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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兄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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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秀隐山庄,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却再无当初那么自在。
此时,我分外理解为何高高在上的小皇帝会因为一个秀隐山庄寝食难安,因为没有人能忍受自己的事情却不能自己做主。
任我哭闹要死要活,将房间里的古玩字画摔了个干净,墨斐没见我的意思,也没有让我见夏水莲的意思。
撒泼两日,我自己也累了,坐在院子里乘凉吃冰,任由鸣翠这个叛徒监视着。
“小姐总算想开了,和掌教闹腾,早晚都是个输,何必!”
这我当然比她清楚,可若是不闹腾,怎么能显示出我夫妻间的深情厚意?
“鸣翠,你当真不知道你家姑爷在哪儿?”
鸣翠面露难色:“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掌教对我的信任那是一半一半,放心让我看着小姐,不代表也放心我看着夏世子。”
我无语。
“……你跟哥哥传个话,就说我想通了,想见他。”
鸣翠开心起来:“小姐早该想明白,掌教一定很高兴。”她似乎真的很开心,欢欢喜喜说是去禀报。
以兄长大人的孤高,自然不可能来鸣凤苑见我,于是半个时辰后,我被带到了天孤峰。
入眼尽是怪异的山石,建筑都是沉重的黑色,这样的地方,和墨斐这个人一点也不相称,却是他最喜欢的地方,除了偶尔巡视山庄,根本不会离开此间半步。
鸣翠将我带进里面便没了人影,任我踏着凹凸不平的小路,径直往最里面的苍云水榭去。
天孤峰上除了秀隐山庄六部掌座,和几个墨斐亲近的下人,根本没人能进,所以,听到这琴声,我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兄长大人在抚琴。看到那个白色的背影,我收拾好心情,直接扑了过去——
然而,身体还未碰到他,手腕被扣住,身体猛地一用力按下,眼珠离琴弦不过一寸!
呼吸止住,我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少宫主,舍妹失礼,还望见谅。”
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那扣住我的是?
那人轻轻将我拉起,退开一步,一躬身:“不知是墨姑娘,多有得罪,万望姑娘莫怪罪于在下。”
他声音很好听,让人如沐春风,更让我生出一丝怀念。
他很年轻,大概比我还要小上一些,年轻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天真和熙,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身上的血腥气,我还真是犯糊涂了才会将这人与墨斐搞错。
墨斐走上前,伸手捋开被风吹在我脸上的头发,语气平平:“庄兄,在下尚有家务事要处理,请你暂且回避片刻。”
那人泛蓝的眸子转到我这边,里面透着奇异的光,让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嗯,我在白瞑阁等你。”
他语气里的随意让我惊讶,更让我诧异的是,一向懒得理人的兄长大人竟很认真地点头!
苍风水榭夏日里十分凉爽,我却感觉迎面吹来的风分外燥热。
曾经,我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名门闺秀时,最是仰慕君子如玉。儒门掌教墨斐,便是这如玉君子中的极品。
相貌堂堂,腹有诗书,只是看着他,便觉清风拂面琴声悠远,仿佛空谷幽兰,宁静里散发出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我自然不会变态到对自己哥哥生出爱慕之意——墨斐并不是我的亲哥哥!这是个连“父亲”墨近都不知道的秘密!
在秀隐山庄十年,早已看透墨斐如玉君子的外表,他骨子里,就是个冷血残忍偏执控制欲强到极致的变态!
“出去转了一圈,可想家了?”他悠悠看着我,眼里无悲无喜,眸子里映出我浑身血污灰头土脑的狼狈模样,“我说过,这天下间除了我,没人能护着你。”
“若不是你,他根本不至于狼狈!”
“你在怨我?”墨斐走近两步,“一开始我就说过,你与永宁王府的恩怨我可以不插手,但前提是你不再见夏水莲。”
“我也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
“无关?”他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哂笑不已,“是谁给你身份地位?墨可,我收留你,教你天下至道,培养你成为书部掌座,给你秀隐山庄六分之一的势力,不是让你去沉溺往昔自寻死路!”
我沉默,我是在自寻死路,可我甘之如饴!
“告诉我,夏水莲在哪儿?”
“整整一月没见,你并不关心我我这个大哥在北境过得怎样,却只问一个外人?”
