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关照》忆如往昔

13、第十三章

　　随着乐禾推介会开幕时间的临近，国际展览中心的人越来越多。

　　这确实是一场中国企业界的盛事。不断有平日只有在报章杂志或者电视网络上才能看到的商界名人、社会名流出现在场馆，各处都有背着公文包，手拿摄像头和采访话筒的媒体记者，镁光灯的闪烁随处可见。

　　在蒙萌目光所及处，一个个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企业界人士要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如风，要么面目威严地偏头对自己身边的下属或助手低语交代着什么，总之各有自己的应酬，各有自己的盘算。

　　政府部门的相关官员也开始相继进场，当他们被簇拥着慢慢步入场馆的时候，记者们都会一窝蜂地涌上去，举着麦克风语调亢奋地发表着不知道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新闻辞稿，同时也不失时机地采访着一些他们认为适合采访的官员对象。

　　政商媒相聚一堂，场面再热闹不过。

　　乐禾推介会开幕式开始了，展览中心的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地安排好各个重要嘉宾坐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去，其他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颇自觉地等着主持人的上场。

　　从二楼跑下一楼的蒙萌，按捺下急促的心跳，跟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站在场馆的角落，看着那位一身合体西装的年轻主持人登上会台中央，按部就班地宣布乐禾推介会的正式举行。

　　开幕式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主持人先是照本宣科地念了今天参与推介会的各大企业以及感谢大家的到来，然后便是一长串官方的、冗长的开幕词。当然，免不了的还要拍一拍政府官员的马屁，感谢政府的大力支持，来莅临视察的几位政府领导被主持人介绍得隆重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吐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可比介绍那些企业人士时要走心多了。

　　掌声一阵又一阵地在馆内响起，蒙萌也跟着鼓掌，为了看清乐禾集团的人员，她特地跑到一个非常靠近一楼会台的位置。那几位乐禾的派遣干部主持人也刚刚在台上介绍过了，统一地穿着整齐的黑色西服、白色衬衣，看起来专业干练不苟言笑，却也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紧接着就是乐禾集团的相关人员上场。打头的是一位姓曹的市场经理，他在台上的话很简短，只表示期望跟中国的优秀企业有长久愉快的合作，愿同中方企业携手创造更好的市场佳绩云云。另外两名采购经理和财务经理几乎没怎么说话，面无表情微抬下颚的样子让人完全摸不透他们的脾性，若不是事先做过功课，蒙萌感觉面对这样的合作客户，她真的会有一种无处下手的茫然。

　　发表完讲话，几位经理下台了，乐禾集团再没有其他人上台来。

　　乐禾集团创意总监关爱呢，她在哪？蒙萌怔怔地盯着空空如也的会台上，一时脑袋有些懵圈。

　　开幕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每个企业自己各显其能的时刻了。她看见有无数老总们排着队去找那几个乐禾经理们攀谈聊天去了，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冲着那几位政府官员去的。

　　左右四面都是人，声音嘈杂不断。她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抬头环视着场馆里的一切，恨不得将这里的每一张面孔都看个仔仔细细无一遗漏。此刻在她眼里，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关爱，每个人也可能不是。没有一个提示告诉她，关爱是什么样子的，长得多高年龄多大？甚至她到底是男是女？她只能从她的名字推断，她应该是一名女性。

　　不断有参观的人群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甚至有好几次她因为不小心跟人擦撞到而说了几句抱歉，理智突然在这一刻回神——她不能在这里傻傻地干站着，就这样盲目地到处找也不是办法，她必须得想个更有效的策略！

　　她浑身一震，像受到鞭挞似地双手抱了下自己，然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埋首蹲了下来。

　　关爱、关爱、关爱……

　　她心里不断地默念着这两个字，仿佛试图从这个名字上得到更多的讯息，有那么一刹那，她下意识地将她的名字跟“关照”联系在一起，关爱、关照，名字这么像，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摒弃到一旁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她需要的是更直观更有效，更能对她眼下的处境有所帮助的信息。

　　“你去找乐禾集团的创意总监关爱吧，她应该会对你的那些想法很感兴趣。”一想到关照，他在离开之前的那番话又一次记忆犹新地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假设真有关爱这么一个人，而关照又没有骗她的话，那么按照关照的说法，她可不可以这么猜测——关爱就是主要负责乐禾集团女性卫生护理品牌的招商代理这一块的工作人员？不然她不是这个项目的主管，又怎么会对这些女性卫生护理产品感兴趣？

　　原本顺畅的呼吸忽然像停滞了似地，她双眼大瞠，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板。

　　如果……如果关爱真的是负责女性卫生护理品牌企业的招商主管，那么她就一定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一定会来他们这些竞争的商家展区参观的，对吧？她现在不知道关爱长得怎么样不要紧，她只要知道她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就行了。趁着现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那几个乐禾集团的部门经理上的时候，她得抓住这个先机，让这位关总监对他们诗悦的产品先入为主地感兴趣，并且认同他们的企业实力和品牌价值。

