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田家兔

15、十五章

　　晚饭是冰箱里的速冻水饺，味道不好不坏，总比饿肚子好。俞峤好像被韩乐池唬住了，端饺子、摆碗、放筷子，一句话都不说。
　　韩乐池低着头，也是沉默。
　　面对面把饺子吃完了也不知道消不消化，反正韩乐池觉得自己噎得慌，主要是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饭后俞峤起身收拾桌子，韩乐池抢了一把，低声说：“我来吧。”
　　俞峤不推辞，看着他一瘸一拐收好两个人的碗筷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传来了水声。
　　韩乐池洗完碗，擦干手走进客厅，发现俞峤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电视开着但没看，他站住了，因为无论是走过去坐在沙发上还是坐回餐桌边都不合适。
　　俞峤听到他的脚步声，抬头看他，见他愣在那里，主动招呼道：“过来坐啊，你站那么直是脚好了？”
　　虽然又被嘲讽了一句，不过这个台阶韩乐池赶快顺势下了，小心地坐到俞峤身边，他借着机会道歉：“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就是房东太欺负人了，你又说我……”
　　俞峤摊在沙发上，支着自己的脑袋，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就当你格外脆弱需要呵护了，能被人家连人带箱子从房子里扔出来，你也是弱势到一定程度了，是我不好，怎么能欺负弱势群体呢？”
　　韩乐池被他损得没脾气，苦笑道：“何止房子没了，工作也丢了。”
　　俞峤听他这么一说，放下手机，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会儿，严肃地说：“虽然我没有什么信仰，不过按照习俗，像你这么倒霉，一般我们是建议你去拜一拜的。”
　　韩乐池对这个提议一笑置之，如果漫天神佛有一个能帮他，那早就帮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呢？很倒霉吗？现在已经不是最倒霉的时候了，等到置身深渊的时候，再往下掉两寸是没什么影响的。
　　“不信就算了呗，那就靠自己，”韩乐池的反应给俞峤的信息却是他不信鬼神，于是他又说，“重新找个房子吧，我这里也只有这张沙发可以给你睡，不是个事。”
　　韩乐池轻轻应了一声：“麻烦你了，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俞峤“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然而重新拿起了手机，翻了一会儿，直到韩乐池想着自己的心事出了神时，却又突然听到俞峤说：“也不用太着急，真的找不到，睡沙发也是睡。”
　　韩乐池笑了一下，又应了一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过自己的长相，感谢老天让俞峤有个和自己长的很像的好兄弟。
　　俞峤的生活节奏没有为韩乐池打破，到了点依旧会去夜跑，然后在房间里做一些简单的力量练习，然后洗澡，睡觉。韩乐池很有借住的自觉，又因为熟悉俞峤的生活节奏，把自己洗漱的时间卡在了俞峤不用卫生间的当口，却没意识到俞峤家里的热水器是房东装的，特别小气，容量只够一个人洗澡，他用完了热水，俞峤再去洗的时候温度明显不够了。
　　韩乐池有点懊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结果依旧给俞峤造成了困扰，事实上他挤进人家独居的家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到没有痕迹。
　　想到这一点让他沮丧，坐在沙发床上的样子看起来单薄又可怜，只是韩乐池自己不知道而已。
　　就着冷水很快洗完澡的俞峤出来看到就是这幅画面，韩乐池低着头坐在床边，周身围绕着暗沉沉的气场，好像让人靠近一点就会被拽进去一样。
　　他皱了皱眉，把擦头发的毛巾取了下来扔进洗衣袋，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进了客厅。
　　“不开心？”
　　韩乐池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俞峤，又微微低头，回答：“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俞峤很平淡地说：“如果你只是为了这个，那就没必要搞得那么沉重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麻烦我了。这个世界上最难又最容易得到的就是陌生人的善意，何况我们也算熟人了，借住一段时间而已，别那么扭捏。”说完，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韩乐池被他说得愣在那里，片刻后他忍不住摸了摸胸口，随后笑着躺平下来准备睡觉了。

　　如果不是在睡梦中被俞峤摇醒，韩乐池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噩梦。他在俞峤睡着后很久才慢慢睡着，可感觉下一刻就被俞峤叫醒了。
　　韩乐池有点茫然，睁着眼睛看把自己弄醒的人，俞峤同样也看着他，带着一脸没睡醒的狼狈。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俞峤一愣之后很快又说：“你自己做噩梦了不知道吗？说梦话，还哭？”
　　韩乐池诧异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一手湿痕，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一脸茫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成字句：“我……”
　　“你做什么梦了？”俞峤也不理他的语无伦次，许是半夜被吵醒，竟然比平时还温柔一些，“做噩梦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不是噩梦……”韩乐池睁着眼睛回忆，喃喃地说，“不是噩梦……”
　　俞峤不觉他神色有异，又安慰了一句：“起来洗把脸吧。”
　　韩乐池这才好像彻底醒了，敛了一脸悲色，推了推俞峤还扶着自己的手说道：“我会的，你快去睡吧……”
　　俞峤明明刚才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听到韩乐池这句话，抬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他：“真的没事？”
　　韩乐池被他这一眼看的心里有点颤，下意识地想知道自己刚才的梦话说了什么……他长久独居，从未在睡着的情况下和人共处一室，自然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就连做恶梦也常常早上醒来就忘，只剩下剧烈的头疼倒是常伴不去，没想到这次让俞峤听了去，韩乐池担心自己的无意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是话虽如此，俞峤这样问，他也只能答：“我没事。”
　　俞峤看看他，终于松手回了自己房间，走之前却又说：“不要因为怕做噩梦就不睡觉。”
　　韩乐池望着他的背影轻叹，心里的打算被俞峤一句话揭穿，他只好起来洗了个脸又躺了回去，只是再努力想睡，一闭眼，梦里的种种又如巨石尘土般泼头盖脸地砸来，想睡也睡不着了。那不是说出来就不会发生的噩梦，那是真实感受过得痛苦和绝望，如鬼魅般夜夜不去，说一千遍也摆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