小姑娘发呆不禁摇头叹息。鬼使神差,口袋里掏出,手指拨弄,随着数码相机开机小声嗡,调焦,对光,或许睡美人的笑太甜了吧。

      该直接带她去校医那看看的,既然睡了,那他只能自己去取些退烧药,烧太狠也是受罪,还是降降温让她好过些。还是快些回去了,留她一个人在男生宿舍,加快脚步,转过廊道,那边月亮门转身离开的背影……卜愚?钟艾朗脚步不禁跑起来,而那边似乎大步流星匆匆离开。

      她还在睡,烧迷糊了么?从柜门中取出棉袄,搭护栏上。

      “肉肉,肉肉……”他唤她。

      听声,睁开眼,是他,小时候,也是他……她注目,却发呆似的样子。

      “青烟?”钟艾朗笑暖暖。

      他摸摸她额头,还是烫,她睡得沉,不忍打扰,想了想,还是吃药了再睡吧。可是小人儿,偎在枕头里呆呆了?

      “怎么发呆了?真烧傻了?嗯?小迷糊~”他揪揪肉肉脸。

      青烟摇头。

      喜欢静静看他,俩人都不说话,静静看着就好,烧蔫儿了,眼睛更是黏黏的慢慢的。罗青烟听话坐起来,脱下衬衣,捂上他的棉袄,听话吃药。

      不想睡觉了,想跟他说话,说说话,不要时间都睡掉。

      “不开心吗?”他记得她那屈样儿。

      “开心。看见你开心。”她微微笑。脸红晕。

      “没看到的时候呢?为什么不开心了?这是去演出了吧?这么美美的怎么不高兴了?”钟艾朗趴在床边,仰望着她。

      罗青烟丘着身子凑到他面前:“你上来说话。”

      鞋子丢地上,钟艾朗坐床头,枕头垫她背后墙上:“可以说了?”

      罗青烟点点头。钟艾朗洗耳恭听,听她嗔怪,看她皱眉头嘟嘴。又低头,难为情。

      “你委屈的是那个倩倩不改正,还是其他小伙伴都同流合污,还是曹校长不说倩倩反而拎出来说你?”

      “都有。明明我没错。但是做错的人反而将错就错,她怎么知道别人做错了?事实上,在同一个地方犯错的可能性为零。她不改,就是逼着别人改,其他五个错,和她一个人错,她选择别人错,太自私。”罗青烟委屈。

      “其他人都改了。抛弃了你。置你于孤立无援?”钟艾朗抬抬她下巴,都快勾胸口了。

      “好丢人……我没错,但是所有人看着就好像我错了,我一个人错了一样。”

      “曹校长指鹿为马黑的说成白的了?暗戳戳指责你了?”钟艾朗推开她眼角的泪。她啜泣,眼睫毛湿湿抖着。

      “哥哥好丢人好丢人……”

      “你知道吗,有时候就是这样,错了不是改回来而是带动所有人集体犯错,这样,仿佛大家都没错,都心安理得。我说的是所有人。大事小情都算。但……终究会有人不屑于走这样盲从的路子。如果你也加入了,会由最初的不适,到庆幸,庆幸自己不是那个被孤立的人,有时候暂时的安全甚至重于是非道德正义良心。但……每个人都在脑子里心里清醒地认识到是谁错。”

      第四节课,自习,不巧班主任转悠过来,敲着空桌子,问钟艾朗呢。

      一时班里安静,无人应答,接着:“噢,对不起呀老师,他不舒服托我跟老师请假来着,还有假条呢,不过……不过我落寝室了。要不下午我给您送过去吧,他估计正休息呢。也不方便现在把他猴起来吧。”

      班主任望着说话人。这学生,多余的话,平时一句也没有,这次倒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体贴人哪。

      苏卲望着他。有鬼。

      胡曰曰望着他。搞不懂。

      卫来望着他。这是甚磨情况。

      仝画望着他。搓起薄唇。

      班主任点点头,兜别的班去了。

      班主任前脚走,仝画后脚起身,走前,只望卜愚一眼,得到不要打扰且不认同的眼神,依然转身消失在门口。

      胡曰曰、卫来、苏卲挤作堆探听虚实,卜愚还没来得及回应。班主任又来了。说上课时,哪个题疏漏了,于是拿粉笔就画图。几个人只得钉回自己座位。无心听课啊!

