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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离乡 ...

  •   在闷热的盛夏下过了几场毫无征兆的暴雨,蝉声与蛙鸣谱成了连环的交响曲,霍果终于在一阵有些刺耳的尖锐铃声中结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活。走出考场的霍果雄赳赳气昂昂,不见半点感伤。霍姑娘一眼就看见和一群家长一起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的老霍,亮出自己比田七更加闪亮的大白牙,竖起拇指:
      “爸!”她拔足飞奔过去:“吃好的!”

      在强有力的高考成绩的支撑下,让老霍脸上红光满面的霍丫头疯了整整一个假期,每天胡吃海塞,到最后去上学的时候体型竟然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这让邵礼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句,火锅精果然不是正常人类。
      她拿着录取通知如愿以偿奔赴魔都的时候,邵礼一边咂着嘴,一边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啧啧啧,这下妖怪界要崛起了,你要学习我们人类的科学技术振兴妖族了吗?】
      大约三四秒钟后,他收到了简短而有力回复:【滚】

      随着上一届高三毕业生离开学校,原本是高二生的邵礼也光荣的升为了老师口中的【毕业班】。作为班主任老师带过最差的一届,他听着上一届的传奇,把钢笔帽叼在嘴里,手里哗啦哗啦都这今天发下来的卷子,心里盘算着不知道今天又要奋战到什么时候。
      老师已经找他谈过无数次话了,作为初升高以全市第一百二十四明成绩考入的小天才,两年期间从最好的班级一路掉到平行班中的末尾,鬼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每次邵礼都一脸沉痛的表示自己只要走出了这个门就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先检讨自己的学习态度,在改良自己的学习方法,争取在下一次的考试中取得巨大的改变,方不辜负老师的一番辛苦栽培。而等到下一次考试来临的时候,邵礼确实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即在期中考试中取得由年级一千四百多名降到了一千九百九十六的巨大的改变,差点让老师一口老血喷在他的脸上。

      “我真是不明白,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呢?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与我呢?九年义务教育不是都结束了吗?”他在电话里大发牢骚:“而且说实话我确实就没打算去考一个多好的学校啊,就这样混混日子的了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陆熙铠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在邵礼发言结束后,叹了口气:“要是我把你刚才的话录了音,然后放给你妈听,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那还用说?下次我回家的时候我妈的世界级女高音能把楼顶给掀飞。”他切了一声:“多大孩子了还想着和大人告状——这个周末我回来,你到我家来吃饭吧。”
      “这周末?恩,还是不了,我们七中这个礼拜有月考,初二的同学九年义务教育还没有结束,我还要好好努力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惫懒,推脱的说词因为过于重复咋就已经烂熟于心,他现在已经连象征性的紧张都没有了:“毕竟我可是‘笨鸟先飞’的小孩,和你不能比——”

      邵礼顿了顿。
      他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陆熙铠拒绝。
      从最初的疑惑,愤怒,到现在的近乎无可奈何,最后成了习惯。他最后还是没问出那句“你到底怎么了?”或者“我到底哪里惹恼你了?”,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得到的答案也会和先前的无数次一样。陆熙铠会用有些夸张的疑惑回答:“什么怎么了?”或者“你有哪次没有惹恼我吗?”之类的。
      听起来很亲密,几乎毫无破绽无懈可击的话。
      他已经在这样的话中被渐渐磨的没有了脾气。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最后说道:“那行吧,你好好复习。”说完停了停,叫住了已经说了再见要挂电话的陆熙铠:“上次跟你找事的人,之后又没有再来找过你?”
      时间过去很久了,久的陆熙铠都要花些时间,才能想到邵礼说的是哪件事。他从来不敢想起也无法忘记的,那个如同战神一样的背影突然被拉扯出来,鲜活的跃然纸上。
      他有短暂的失神,随即立刻醒过来,迅速迫使自己立刻从回忆当中抽离:“你说高翔?之后好想有人来找他说过话,之后我们两个就没有什么接触了。”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你做的好事?”
      “正好我有两个同学是直升了七中的高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让他们给那个小子带了句话。”他云淡风轻的说道,说完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磨破了嘴皮的话已经快要脱口而出:“铠儿——”

      像是许久未见的亲朋会面,又像是缅怀旧时光的无奈人。

      陆熙铠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下文,只听见邵礼一声短暂的叹气后又嬉皮笑脸的一句“没事”。
      他不询问细究,语气有些散漫道:“那就好——我这里还有些事,那就先挂了——你自己好好学习,不要到时候其他大学都考不上,只能上家里蹲了。”