“……我嫁给了他,他是我的丈夫,不是外人。”
他面上依旧平平淡淡毫无反应,旁边的木槿却突然折枝坠落。
“你只能嫁给庄晓。”
我皱眉,“为什么我非得嫁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
“你见过了,就在刚才。”
刚才那个人,脑子里不期然晃过那人泛蓝的眸子,一阵恶寒。
“他身上的血腥气我都能嗅到,你居然要我嫁给那样一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比永宁王世子好。”
“……但是我已经嫁给永宁王世子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未曾允准这场婚姻。”
“你……”我有气无力望着他,他一直这样,看似平和却习惯了掌控所有,不容他人反驳。
我和秀隐山庄其他人一样,对他言听计从,从不反抗,可是在我的婚姻这件事上,我绝不会妥协——
“我就喜欢夏水莲,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只喜欢他一个,也只会嫁他一个!”
“我不同意。”他说得理所当然。
他神色如常,漆黑的眸子一片深邃,全然看不透。
“大哥,除了远离夏水莲,我可以听从你的任何安排。但嫁给夏水莲这件事,我不是一时起意,也不是为了跟你唱反调,我选择他,只因他是夏水莲,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夏水莲!”
他眼里依旧平静,可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某些打算。
“大哥,你不用再想着怎么杀了他,若这世上没他夏水莲,我墨可绝不独活!”
我这宣誓一样的话他显然不以为意,盯着折落的木槿,缓缓道:“有一种叫千日尽的毒,可以让你忘了他。”
我笑了,我就等他说这句话:“晚了,我已服下墨引牵机。”
霎时,天昏地暗,狂风席卷而来。
“大哥,我很高兴你会生气,这说明你确实在乎我……”我放缓语气,“我试过忘记他,可那是自欺欺人!我忘不了他,更无法抛弃过往一切。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
“……大哥,你知道墨引千机的药性,他真有事,我活不了的。”
“……大哥,放了他,让我们回去!”
久久没有回应……
就在我快受不了这沉默时,他抬起我的脸:“我可以让你了却心愿,但,有期限。”
我暗自苦笑,就知道没那么好糊弄,但,只要能帮夏水莲度过眼前危机,之后如何,我也顾不得那么多。
“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会了结与夏水莲的之间的一切,一年之后,我听你安排。”
这一次,墨斐皱眉了,眉宇间透着不耐烦的躁动和无可奈何的郁闷:“……在那之前,如果我觉得你过的生不如死,我依旧会杀了他。”
我笑起来,摇摇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他活着,我就开心,能天天看见他,我就觉得幸福,仅此而已。”
当日黄昏,鸣翠将我带往一处石洞,里面光影斑驳,依稀能看见一个瘦削的影子。
“夏水莲!”我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在他面前堪堪止住脚,“夏水莲……”只是三天没见,他就瘦了这么多……
“我没事……咳……”
他声音很沙哑,仿佛许多天没沾水,借着微光,我看到他嘴唇干裂,面无血色。
“小姐,别太感动,掌教说了,今天之内离开山庄,否则就不用走了。”
我斜眼瞪她:“鸣翠,你先去打些水来。”
她瞥了我一眼,慢吞吞走走开。我忙趁这个机会跑夏水莲身边去,伸手在他身上东摸摸西摸摸……
“……你在干什么?”他猛地推开我。
想到我和他天差地别的待遇,我不好意思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伤口不深,解了毒就没事。”他有些不高兴,“夏易他们呢?”
“在山庄外面等着,一会儿就能和他们汇合。”
“……这时候下山,你确定墨斐是想让我们走?”
我手上力道一重,不乐意道:“你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用再回去了。”
他冷哼。
鸣翠已经回来,看到我与夏水莲相牵的手,掩藏不住的杀意倾泻而出。
“鸣翠!”
杀气一敛,她没事儿人一样走过来:“小姐,水。”
“放那儿,你出去。”
鸣翠面无表情盯了眼夏水莲,才不情愿离开。
我迟疑道:“鸣翠是我哥直属,地位与六部掌座相同,又是我哥教养,素来……”
夏水莲脸色很难看。他有他的骄傲,即使秀隐山庄再如何,他看来也不过是一届白衣。如今这情形,他大抵有虎落平阳之心。
“喝点水吧。”我怏怏把水递过去,他看着我,有些嘲讽地笑了。
我恼怒起来,拧开盖子喝了一口:“这下可放心了?”
他接过,仰头就灌。
看着他因微仰着而更加尖削俊秀的下颚,因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我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起那水壶我刚才喝过,而现在正接触着他的嘴唇……脸上火辣辣的,连呼吸也有些不顺了。
“扶我起来。”夏水莲眸子里映着讥笑,一下子把我从男色中拉了出来。
夏水莲站起身时,几乎是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了我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