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celiacici

4、美男鱼和人类少年

　　朵朵觉得自己似乎化身成了无数微小的粒子，顺着那蓝色的隧道飞速游走。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却又觉得全身都轻盈舒畅。这感觉太过奇妙，所以当下一瞬，双脚忽然落在冰冷的海水里时，朵朵险些跳起来。
　　太冷了！那刚好没过脚踝的海水配着刺骨的寒风一吹，那酸爽！
　　朵朵缩了缩脖子，一回头，就见着不远处倒在沙滩上的一条人鱼。尽管披散的银发遮住了他的脸，尽管他的身形看着还是少年模样，但朵朵还是能一眼认出他——他下半身鱼尾的每一片鳞片都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看起来玄音似乎是搁浅后失去了意识。朵朵虽然很想去救他，但也记着YUKI的话，为防止他随时会醒来，赶紧找了块礁石隐蔽起来。
　　就在此时，呼喊声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一大群穿着粗布短褐，戴着斗笠，提着鱼篓的村民们出现在视野中，他们激动地围住了昏迷的玄音，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几个年轻力壮的就一同过来将玄音抬了回去。
　　朵朵刚要跟过去，跟前场景一换，眼前蓦地一暗。等双眼适应了黑暗，朵朵才发现她身处在一间低矮的屋子里里。角落堆着劈了一半的柴，昏暗的灯光中就见着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一只半人高的木桶。而被对比得身材单薄的玄音就那样有气无力地趴在木桶的边缘，仿佛睡着了。他的一只手拷着链条，链条的另一端深深钉入墙内。他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银发也失去了光泽，丝丝缕缕地飘散在水面，像蛛网，禁锢着他。
　　门“噶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个脸色阴沉的男人，他颧骨高得刻薄，撸起袖子扬了扬手上的鞭子，“怎么样？想清楚没？再不听话，谁也救不了你！”
　　“二叔不要！”忽然奔进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的少年紧紧抱住了男人的手臂，“我来劝他！他最听我的！”
　　那男人皱了皱眉，略一思量，啐了口道：“别不识抬举！”
　　说完一把推开那少年便出去了。
　　那少年被推得一个踉跄，挎着的篮子险些打翻，他扶着墙站稳了，赶紧把门合上，几步走到木桶前，轻轻撩开玄音遮住脸的几缕湿漉漉的发，却一不小看到了他背后纵横交错伤口。那都是他二叔和大伯打的，旧伤又添新伤，在雪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少年忽就失声痛哭起来，抱紧了玄音道：“你就再哭一次吧！我不想看你这样！”
　　那眼泪一滴滴落在玄音的脸上，渐渐唤醒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勉强抬头看少年一眼，发白的唇颤抖着道：“死就死了，好过受这折磨。”
　　那少年愈加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把你带回来，我本想救你的……”
　　“那就和我一起走！”玄音的双眼亮起来，“阿离，和我回西皇！我会想办法让你在水下生活，我和我的族人们……”
　　“逃不出去的。”被唤作阿离的少年放开玄音低垂头道，“我身子弱，扛不动你，他们一定会抓我们回来，到时候……”
　　到时候只会比现在更糟。
　　玄音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沉默许久后，才盯着阿离露出一截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臂道：“那你走吧！别管我了，他们没把你当人看。”
　　阿离连连摇头道：“我走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你。我二叔他们贪得很，我爹娘死前留给我的，都被他们挥霍一空，现在他们欠了债，更不会放过你。”
　　说着，从刚放在门边的篮子里取出一盘剁好的鲜鱼：“多少吃点吧！””
　　玄音望向那盘鱼，那鱼眼死不瞑目地瞪着。玄音不禁干呕起来，眼泪措不及防地流下来，滚落在地，变成一颗颗珍珠，互相碰撞着，在一片昏暗中熠熠发光。