      电话挂断。
      他看着长久握着笔端正的坐在桌边,专心致志的看着翻开的习题册,许久也没有动,等到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解答的位置多了大大的一滴油墨。
      另一端的邵礼在挂断电话后如同往常一般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他靠在座椅靠背上,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一堆卷子,像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黑白小人各执一词,一个说着快把它扔掉!另一个说扔什么扔把这个收起来到时候卖废纸啊!
      战斗到最后,邵礼烦躁的大手一扫,纸张发出被挤压蹂丨躏的咯吱声,最后又在另外一阵更加激烈的咯吱声中被勉强展平。

      “敢说我只能上家里蹲?”他嗤之以鼻,钢笔在手指尖旋转两圈又回到食指与拇指之间。看着明明是刚刚才发下来,却显得异常沧桑风烛残年的试卷那沟壑万千的憔悴面容,他左手按住了卷子:“那咱们看看小天才到底多带劲。”

      天人交战结束了。
      黑白两个小人被手持大铁锤的邵礼一起砸成了小饼饼。
      无数次从教师办公室大门走出也没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邵礼,在这次的考试中罕见的没有让老师再次哽住一口血。
      几乎三年没有学习,尽管小天才天赋异禀,但是你让他突然变成第一名——那你是活在梦里呢吧!

      从年级两千名,跃入一千六百名。
      其他人并不在乎班里的倒数五名顺序发生怎样的变化,但老徐在看到成绩单的时候眼睛白光一闪!多年教师的直觉告诉他,邵礼要开始上演一部鲤鱼跳龙门的大戏了。
      他开始主动且频繁的出入教师办公室,他开始推脱狐朋狗友的邀约,他开始减少回家的次数,他开始缩短语陆熙铠联系的时间。
      他蹉跎了别人刻苦努力的两年,任你有天大的本事,利剑放在水里两年都绣成一坨废铁了更别说是人类的大脑。
      邵礼起早贪黑,心无旁骛,偶尔陆熙铠会打电话来,如果他正在学习就会冷淡而敷衍的回应两句然后挂断。
      邵礼这个名字却是如同跃龙门的鲤鱼一样,花了大半年,终于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时候完成了从成绩单的最末位跃升至第三名。
      他的班主任老徐,指着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张成绩单,颇为欣慰的对邵礼说:“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其实就是有个人说我能上家里蹲,我和他争一口气。”邵礼在这个曾经被他形容为“对于自己过分执着”,年过半百的地中海将军肚没有半点轻慢,口气感激而恭敬:“谢谢您最后都没放弃我。”
      老徐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好争一口气!你肯定没问题!”

      当邵礼的高中生活也在短促而尖锐的铃声中结束,邵礼吊儿郎当的哼着口哨晃荡出考场,在他的爹娘发现他之前摆出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一路如同夹着尾巴一样小跑过去,灰溜溜的低声说:“这次题目考得特别难,我…”他表情隐忍而难以启齿,就在父母即将开口说话的时刻,一秒变成一副天上天下我最×,并且接上了后半句:“全都会!”

      时隔三年,宇航员邵礼的第四颗卫星成功升空,此人驾驶技术一如当年精湛,并未发生中途爆炸的世故。
      全都会的邵礼,在全家给他的庆功宴上透露了自己的志向。
      陆熙铠以为他会追随着霍果的脚步,义无反顾的奔赴魔都,没想到结果让他有些出乎预料。

      “我想要去帝都,专业这些还没有想好,但是肯定不学医不学法不学软件不学建筑不学金融。”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学会计。”
      大姑忍无可忍:“那你干脆别去上学了!”

      之后的内容陆熙铠听的并不真切,甚至连庆功宴结束后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他只听清楚了邵礼的前六个字。

      想去帝都?为什么去帝都呢?我记得霍果不是在魔都吗?你不去找她?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

      离席时他被外套袖子盖住的手忍不住紧紧握起。有句话压在他的喉咙想冲出来,他把它压下去,压下去。
      “哥。”他脸上出现如同如同计算好角度的调侃笑容,上赶了两步,用肩膀撞了邵礼一下:“帝都漂亮姑娘那么多,过去了打算什么时候带一个回来呀?”

