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田家兔

7、第七章

　　“他敲我门的时候浑身上下就那么件小破浴袍，别说手机了，连个打公用电话的钢镚也没有，到底是用什么通知你的？脑电波嘛？这附近3家医院，我随便选了一家，你那么快找上门来，让我真是好惊讶哦！鉴于他差点被人□□，我作为一个公职人员，好像很有权利和义务拒绝不明身份的人士随便把他带走吧？要是你带走他先奸后杀的，以后我这工作还要不要干啦？”

　　说到这里俞峤顿了顿，把脸上嘲讽的笑容扯得更大，掷地有声地说：“最重要的是，老子一个月那么点工资，吃饭还嫌不够买肉，你跟我说租我隔壁房子的小白领用得起私人医生？我看起来很好骗？”

　　警察先生一通话，说得有理有据，十分感动他自己，倒是把全病房所有其他的家属都震慑在原地，瞠目结舌地看着这边，半晌无话。

　　这么多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俞峤也不慌张，一个个看回去，然后把嘴角的笑容一收，立刻又变身正义凛然的警察先生，十分郑重地说：“刚才是我太大声了，抱歉，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病房里顿时一片“理解理解”、“尽职尽职”的夸赞声，对西装男则纷纷投去了微妙的目光。

　　压力太大，西装男落荒而逃。

　　俞峤笑笑，心情恢复不少，从韩乐池那边受得气出了一多半，心满意足地准备坐回去继续“监护”病人顺便玩会儿手机，一低头，韩乐池醒了，正直勾勾地瞪着他。

　　俞峤“啧”了一声，没有和韩乐池说话的意思，直接越过他按了床头铃，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一低头开始看手机。

　　韩乐池也没有说话，抿着唇紧盯着俞峤的动作，见他坐下玩手机，眉头微皱。

　　不一会儿护士先进来，一看人醒了就把值班医生叫来做了个简单的认知检查，韩乐池很配合，检查的结果也不错，医生看了病例之后说输完液，天亮就能走了。

　　俞峤围观了全程，也没说什么话，听到医生这么说了就随口“嗯”了一声，然后给医生道了谢。等到医护都走了，韩乐池以为俞峤会继续坐回去玩手机，而他自己也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的时候，俞峤却拉上了床帘，拧开了韩乐池的床头灯。

　　“名字。”

　　韩乐池刚闭上的眼又睁开了，怔怔地看着俞峤，半晌后不敌对方目光逼视的压力，移开视线的同时回答道：“韩乐池。”

　　“被人□□了？”

　　“……不是。”

　　是的。

　　“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认识。”

　　不认识。

　　“要跟他走吗？”

　　“嗯。”

　　不要。

　　“我多管闲事了？”

　　“不，”韩乐池舔了舔干燥到有些开裂的嘴唇，艰涩地说，“是您救了我。”这一次，说的倒是真心话。

　　“您？”俞峤扯扯嘴角，似笑非笑，“这回可真是客气啊，受宠若惊。”

　　韩乐池垂眸，盯着自己盖的被子，好像那上面能开出一朵花来。被迫从正常社会剥离整整6年，韩乐池人际交往能力退化得厉害，面对俞峤含讽带讥的话，他没办法应对，倒还是能勉强判断出俞峤没有太大的恶意。

　　果然，俞峤见他回避也不继续挤兑了，沉默片刻，突然说：“你会不会给我单位送锦旗？”

　　韩乐池非常犹豫：“大概……不会？”

　　俞峤非常不满：“你这个人真的很不好相处，我那么助人为乐你也不知道给我单位送锦旗，基层工作真是难做。”

　　韩乐池并不是很明白话题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望着俞峤的眼神有点迷茫，俞峤却不太能领悟这种信息，在他眼里的韩乐池只是冷着脸看着自己。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馈，警察先生又坐回了刚才的椅子，再次拿起了手机，在他埋首网络之前最后跟韩乐池说了一句：“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我把你送进医院就准备把你送出去，等出院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但现在哪里都不准去！虽然你不给我送锦旗，但我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韩乐池有点惊讶地抬头看向俞峤，俞峤则已经再次把脚翘到了床边铁杆上开始看手机了。

