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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火凤与鸾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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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巢穴伸展出的枝条捆绑了手脚的青年扔在徒劳挣扎着,身上已磨出无数渗血的伤口,丹皇展开双翼悬停在半空中,俯视着他冷冷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伤我神树,必须付出代价!”
正说着,空中的一个“太阳”已渐渐下沉,直没入了地平线以下,整个世界瞬间分割成了明媚与晦暗的两半,白天与黑夜并存,而他们正处在夜色的笼罩中。忽然,神树下头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无数条从冬眠中苏醒的巨蟒从地里钻出来。青年朝下望去,远远的就见着那些原本静止的红沙竟像拥有了生命般,在黑暗中开始流动,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漩涡,像是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瞪着神树上方的生灵。
“这是我们羽族举行葬礼的方式,这里的土地在黑夜降临时便会化为沙河,悄无声息地吞噬一切,化为神树的养料。”丹皇动了动手指,那缠绕住青年的枝桠便又向外探出一段,将他整个悬空在沙河上方,“虽然这样也弥补不了你的罪过。”
“放开我!你这蛮不讲理的精怪!我砍了那蛇怪又怎样?”意识到丹皇要做什么的青年更加激烈地挣扎起来,“分明是那怪物先伤了我父兄!再不救他们就晚了!”
“你父兄?”
“我们不过是追着麋鹿到了那儿,哪知道有那么个怪物,要不是他先伤我家人,我何必以死相拼?”
丹皇听了将信将疑,略一沉吟,将青年禁锢在层层叠叠的枝桠里,这才又化成一只凤鸟,飞向巢穴。
通过那断了的树根回到原地,那六亲不认的蛇怪见了他还不停咆哮,丹皇找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被匆忙藏起的一老一少,他们满身斑驳的血迹,已是晕厥过去。丹皇稍一动心念,便有无数光点从他伸展的双翼中飞出来,注入到二人体内,片刻后,伤已好了大半。待二人转醒过来,见到跟前背后生翼的红发男子都是大惊失色,又看那被隔绝在一道烈火之后的蛇怪,还以为丹皇是哪路神仙,赶紧跪拜称谢。
“是你儿子让我来救你们的。”丹皇对那白发苍苍的老者道。
“尹之吗?”那老者四下张望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你们去溪边那棵大树下等着,他稍后便来。”丹皇遥遥一指。
父子二人又是感激涕零地拜谢一番,还没来得及问丹皇身份,丹皇已化为凤鸟消失了。
回到巢穴上方,丹皇懊悔不已,他让枝桠散开,放出了伤横累累的尹之:“神树根系过于庞大,不知怎么的就延伸到了人间,为自保才幻化成那副模样,要不是你家人靠得太近,它是绝不会伤人的。总之,我不该没问清楚就带你回来,我已经治好了你父、兄,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听丹皇这么说,尹之一开始还不怎么信他,但见丹皇落在自己跟前,无数光点从扇动的双翼间渗透进他的皮肤,治愈了他的伤,这才知道丹皇是真的要放他走。
“我会像来时一样隐去你身形,你尽量别说话。”说着,丹皇轻轻一点,一个火圈便环绕在了尹之的腰间,让他腾空飞起,跟在了身后。
来的一路,丹皇光速飞行着,尹之只觉得风像刀子般往身上割,连双眼都睁不开,这回去的一路,因着放慢了速度,尹之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属于羽族的世界。
这本是个令人赞叹的世界,简直是古老传言中的世外桃源,可如今,整个世界都是歪的,漂浮的岛屿好些因为之前的震动而互相碰撞得支离破碎,岛上满是倒塌的建筑和七零八落的道路,鸾鸟们正自发地组织施救,将伤者一个个从掩埋的废墟里救出来,再等着佩戴着白花的长老们一一医治。然而羽族并不是什么人丁兴旺的种族,救援力量有限,此次亡又惨重,争分夺秒间只听着满耳的呼救声和哭泣声,长老们胸前的白花也因为消耗过度而愈加枯萎。
丹皇飞过,偶尔停下询问情况,长老们都恭恭敬敬地回答了,然而救援进度缓慢,加上之后还有大量的重建工作要做,都有些力不从心。
丹皇的眉宇间满是忧心忡忡,尹之瞥了眼一个正跪在受伤的母亲身边等待救援的哭泣的孩子,心下不忍,趁着丹皇重新起飞时,压低声音道:“都是因为我砍了那树根吗?”