      没错,不可能是回应那个渺小的愿望,会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显得卑劣又异常,如同侮辱了他人长久以来的努力。
      那是个早该被忘却的,半梦半醒之间透露过的愿望。
      曾经单纯的憧憬与期待,配上现在的自己,和他心中龌龊的感情只会让人感到恶心。
      他也忍不住唾弃这样的自己。

      邵礼被装的一个趔趄。
      他“嘶——”的一声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如同计划好的笑脸,心中的热情顿时被浇息了一大半。
      今天散场散的早,这时候天还没有大黑,虽然已经看不见太阳,还有漫天如同烈火一般燃烧的彩云。

      “你等等。”邵礼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后去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和陆熙铠出去玩,晚些回来。他重新回来的时候直接经过了陆熙铠,走了两步见他还在原地傻站着,有些过分随意的一摆头:“还不跟上。”

      陆熙铠觉得时间好像调回了十年之前。那个时候他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跟在邵礼的背后,也许还挂着眼泪拖着鼻涕。现在也是这样。
      邵礼在他几步之前的位置,他像一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好像身边的车水马龙都已经远去了,他忍不住感到有些悲哀的想到,也许两个人能够同行的时候,也就只有小学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他跟在邵礼的背后,可以不服气,可以偷偷朝他扔小石子,可以踩他的影子,可以加快脚步去追上他超过他。
      现在他看着他。也只能看着他。

      “就这吧,铠儿,是不是很熟悉?”
      前方突然刹车,他差点撞在邵礼的背上。等到大脑对这句话做出反应,他环顾四周才发现邵礼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带到了七中的后门。
      他疑惑的看着他,不解其意。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这两年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想要着手搞清楚解决事情,但是我好像总是无法收到与相当中的效果,而且总是让状况的更加糟糕。”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懊恼,也不怕沾上什么脏东西,直接靠在墙上:“你虽然不是我妈生的,但是我自己觉得对你我是问心无愧。咱们两个亲兄弟,什么话都可以敞明了说,我这人嘴欠手贱,有哪里让你不高兴你但说无妨,但是我不愿意看着你这么用心的防着我。”

      陆熙铠低下头,他不想去面对邵礼此时的目光,对于邵礼推心置腹的话也无从回答。

      你对我问心无愧,如果我问心有愧呢?如果在我的心里你不止是亲兄弟呢?我如果真的告诉了你,你会怎么回答?
      他不敢冒险。

      长时间的沉默也许代表着心虚。邵礼时隔两年,终于从这张严丝合缝的面具上敲出了一丝裂缝。这张有针对性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面具,终于有一次被他敲出了裂缝。
      邵礼在长久的沉默之中甚至生出了想要逼迫他开口回话的冲动,他向前走了两步,最后松开了已经捏紧的拳头,伸出手拍了拍陆熙铠的肩膀:“想不想进去看看?踩在我肩膀上咱俩…”
      “没什么好看的,我天天在这上学,你忘啦?”他笑着测过了身。

      邵礼的手落空,在空里僵了片刻才放下。
      他的嬉皮笑脸突然变得异常疲惫,抬头望过去的一眼让陆熙铠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立刻挪开眼。
      “好吧,好吧。”他的声音有些无力,从兜里摸出一盒刚从他爸那里顺来的软中华,撕开包装掀开烟盒:“你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不应该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出出管着你。”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把烟叼在嘴里,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打火机,恼火的咂咂嘴。

      “我给你点吧。”陆熙铠掏出一个白色的塑料打火机,上面还印着某种酒的商标和品牌宣传语。他有些急切的回话,腿上却灌了铅。直到邵礼探着脖子把烟伸过来,他才像是去接赦令的死刑犯一样急切的递火过去。
      平地而起的一阵大风吹灭了火苗几次,他用手挡着不行,最后上前一步侧过身挡着风才点燃。
      铅蓝的烟雾离开邵礼之后变换形状迅速消散,他像是多年前一样,只抽一口,等着它一点一点燃成烟灰。

      “走,回去吧。”他将还剩下大半的烟蒂扔进垃圾桶,伸了个大懒腰:“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回去了?是啊,应该回去了。
      天幕换成了墨蓝,早就已经不再是火烧云的时间了。

      “我这次去了大学,虽然还没想好专业,但是说不定以后就在那边发展,很少回来了。”他回过头,像是在等待这什么。

      不回来了吗?
      也好,也好。

      他心中长久以来堵塞胸口的巨石突然消散,他在还没习惯如释重负的巨大失落感中突然笑了起来。在邵礼的面前,从面具里到面具外,都笑起来。

      他说:“那你可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不要忘记我们这帮穷亲戚啊。”

      他看见邵礼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很慢很慢的消失然后重新聚起,然后变得有些惨然和无奈。

      “铠儿。”他说:“我能做的努力,都尝试过了。”

      他突然感到胸口栓塞,千言万语化作汹涌的浪涛不断地诘问拷打自己的心脏,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就这样将一切和盘托出。

      铃铃——
      学校里的铃声突然想起,尖锐而急促的不断敲打起来。他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回神,手中的塑料打火机落在地上后又短暂的升空。
      邵礼已经不见了踪影。
      盛夏傍晚的街道,只剩下车水马龙与人来人往,和一个怅然若失的灵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离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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