　　俞峤的反应很出乎韩乐池意料之外，他以为在刚才他说出那些口不对心的话之后，俞峤会生气，然后甩下他离开，但没想到警察先生却还是坚持让他留院，也没有要把刚才来找他的司机叫回来的意思。

　　出于理智考虑，韩乐池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坚持让司机把他带走，及时止损避免一错再错才是最优的策略，可是鬼使神差，他选择了沉默，任由自己听从俞峤的命令乖乖输液，等待早晨可以出院。也许药效尚未完全解除，他还不算特别清醒吧，韩乐池只能这样理解。

　　虽然韩乐池本人的意愿是等待早晨正常出院，但是自主意愿对他来说是件奢侈品，在后半夜的输液过程中，他始终悬心，害怕被突然出现的司机或者保镖甚至是庄元白带走，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后半夜居然很平静，他安稳的输完了大约1500ml的药液，上过厕所后还有空余时间休息了一会儿，直到早晨查房才被护士喊醒。

　　主治医生再一次检查后确认韩乐池可以出院了，俞峤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又一板一眼地把韩乐池送回了水景园。

　　穿着一身尴尬的浴袍爬上5楼后，韩乐池的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自己家门口那个硕大的监控探头，红灯一闪一闪显示它正在正常工作，于是和俞峤的互动势必要变得生疏而冷漠，无论是道谢还是道别。

　　“我回去了，”他站在两扇门之间，低着头任由气氛变得尴尬而僵硬，“谢谢您。”

　　俞峤一脸高深莫测地倚着自己家的门，并不理睬韩乐池的话，但也没有开门进去。

　　韩乐池不明就里，一步走到自家门前，习惯性地掏了掏口袋，摸了个空——钥匙不在身上，还在小楼里。

　　他转过头去，发现俞峤果然看着他，嘴角又挂上了那个痞气的弧度：“回去啊，怎么不进去？”

　　韩乐池不太明白为什么俞峤对他不坏但说话却一直很刺人，隐约觉得应该是自己冷淡在先、两次受惠在后造成的结果，却并不太能应付这样的场面。

　　于是俞峤又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那是韩乐池茫然的表情，就是做的有点奇怪。

　　警察先生直到这时才开了自己家的门，招呼韩乐池到：“进来。”

　　韩乐池脚步踌躇，并没有动。

　　“这不太好，太打扰了。”他犹豫了一下才拒绝。

　　俞峤站在门口看看他，又问了一遍：“你要不要进来？”

　　韩乐池嘴唇微张，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摇了摇头。

　　俞峤冷哼一声进了家门，碰地一声当着韩乐池的面把门甩上了。

　　韩乐池盯着那扇门瞧瞧，又垂下了视线，一个人静静地戳在走廊里，像个会呼吸的木头桩子。

　　俞峤进门没10分钟就又出来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整个人看起来虽然还有点熬夜的疲倦但是也已经打理地十分清爽，韩乐池后知后觉地想起俞峤今天要上班，抬眼看向人家，喃喃地说道：“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下次敲门前想会不会麻烦别人。”结果俞峤一开口就把韩乐池的话堵了回去，但他却当着韩乐池的面把锁门的钥匙放在了自家门垫底下，然后看了韩乐池一眼，疾步下了楼，赶去上班。

　　俞峤的好意不言而喻，韩乐池可能社交上有点障碍，脑子还是好的，他直勾勾地盯着地垫看了好一会儿，自己也不能理解内心那种克制不住想要拿起钥匙，打开5002大门，走进俞峤家的冲动到底是由何而起，但是他却将自己的冲动压抑住了。

　　眼神里的渴望转瞬即逝，片刻后就又变成了古井无波的平淡，无论他对门里世界的好奇是源于俞峤前夜的好意呵护，还是这段时间以来私自窥探导致的界限模糊，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暗自的窥探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秘密，而给现实中的俞峤带来麻烦则是他不能做的事。

　　监控探头依旧在尽职的工作，韩乐池有些疲惫地靠在墙壁上休息，他闭上眼睛等待，楼道里响起的脚步声告诉他，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