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子车赋

9、为你变得优秀

　　覃絮觉得自己无用透了。

　　没有瑶娘那样动人的样貌，没有师姐那样温婉的性子，也不如卢秋纶天赋异禀。本以为就这样碌碌无为度过一生，熟料上天砸给她一个大难题，既未成年也未成家的她手忙脚乱，从来不曾想过要在如此懵懂的年纪要去尽一个近乎母亲的职责。

　　真气逆行是习武之人常有之事，这分明是常识，可此时她竟像普通人一样无助。

　　卢秋纶急促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看着她倒在那里，覃絮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已记不得当年她陷入困境时，沈英杰和沈婉儿是如何将她解救出来的，如今卢秋纶身陷险境，她才发现，她能做的只有握着她的手呼唤她的名字。

　　瑶娘带着沈英杰赶到，覃絮便如看到救星一般，跪地哭求道：“师父，求您救救她！”

　　沈英杰伸手捋捋长须，只将人拉起什么都没说。探指一扫卢秋纶，他眉头紧锁道：“只是真气逆行罢了，你莫急，为师早先如何教你的，你慢慢照着做。”

　　覃絮忙点头，稳下心为卢秋纶引导。

　　“莫要叫气汇于百会，引其下行，徐而行之。”沈英杰把着卢秋纶的脉，见其逐渐缓下，又知会覃絮道：“你给她渡口气。”

　　“渡、渡气，好……”覃絮还处于大脑空白的状态，沈英杰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于是俯身上前，将手搭在卢秋纶腰腹处。

　　看见她的动作，瑶娘眼睛睁得老大，手上的碗都落地碎成渣，而沈英杰老脸一沉，一巴掌拍在额头，捂脸怒道：“叫你渡真气不是渡空气！”

　　覃絮被吼得一激灵，哆哆嗦嗦把嘴从卢秋纶唇上移开，心里有点儿小委屈。她这不也是着急，脑子不转个儿就亲上去吹了一口气，再说沈英杰也没说清楚是渡真气呀。

　　卢秋纶渐渐平稳下来，紧蹙的眉头也松开来，覃絮心中一喜，忙稳住心神，将余下紊乱的真气疏导归途。

　　冬日尚未远去，她与卢秋纶竟折腾了一身的汗。再一次抱着昏过去的卢秋纶入浴，覃絮心中五味复杂。

　　若自己再认真些就好了，覃絮想，至少该跟师姐出去多一些实践的。

　　眼前的孩子眉眼柔软细腻，长睫上挂着水珠，不知道是哭过还是水汽凝结。小脸也不是刚捡来时那般枯瘦，肉多了些，看着更加圆润了。白净的脖子上还挂着那块玉，那日卢秋纶哭着回来，覃絮便立刻从抽屉中取出为她戴上，小丫头才慢慢消了声。

　　覃絮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想到她刚刚那般痛苦，便不由得将她抱在怀里，满心怜惜。

　　“对不起，是师父无能，害你饱受磨难。”

　　今天的后厨有些热闹。

　　“我种的土豆呢？别玩了给我！”瑶娘一叉腰，指着屋里面丢土豆玩的几个弟子，“你，还有你，赶紧出去练功夫，小心掌门看见你们偷懒把你们驱逐下山！等等！你回来！”

　　某个正猫腰准备蹭墙根溜走的弟子被瑶娘点名后立马站直，双手背后虎牙一龇，笑问：“您叫我吗？”

　　瑶娘看了他一眼，“胳膊抬起来。”然后在他身上摸了个遍。其他弟子见了，无一不戏谑地看着这二人，唏嘘之声此起彼伏。

　　只见瑶娘从他口袋里摸出半块萝卜颠了颠，一脚把人踹开道：“萝卜美容养颜，你个臭小子藏它干嘛？去去去赶紧走。”

　　刚还笑嘻嘻的弟子们顿时哑然，给了藏萝卜的人一顿暴打，然后扛着人就跑了。

　　后厨终于安静下来，瑶娘一擦额头的汗，不敢看边上正襟危坐的人，只故意无视她切起萝卜丝。

　　“每天这里都是这样么？”沈婉儿问道，声音平淡无奇。

　　瑶娘闻言动作微顿，随即又继续起来，就着砧板上清脆的声响打起哈哈：“哪能啊，你别听他们瞎胡闹。你这关一闭就是一月，好容易出来了，他们当然会来掺一脚。”

　　萝卜丝又细又白，水灵灵晶莹剔透，瑶娘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卢秋纶，她撇一眼门外，转身继续准备开灶点火。

