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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射雕三部曲同人/黄裳X独孤求败】求败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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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黄裳想不到,他竟还醒得过来。
只是那纠沉如漆却窅不可知的梦境太空苦,他喘息不得,只得醒。
——是偶然路过的樵夫救了他,替他包扎了伤处,把他背至家中。黄裳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生怕老父记挂,心觉身上伤处不至有性命之虞,便向那樵夫致谢辞行。
樵夫是个热诚敦厚的老实人,脸上常带着笑。但听黄裳自报了姓名,他却不笑了。
“你••••••你便是那个、那个曾经在翰林院做过学士的黄大人么!?”
“我几天前去京城买柴,听人说、听人说黄大人的家叫匪子劫了,连屋子都烧成了白地••••••”
“什么时候?好像••••••好像就是我背黄大人回来的那天。大人莫非就是让匪子伤的••••••”
樵夫低头回忆,兀自喃喃不休,殊不知面前一阵劲风掠过,已没了人。
果然是烧成了一片白地,墙倒屋摧。朱红的梁柱,雪白的墙壁,尽烧作了一段段焦炭与土坯。甚至一株竹、一根草也没有剩下。曾经朱红的大门只留下了扭曲的残影,有什么从门内印出了蜿蜒流淌过的轨迹,被烟熏的灰褐而干涸,那是,血。
——鸡,犬,不,留。
这哪里是遭了匪。
黄裳站在数丈方圆的灰烬里,脸色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这哪里、是遭了匪••••••
一缕冻透骨髓的寒意,从周身每一个孔窍里漫将上来。
“••••••鬼才找得到你这独门独户的破宅院!”是啊,找得到我这破宅院的,整个明教怕也只有你一个••••••
心里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噬去了最后一丝温暖的光明。但仍有什么、依然如火的,却只有用血才能够熄灭。
扑倒在地,呕吐。呕出的,却是鲜血淋漓。
阿剑,你好狠。
独孤剑,你好狠。
从此再没有人见过黄裳,昔年文采斐然的大学士、身手不凡的将军,在家室化灰的第四日一身是伤的最后出现在世人面前,之后,不知所踪。
很多很多年后,人们确信他已经死了,更没有人会再谈论起当年学士府的那场大火。曾经烧焦过的土地上又建起了新的府邸,只是那家的主人,却并不姓黄。
这是湖北境内的一座不知名小山,虽离襄阳城不远,却甚是幽辟,便是白发渔樵,亦极少寻来。
或许只有南方才有这样的景致罢——飞瀑湍流,孤峰峻绝,鸟鸣幽涧,绿竹猗猗。黄裳时常倚着自搭的竹庐的门柱,静静的看夕阳缓缓没向后山。
朝朝见日,却不记春秋。
真的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久。依稀还记得窗下的雀窝,来来去去似是住过了至少十几茬鸟儿,初来时扎的竹桌椅用得已是浮起了油光,而当年入山时穿的青布衫子早磨得破了,再也缝补不好。
自从来的那一年起他就再没出过山。刚一开始折竹搭屋分石取水夜傍西岩宿汲霜燃楚竹自是没有什么功夫,后来安定下来了,却也没动过这个念头。有时闲了他会默默的回想少年时背过的诗文,再闲了,便练武。
他心记绝伦,当年纵是心绪大乱,犹自记得明教众人攻向他的每一招一式。有时他会折枝为刃,腾挪纵跃间演出那些招式,更多的时候,则潜心思索这些招式的破绽。
“••••••你那古里古怪的武功,虽内功底子好,没有招式,想伤你却也没多难!”
那如果、有招式呢?
有招式,你还能伤得了我?
你伤不了我,那我又如何?
••••••报仇吗?
掷枝于地,黄裳眼神幽远,轻轻将一声叹息咽入喉中:多少年了,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个人不要想那个人,却不料这颗心,原是不听话的。
也不要想报仇。那件事太长远,长远得几乎杳不可及——而眼前知道的看到的,却只是如何静悄悄的将自己隐没在山里。
不想入世。不想出现在,有那个人的江湖。
说起来•••••黄裳重新拾起那节树枝,眸色虽更远,微眯眼中隐约的苍茫却分明恍若神思不属:说起来,这许多年过去,那人在江湖上定是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绝顶人物了罢,毕竟,明教教主啊••••••
“这儿的水劲得很,扁毛,我们在这里练剑。”
极清极清的声音,却魔术般的,混合着成年男子极具磁性的低哑。
便在十余丈外,那么清清楚楚的响起来。
那一刻,连风声也没有。
只有,梦里的声音。
——清清楚楚。
黄裳身子已然僵硬,不知何时,手中的树枝落在地上。
是梦。
他极缓极缓的转头,缓得直听得见颈骨相错“咯咯”的轻响。然后静静的,将松扉岩径之间那抹淡淡的衣色迎入眼帘。
一人,一雕。
忘记了究竟多久未见多久未曾梦见,昔时双手便可环抱的笨雕居然已长成一人来高的巨物,远远望去如黑色的背景,却只是衬出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薄如茧丝的瘦。
俊雅的容颜依稀如昨,清癯的神宇却已不是当年模样。
只有那双眼,依旧犹如长天之净,绛河清浅。
长天净,绛河清浅;
追往事,空惨愁颜。
从来没想过,斯时,斯境,竟又看到你。
似是未料到这深山老林之中有人居住,独孤剑微微一愕,自然也就停了步,一双眼略略流转,扫过黄裳身后简陋的竹庐,终是定在了黄裳身上。
黄裳早已手足冰冷,一动也动不得。
两人相顾而立,皆具无言。半晌,独孤剑方始淡淡一笑,道:“山中幽人,原在雅处。倒是在下唐突了。”
黄裳摇了摇头。
他只能摇头。
独孤剑身后的大雕忽然引颈,哑声一唳。独孤剑低笑着回头骂了句“扁毛,胡闹!”转视黄裳,似又有所言,蓦地,眉心一跳。
天光明妍,于他纯黑的眼中却忽不见一丝光影。
微笑如故。
微笑着转身,微笑着携了雕儿,微笑着离开。
只留下背影,清华绝俗。
果然,是梦么•••••
清凉的山风吹回了几分思绪,黄裳却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真的已经认不得自己了。十余年间遭逢巨变,风霜憔悴,鬓发花白,未老称叟,自己早不似当年模样,他也本该认不出才对。
而他亦是变了——凝视着远去的背影,黄裳心头却浮起了一层犹如雾霭的平静:曾经挂在腰畔的剑不知何时又换了,新的剑负在背上,远远望来,兀自教人觉得颇为粗沉。
那剑,本该换了的,因为你第一个让它看到的,是我。
山岚起了,渐行渐远的白衣渐渐隐没在接天的郁青与苍白里,没有人看清白衣男子袖角抑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