      口琴吹奏的声音。《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小院一角儿,淡淡幽幽,宁宁静静的这一角,唯有口琴声,安抚躁动的心。仝画放慢脚步,走近。节奏很慢,舒缓,无音不准,闭上眼倾听,每一个颤音都处理得细致入微。不由自主地,他推开了门。

      “哥哥为什么那么悲伤……”

      女声?寻着声音的方向。一尊小神,不,小菩萨。发微乱,宝蓝色碎花对襟儿小棉袄,不,那是钟艾朗的吧,他姥姥手缝的新花瓤棉袄,现在那棉袄穿她身上,扣子全开,右襟里侧缝制挡风的护襟,也挡去里面风光,只涤洗泛白的秋衣微露,她懒懒瞟来一眼,乃发现门开了,门口……只一眼,未曾言,有什么落下,她手急接住了,张开手掌,血红,忙仰头……钟艾朗在外侧依栏杆而躺,双手端口唇边,那么,是他在吹口琴?单膝支起,脚看不见,是在被窝里捂着,而她,小菩萨一样倚枕莲花坐里侧。

      “别仰头。”仝画递过去手绢,慌乱翻找卫生纸呢吧?

      闻声,钟艾朗挺起身,瞄一眼,顾不着招呼仝画,一手托罗青烟下颌,一手按她后脑勺,使她微微趴伏,身前倾,血红很快被人中导流至唇峰,血珠摇摇欲坠,更多的血直接从鼻孔坠落,钟艾朗顾不得许多,一手掌心接着血滴子,一手捞过仝画手绢为她揩拭,握她手送过去掩在鼻下唇上,自己则捏着罗青烟鼻翼,那两侧软软的还烫手。

      初步处理着,钟艾朗才有空觑着仝画,仝画拽好长卷纸,折叠、铺在她垂首的下方位置。

      “班主任查自习,听卜愚说你不舒服。”说着,仝画认真瞥了一眼。

      年画儿里的娃娃样儿,不过眼睫毛似有水,书童的双发髻,一边仍旧小花苞桃粉色高高扎,另一边已经散开遮了半脸庞,病恹恹,颓丧丧,眉眼鼻唇气,那堕艳,向你袭来,无可逃脱,再再席卷所有,你就这样淹没在她堕艳艳的布朗运动中……

      别开眼,仝画看到,钟艾朗把她落下的长发拢顺,碎发拢耳后。对此,那人似早已免疫。

      清纯的脸,怎能风情冶艳……眉心、唇瓣、人中,印泥红、口红、血红,眉皱皱拢拢,水水地望着钟艾朗,他轻摇她鼻翼,回答:“对啊……不舒服,又是发烧,又是流鼻血。”

      她鼻子被捏着,胸膛鼓落,小嘴微张,使劲儿呼吸,鼻音浓浓:“被老师发现怎么办?”怯生生地。

      “不会有人轻易推这个门。”仝画幽幽,似是安抚,“下午补一个假条。”这是对钟艾朗。

      钟艾朗:“谢啦。”话是对仝画说,却反而忽略了他,眼里都是女孩儿,那眼神……都是逗猫弄狗的宠。

      道谢,还是留着给卜愚吧,不过仝画只是颔首微笑:“用一下洗手间,不好意思。”说着摸钥匙开柜门,拎衣服进去。

      罗青烟终于眼眸猫猫磨砂玻璃上暗影。

      “看哪儿呢?”钟艾朗捏捏她脖颈,真像捏只猫。她是又好奇又认生,要不是场合尴尬,说不定会偷瞟几眼吧?

      “要一直捏着鼻子吗?小时候都是拿旧鞋底子吸。还有一次老师给我粉笔头堵鼻血。”

      钟艾朗捏她鼻子,似笑非笑:“吸一鼻子鞋底尘就止住血了?你鼻孔是不是堵粉笔给撑这么大的啊?”

      “真那么大么?鼻孔?”她皱眉头。

      “嗯,比姥姥的耳朵眼儿大多了!”他笑。

      “坏人!”她捶他,钟艾朗顺势往后躲,牵着她鼻子走。她就嗔怪他,也不说话,眼睛斜斜地。

      仝画开门,正看见他拽着她鼻子,女孩儿几乎俯他怀里,双手捧着捏她鼻子的大手……

      “行。不打搅了。”不等回应,开门,掩上。

      “我瞅瞅还流血不。”钟艾朗松开手,摆正她脑瓜,不冒血了,这才说:“真帅的流鼻血么?一见帅哥就激动。激动哭了?让哥哥情何以堪呐你!”