虽是这么问,但尹之心里已十分确信答案是什么,只是他没想到他保护家人的理所当然的举动会造成羽族世界如此大的灾难,也难怪丹皇会气愤到不问青红皂白地抓他来偿命。
丹皇在前面沉默地引路,快到达树干底部时,才闷闷道一句:“错不在你,我父王已召集长老们商议对策,我们羽族已存续了万年,总能渡过难关的。”
尹之还想问什么,丹皇却加快了速度,转瞬之间就已穿过树根再次回到了人间。
溪边的槐树下,父亲和兄长正焦急等待着,一见到丹皇带着尹之出现在跟前,立刻激动地迎了上去。见尹之毫发无损,又跪拜起丹皇连连称谢,还问他的仙号,说必要供奉他。
丹皇却想着善后的事,并没心思停留,应付了几句便要走,却被尹之拦住了。
“我跟你走。”
丹皇愣了愣,不明白尹之究竟什么意思。
“谢谢你救了我父兄,但是这一路我也看到了。尽管是我不知情才砍了那树根,但带给你们一族的灾难确是因我而起,我想弥补过错,无论用什么方式。”
丹皇本想说不必了,但看尹之那坚定的眼神,便带着试探,将胸前白花的一片花瓣递过去:“你真要弥补的话,以人类的身份必定不行,吃下这神树的花瓣,你就会变成鸾鸟,但这意味着,你将永远无法再回到你亲人的身边。”
尹之毫不犹豫地吞下了那花瓣,入口是淡淡的香甜,可转而又如烈酒入喉,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脾,尹之痛得俯下了身子。父亲和兄长的呼唤像是从彼岸传来的,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沸腾的血液。背上火辣辣的仿佛有什么要钻出来,尹之痛呼一声,一对羽翼从他的皮肉里生长出来,他睁开眼,已是金色的瞳孔,眼前的一切变得更为清晰而生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小溪映出尹之如今的模样,他只道自己再回不去了。
向痛不欲生的家人道别后,尹之走向了丹皇:“走吧!从此以后,我任凭差遣。”
丹皇未料到尹之真会如此毅然决然,他带着尹之回到了巢穴中,对人只道尹之是他提拔的随从。作为鸾鸟的尹之,不辞辛劳地协助丹皇与各位长老一同重建家园,努力弥补罪过。而心思单纯的丹皇也发现,他开始越来越依赖尹之了。
尹之虽是个猎户,但却心细如发,虽然独处惯了的丹皇说并不用他伺候,可他依旧担负起了照顾丹皇起居的重任,很多时候丹皇还未开口,他就已经猜到了他要什么,两人的默契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增长着。
一晃就是两年,一日,羽族之王在接见了鸾鸟一族的长老之后,召见丹皇嘱咐了几句,神树仍在缓缓地倾斜,他们无力阻止。
在殿内候着的尹之在丹皇离开后忍不住道:“王上最近看着气色不好。”
“你看到我父王胸前的白花了吗?”丹皇也是忧心忡忡,回到自己宫殿里便叹了口气,“这白花是我祖父还健在时神树开的花朵,也是他唯一一次开花。这些白花能扎根在我们的心口,与我们的生命同步,当花接近枯萎时,就是我们必须涅槃重生之时。涅槃时是最脆弱的,少则几日,多则几月,不能出半点差池,父王该是离闭关之日不远了,他嘱咐我要多协助我王兄理政。不过待他出来,白花将再度盛开,他将依旧会是从前的模样。”
“难怪你们火凤一族中没有一位老者。”尹之感叹道,“那鸾鸟一族呢?长老们胸前的白花似乎都要枯萎了。”
丹皇沉默片刻后,仰头望着那可以通向主殿的火盘道,“涅槃重生,是只有我火凤一族才能做到的,鸾鸟的寿命是随着白花凋谢而凋谢的,最多也就千年……这也是为何我们会被尊为王族的原因。”
尹之未料到会是这样,唏嘘片刻后若有所思。
一月后,羽族之王闭关,飞入了顶层的火盘之中,并将大权暂且交给了他的长子丹沁。尹之尽心尽力地辅佐他的兄长,可始料未及的是,不久后他们便迎来了一场精心谋划的叛乱。
当得到烧得面目全非的几位同族来报,说长老们一同策划了这场谋反时,尹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长老们?为什么?他们究竟要什么?”
殿外杀声四起,熊熊燃烧的大火已蔓延开来。
“长老们一直对王上没有追究破坏树根的人类而耿耿于怀,这两年神树仍在不断地倾斜,长老们想逼迫我们一同发动对人间的侵占,寻找新的筑巢之所。”
“荒唐!”丹皇眼中燃起了怒火,“他们是怎么进入火盘的?”
鸾鸟一族要进入火盘,必须收到凤鸟一族的首肯,那是王族唯一的、也是最为坚固的防线。
“他们抓住了皇长子。”
“我王兄?”丹皇急道,“他不可能如此掉以轻心。”
“确实。”一道声音忽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带着些许志在必得的慵懒,“因为有我的帮忙,他才没起疑心。”
“你……!”丹皇简直无法相信,站在他跟前拿剑架在他王兄颈项上的,正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赎罪,并与他朝夕相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