　　下一瞬，那个被唤作二叔的男人欣喜若狂地冲进来，一把推开阿离，趴在地上捡那些个珍珠。等把珍珠都藏进胸前的暗袋里，他才恶狠狠地回头对阿离道：“你要敢动什么心思！就把你沉到海里去！”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两张憔悴二绝望的脸，分明是豆蔻年华，却好似已枯萎在了这仿若永远不会消散的昏暗中。
　　场景又一换，却是在烈日当头的海滩边，阿离比之前高了些，却是更消瘦了。此时的他，正一步步艰难地拖着一辆运货的板车往大海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和一串车辙。大颗大颗的汗珠滴下来，模糊了双眼，朵朵总觉得下一瞬他就要倒下了，可那单薄的身形却始终摇摇晃晃地前行着，一刻也不停歇。
　　终于到了海边，阿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地喘了口气，却又逼着自己踉跄着站起来，咬牙切齿地从板车上拖下被粗布衣服包裹得严实的奄奄一息的玄音。
　　玄音离开水，是活不久的，他嘴唇已被晒得泛白，一头白发干枯得结成一绺一绺，他双眼紧闭着，嘴中喃喃着什么，依稀是阿离的名字。
　　“就快到了！”阿离也不知这话是说给玄音听，还是说给快力竭的他自己听，他的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蓝，便是眩晕的日光的白。
　　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却还从背后托着玄音的腋下，倒退着将他拖入海中。
　　一步一步，即使在夏天也依然冰冷的海水令他害怕得发抖了，他小时候不服管，被大伯把头按在水里，险些溺死，自此就怕了水。他不会游泳，就逃不出这海岛，始终为大伯和二叔做牛做马，村里人谁都瞧不起他，谁都可以欺负他，直到他救回了玄音，玄音只听他的，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也只有玄音，真正在乎他，为了他一次次地退让，一次次地牺牲。可他却懦弱地不敢为他冒险一次。
　　今天，他这么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因此也不那么怕水了，比起玄音的性命，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水没过了脚踝，没过了小腿，随后是腰，是肩。
　　骨瘦如柴的阿离努力仰头呼吸着，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儿，他的脚快要触不到底了，踮着一滑，险些带着玄音一同跌入水里。
　　正在此时，一股力量托举着他让他重新浮出水面。
　　阿离咳嗽了半天缓过神来，就对上一双湛蓝的眼。
　　玄音醒了，他那一头干枯的发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般，散开着在水中吸取着养分，渐渐恢复了光泽，他的脸色也缓了过来，只是依旧十分苍白。
　　“阿离，你怎么……？”
　　阿离只觉得这一刻什么都值得了，他声音颤抖道：“他们要把你卖给个商人，那人听说吃鲛人肉可以长生不老。”
　　玄音愣了愣，随即紧紧环住了阿离的腰：“跟我回西皇吧！只是我现在刚恢复了点体力，灵力不够，没法让你在水下呼吸。”
　　不等阿离答应，玄音便又吐出一颗在日光下依旧耀眼夺目的灵珠，抬起阿离的下巴喂到他嘴里：“这鲛珠可以让你浮在水上，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我族人帮我们。”
　　说完发现含着灵珠的阿离没有反应，只面红耳赤地看着他。未经人事的玄音这才想起方才的举动，一瞬间两颊也爬上了飞红，别开眼就要转身游。
　　“等等。”
　　终于回过神来的阿离一把拉住玄音的胳膊，解下自己颈项上用红线穿着的一块玉佩给他戴上。
　　“这我娘留给我的，不值什么钱。”
　　玄音低头看那挂在颈间的玉佩，那玉佩是两只蝙蝠的纹样，雕得粗糙，玉质也不细腻，根本不及玄冰宫里的一块装饰贝壳美丽，可他却爱不释手。
　　一个毫无征兆的笑容温柔地绽开在玄音脸上，把阿离看得痴了。
　　“我去去就回。”他附耳说着。
　　随后一甩鱼尾，向大海深处游去。
　　然而还不等陶醉于此时此刻的朵朵回神，场景又是一换。
　　那坐在画舫里，穿金戴银、左拥右抱的浪荡子是谁？
　　他把玩着一颗日光下依旧熠熠生辉的水蓝色的灵珠，对怀里的美人道：“你说那鲛人？哈哈！他可是我的金山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