　　一双手忽然覆在腰间，耳边被人轻呼一口热气，瑶娘身子便僵在那里。

　　“在想什么？”

　　沈婉儿探出舌尖，在她耳廓画上一圈，所到之处便如画师执笔般染了绯红。越是看不到她的动作触感越是敏锐，瑶娘受不住，身子不自觉向前倾去。

　　像是被冻结一般，瑶娘几次张口都未能发出声音，最后一咬牙，羞人的话语脱口而出。

　　“在想你。”

　　“你骗人。你想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表情。”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沈婉儿不满回首，阴森森地盯着来人，见是覃絮时又敛了神情。

　　覃絮直叹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转身便要离开，“我……待会再来……”

　　“不必了。”沈婉儿放开瑶娘，走过去拦住覃絮，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絮儿怎么来了？”

　　覃絮被瑶娘要吃人的目光刺得瑟瑟发抖，偏偏沈婉儿还不肯从她身上离开，只得讪笑道：“我来给纶儿做些药膳的。”

　　“你那小徒弟？”

　　“嗯……”

　　沈婉儿终于放开她，又回去蹭瑶娘，像小狗一样埋在瑶娘胸前不停嗅着，弄得瑶娘面红耳赤：“小絮儿看着呐，你收敛一点。”

　　“我不。看就看咯，刺激她一下。”

　　二人打闹甚欢，覃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脆站在那里当木头。越看越觉得自己碍眼，只好硬着头皮打破这氛围：“纶儿只需补些气血，我还是先走吧，不打扰瑶娘干活了。”

　　“等等，”沈婉儿叫住她，“过些日子我要下山做些事，絮儿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下山历练自然是件好事，若放在往日，覃絮定眼睛都不眨便会同意。可如今有了卢秋纶，且还在休养生息，覃絮着实放心不下她。

　　如此一来便只能拒绝了，覃絮略带歉意地笑笑，临走前又回过头，真挚说道：“恭喜师姐出关。”

　　说罢便跳着离开了。

　　笑容逐渐消失，沈婉儿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瑶娘也只默默握住她的手。

　　回到凝香阁后，覃絮便直接瘫软在床边。卢秋纶还在静静沉睡，身上也已换好干净的衣衫，宛如一只乖巧的小猫。

　　只是这只小猫叫人头疼得很，醒时行为总叫人出乎意料，睡时又喜欢抱着她说梦话，覃絮不知道日后还会不会这样继续下去。

　　期待么？覃絮扪心自问，又兀自作答：期待得很。

　　“阿絮……”

　　正念叨着，小猫又开始呢喃她的名字。覃絮嘴角微微上扬，凑过去枕在她旁边，像是与她对话般自言自语道：“不是说不许叫阿絮了？纶儿好不听话。”

　　明知卢秋纶听不到，可覃絮还是喜欢这般逗弄她，每每想到日后的乐趣源于此，她便觉得开心不已。

　　但这份心情并未持续许久。

　　一滴、两滴，覃絮愣愣地看着卢秋纶眼角晶莹的珠子不知所措，而卢秋纶还在说着梦话。

　　“爹爹，娘亲，不要走……”

　　覃絮并不惊讶于此，她知道那日卢秋纶身上的血迹定于此事有关，虽说想要了解卢秋纶身上发生过什么，可她并不想过多打探别人的隐私。

　　“哥哥，救救我……”

　　一声声稚嫩的啜泣敲打着覃絮的心，她与她，同样都是没有爹娘的孩子。

　　覃絮不想让这件可能会让卢秋纶丧失理智的事成为她永远的心魔。

　　同病相怜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覃絮决定日后要做一个合格的师父，不仅要教她功夫，还要让她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不知不觉间，帕子已被完全浸湿，不得已覃絮只好再换一条，可摸来摸去却发现，身上只有一条师姐绣给她的帕子。那帕子上绣着她的名字，覃絮自己是舍不得用的，但看着哭得稀里哗啦还浑然不知的卢秋纶，心中便释然了。

　　东西做出来不就是给人用的么，更何况这是她十分喜爱的孩子。

　　“你呀，以后可要赔我一样像样的东西，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卢秋纶像是顺应她一般抽抽鼻子，惹得覃絮抿嘴一笑，趴在床边静静守着她。想起午前的惊险，覃絮又变得失落，垂眸咬唇，唇上便显出一排淡淡的齿痕。

　　她抬起头郑重而严肃，双手交叠于胸前，像是宣誓般说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再发生了，一定。今后所有的危险都由我帮你清除，所有的困境都由我为你闯开。技不如人也不要紧，我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大，要你正直善良，要你勇敢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