　　她隐隐有种侥幸，妮梦佳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关爱的存在。

　　想通了这一点，一反之前的茫然无措，她几乎是拼了命地往场馆二楼自家公司的展区飞奔而去。

　　相比起她的狼狈失态，另一位女子走进展览中心的步伐就显得优雅从容了多。

　　“我们要去的位置在哪里，几楼？”展览中心的庞大和喧嚣让她微微地蹙了一下眉，侧过头问向一直跟在她身边却始终离她身后小半步远的男子，他看起来像是一名助理或是随行人员。

　　男子立即微欠下身，给出了一个无比精准的答案。“W1展览馆，二楼，C区。”很明显男子对这里是做了一番功课的，几乎有问必答，而且答得详实而细致。

　　女子并未说话，只是微抬的下颚不经意地透露出一抹位居高位者才会有的倨傲和习以为常。

　　来者正是关爱，关照的堂妹，也是乐禾集团的创意总监。

　　关爱从未来过中国，这次乐禾集团在上海举办的中国品牌企业推介会还是她自己主动请缨要过来的。因为担心她的年轻和没有经验，乐禾的另外两位领导人关注和关欣，也就是她的亲大哥和亲大姐原本是不太同意的，但架不住她的强力要求和百般说服，她最终还是来了。她认为她自己可以在这次乐禾集团选择中国企业合作商的项目上做出点成绩来。

　　她虽然身为乐禾集团的创意总监，但这个职位她总觉得照顾安抚的成分居多一点。她是FAR财团现任总裁关孝威的三千金，是关氏家族最小的女儿，但跟一手创立了如今国际上口碑良好的乐禾集团的几位兄长和堂哥关照比起来，她更像是一个什么成就都没有的富家小姐，老实说她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身份标签。

　　有想法是好事，不过她也十分清楚，在关注、关欣和关照这几位实干家的长兄长姐面前，她要证明自己最终还是得靠事实说话。

　　“这几个来乐禾推介会的女性卫生护理厂家都有谁？你再跟我说一遍……”发现自己微微有点心不在焉，她蓦地回神，语气略带起伏地吩咐身旁的男子道。

　　“是，关小姐。”男子依旧面不改色，像个数据库一样地为她解说起这次的参展企业。“据我们调查了解，来参展的这几大生产厂商，都是目前中国最大最有名的一线品牌，尤其是其中的妮梦佳和诗悦集团……”

　　男子的声音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仿佛有一种标准教案的讲解效果。不知不觉他们就上了展览中心W1场馆的二楼，比起一楼的那种光影交叠、音色夺目的热闹，这里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气氛。

　　关爱立刻就明白，这里是日用品的展示区，包括女性卫生护理品牌企业的展区也在这里。

　　“关小……”男子还想说什么，她却挥了挥手，打算好好在这里先看一看，逛一逛，体验一下这里的商家产品，男子见状，便立即识趣地闭口不言了。

　　蒙萌远远地便看见有个身穿灰色斜纹外套的年轻女子从楼下走了上来，那是一名比她想象得更年轻、更高挑也更漂亮得多的女子，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看不出年纪的干练男子，面无表情，肢体动作也很少。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乐禾集团的创意总监关爱，但心中的某个直觉在这一刻忽然无比强烈地告诉她——就是她！应该就是她了！

　　她站在诗悦集团展区的门口，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下内心那股紧张得像只乱跳的松鼠一样的心绪。

　　“小蒙，你真的确定……乐禾的创意总监会过来？”李主任在听到她刚刚的汇报后，依然还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而且她马上就要来了……”她喃喃念道，双眼紧紧盯着那位逐渐朝他们这边走近的年轻女子。

　　就在刚才，她跑着回到了自家公司的展区，如她所料地，李主任依然不高兴她不去完成她交代的任务而就这样毫无收获地溜回来。她在着急忙慌而又生怕耽误了大事的情况下，灵机一动地吐出了一句——“我从妮梦佳那里探听到一个消息，等一下乐禾集团会来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据说很可能是她把关这次女性用品合作商的一切事项，所以一定要把她招待好了！”

　　李主任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说什么？你是说真的？妮梦佳真的打听到这个消息？”为什么他们诗悦集团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她不停地点头，就差拉着李主任的手求她了。“这个人没多少厂家知道，她的行踪也是很保密的，我们得抓住这个先机，跟这位名叫关爱的乐禾创意总监好好接触、好好沟通交流一下……”

　　最后，看她言辞恳切，说得信誓旦旦，表情又恨不得指天立誓的情况下，李主任决定相信她，准备等着迎接这位关爱总监的到来。

　　然而久候不至，那名“传说中”的创意总监关爱迟迟没有现身，李主任有些坐不住了。蒙萌毕竟是她的下属，要是她胡乱汇报军情，作为她的上司，李主任自己也是要担一部分责任的，此时她的脸色已经看得见一丝阴霾了。

　　刚要再问一次下属，就见她忽然脊背挺得笔直，面带微笑地从展区里迎了出去。她的这番动作，让包括李主任的在内的诗悦所有人都愣了，每个人直觉地随着她的行动往外看了过去。

　　“你好，欢迎光临诗悦集团。”是蒙萌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有精神，也更有活力。

　　那是一名年轻得根本不像是主管的漂亮女子，却带着一脸倨傲冷淡的表情。在她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名态度恭谨的西装男子。

　　那一刻，凭着多年的职业本能，李主任几乎是不加思索地意识到，她立功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个叫蒙萌的下属，她似乎是选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