      罗青烟笑:“你明知道不是……”,想想,“不过他真好看,一般女孩子在他面前会自卑的。”

      “那你哭什么?还难受是吗?”他摸摸她睫毛,没忽略她鼻血满脸泪满眼。

      点头,又摇头,悠悠又幽幽,“我人生第一次醒来是你。”罗青烟缩一团,放倒的小菩萨,直挺挺侧躺,“我记忆中第一次睡觉醒来,就是你,躺在我右手边,也是这样的冬天,姥姥在做饭,姥爷在切草料,你枕着手背看我,对我笑,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这么好看的人还在看着我……但是你故意打哈欠,故意打哈欠时张手臂捶得人家鼻子酸,都流泪了……跟姥姥告状,姥姥永远向着你,说哥哥跟我亲,你就得意的笑。”

      目光遥远,他当然记得……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他从藏地回来不久,想妈妈,不敢想爸爸爷爷,觉得对不起妈妈,不要爸爸,妈妈不在,别人家小孩子有爸爸妈妈,他都没有……他在纸上画画,泪扑簌,打湿纸面……

      她,就像小玩具娃娃那么点儿,十一个月刚会走路,却是怯怯于掌握不住平衡,只敢横着走,脚丫倒换着一横一横,小螃蟹似的,那么走了好几个月。她叫他:“哥哥~”,她笑,一字眉又细又黑,平顺滑溜,望之心悦,就那么一笔抹去悲戚。他举着她腋下放他画画的小低桌子上,她也不怕,小手抹他泪,她不会说更多的话,就是对他笑,小手抹啊抹……他抱她,亲她,大点儿了,带她串门儿,他记得她太多,这小丫头是从那次呀……

      那次……她还没醒,眼看他该起床吃饭上学了,这小家伙还睡呢,怎么能够呢,他偷亲她,捏她小鼻子,她甩不开他又无法呼吸,张开小嘴大口吸,然后,睫毛速速抖动……他才装作若无其事侧身……嘿嘿,傻瓜。
      小傻瓜小傻瓜。

      他抚她眉毛,眉目如画,舍她其谁?娃娃都这么大了……一直都是她的心向自己靠近啊……拍拍她头:“周岁,两岁半,记忆开启得好早。”

      “我记得更早的事!”她笑。

      “嗯?”他眼露询问。

      “我跳下排子车就叫你哥哥,说明我很早之前就记得你了!”她摇头晃脑,乱发在被子上蹭啊蹭。
      “看把你能得~”他调侃她。

      “哥……刚才你吹的曲子好忧伤,我好难过呢……”《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她知道那首歌。

      “所以就哭了?”

      “嗯。我给你唱个歌儿吧!”罗青烟想把脸埋进被子里,可嘴上脸上的口红印泥红不允许。

      那歌声甜腻,比原唱还甜蜜:“……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有点不想承认,他问:你脑子里想的是谁。那个人一脸干你屁事,此刻想来,百味杂陈。

      好一个甜妹。仝画想,那堕艳模样在怎样唱。

      罗青烟好喜欢听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着前奏伴唱,豪迈又可爱: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任由纠缠,哪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啊哈,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呀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呀
      让我抱得美人归

      月亮门,几人对视,又看卜愚,卜愚表情耐人寻味,却并不言一语。因为他们看到仝画,这是在寝室门口站岗?

      天下老师一个样,自习课一讲题就浑然忘我,爱岗敬业,对学生负责,恐怕学生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而吃亏。这不,他们这才溜出来。像是错过了什么东西?

      仝画一脚支地,一脚微曲抵住红砖墙,双手插大衣口袋,欸?这是换了一套?石灰白的羊毛呢大衣半敞,同色高领毛衣,瘦腿天蓝色牛仔裹了他的细直长,还是体育课的白鞋子。整个人冷冷清清……唉,美得自带寒气,让女人怎么靠近……仝画看到他们几个,也只是食指噓在唇前。没出声,走近了,他们才听到歌声。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啊哈,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
      爱不释手你的美呀
      让我抱得美人归”没想到这小子唱歌很在行嘛。

      仝画转脚走了,卜愚一个眼神儿递过来,走啊。听到小小的女声,苏卲挑挑眉,卫来耸肩,胡曰曰实在心痒痒,还是来时无声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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