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子车赋

11、夜明珠送给你

　　“七曜庄尔等可知？”

　　啪的一声脆响，惊动满座宾客，说书人手中折扇一收，细长的眼睛扫过底下所有人。见他们或点头或思索，眸子里都透着好奇，他这才满意地点点折扇，装模作样表示自己要开始八卦了：“七曜庄乃武林大家，这点想必在座各位都是知道的，可各位可知，为何在下要特意提到呢？”

　　好事之人已凑上前听得津津有味，酒馆里的人几乎都被说书人吸引。说书人本是很满意的，然而在看到角落里独自品茗的少年时，眉眼里微微窝了点火。

　　那少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睛闪亮的像是经过打磨的黑曜石，挺拔的脊背犹如松柏，似乎一切风雨都不能使他弯曲。月白色丝绸长衫半分褶皱都无，板板正正的贴在身上，领口袖口都以金线封住，胸前则绣着竹纹，配着气质使他看上去更加出众。

　　说书人没有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反而丢了个新疑问给人：“今年的武林大会由哪个门派举行？”

　　下面立刻有人答：“我知道，清天宗！”

　　说书人点头，又问：“无论名声、实力都是七曜庄更强一些，可为何今年是清天宗，这原因各位了解吗？”

　　再没人说话，说书人嘴角一勾拍案而起，竖起一根手指缓缓道来。

　　“事情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五毒帮除恶，前武林盟主金寒松前脚处理完五毒帮之事，后脚便遭人劫杀。他虽武功高强，却不能以寡敌众，大战恶人三百回合后终于体力不支，叫恶人钻了空子。

　　“清天宗掌门沈英杰赶到时，金寒松尸体都凉了，可还持剑而站屹立不倒，其傲骨如松让人钦佩不已。武林不可一日无主，众英雄认为沈英杰为人正直深谋远虑，于是推举其为盟主。

　　“巧的是，同年沈英杰门下一直默默无闻的小徒弟覃絮在群英点名会上崭露头角，不仅以最快的速度夺得胜利，甚至还将途中所有能得分的点全部拿下，创造了群英点名会的新纪录。”

　　说书人折扇一展，将脸遮住半边，眯眼道：“清天宗，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今年似乎也有一匹黑马跃跃欲试。而七曜庄虽人数众多，可出挑的只有少庄主石冠玉，着实与清天宗无法相比哟！”

　　之后无论人们怎么问那黑马是谁，说书人都不再吐露半个字，只笑眯眯地享受酒香。

　　有些事，还是留着点儿悬念好。

　　他眼睛仍偷瞄着那少年，心中略有不甘。来这酒馆的必定都是满腔热血想要在江湖打出一片天地之人，可为何这少年听他一番话，竟还如此泰然自若？

　　少年忽然抬了头。说书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脸色不大好看。

　　“爹，您回来了。”

　　中年男子微一点头，将手中物什递给少年后，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他拍拍少年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我们出发去清天峰吧。”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像清风拂过般不曾留下痕迹，只有说书人的眼睛里能看到他们曾经的存在。有人戳戳说书人，想问他旁的事，可说书人断然决定闭口不言。

　　该死，早知道刚才不显摆了，现在脸生疼。

　　因着最近在为武林大会做准备，覃絮每日都会带卢秋纶下山去参观。山下豪杰形形色色，让卢秋纶新奇得厉害，眼睛都不晓得该放在哪里。刚过去的壮汉像小娘子一样捂住了脸，扭扭捏捏的样子惊得卢秋纶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

　　“纶儿，跟紧了，最近山下人多热闹，架不住有人存了歹心。”

　　覃絮一回头，发现卢秋纶还站在原地，顿时哭笑不得。在山上待得久了，好歹山上都是正常的男子，这一下山可就叫她那小徒弟不知所措起来。让她多出来见见世面自然是好事，见卢秋纶左顾右盼的样子，覃絮决定日后多带她出来逛逛。

　　好不容易才从人堆中挤出来，卢秋纶的手便立刻被覃絮抓住，似乎生怕她叫人抓走一般。她看着二人相握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呀，都十五岁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非要叫师父拉着你才安心，”覃絮刮着她的鼻梁，无奈摇摇头。七年了，这孩子还是像刚捡来时一样，只要离了她便心神不宁。虽说这样依赖她让她很开心，可纶儿毕竟已经不再是个孩子，是时候该让她放开手臂大干一场了。

　　卢秋纶却将她的手臂挽的更紧了。

　　这七年来，卢秋纶过得战战兢兢，与其说是担心被人发现自己身份，倒不如说是覃絮和瑶娘对她太好，让原本想要硬了翅膀便离开的她心生愧疚。

　　她仍在信任与怀疑间徘徊。

　　覃絮这样做有目的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覃絮对她是真好。

　　半夜生病了二话不说就下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敲开大夫的门，任凭大夫如何骂骂咧咧仍不管不顾兀自抓药，然后丢下药钱再回到山上连夜熬成药汁。

　　夏天她调皮捅了马蜂窝，覃絮当机立断，带着她就往外面跑，只是他们跑到哪这蜂子就追到哪，情急之下覃絮用衣服把她盖好，自己则被蛰得浑身是包。冬天她掏鸟巢，不小心走进熊洞里，愣是把冬眠的棕熊给踹醒了。哭嚎着从洞里跑出来，覃絮直接挡在她前面，徒手给棕熊又打晕到了冬眠状态。

　　反正事后她都没少吃一顿胖揍，好在覃絮舍不得下狠手，看上去打得狠实际上半点儿伤害都没有，下回卢秋纶该咋地还咋地，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连瑶娘都哭笑不得，骂覃絮毫无师父的样子。

　　这么想想卢秋纶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要不是她这么皮，覃絮怕还得不到点名会的第一名。

　　“想什么呢？”覃絮的声音惊醒了她，卢秋纶从回忆中走出来，摇摇头不说话。忽然前面锣鼓喧天，像是有人卖艺的样子，好奇心暴涨的卢秋纶兴奋地抓起覃絮便朝前冲了出去，二人像两条滑不溜手的鱼一样在人群中穿梭着。

　　白衣缎带飘过，独留清香在原处。

　　少年猛地驻足回首，引起中年男子的注意：“冠玉，怎么了？”

　　眼前只有人山人海，毫无特别之处，石冠玉朝着人堆看了一会儿，又继续跟石百家向前走：“没什么。爹，走吧。”

　　吹火舞狮都是最常见的表演，早些年覃絮跟着沈婉儿下山便看过了，倒是卢秋纶看得起劲儿，大眼睛眨呀眨不愿离开。后面还有些刁难人的把戏，像什么飞空取物，十几丈高的杆子顶上挂着些小玩意，这些无非是看内力是否深厚，轻功能持续多久，难度不高。

　　覃絮本想离开，奈何卢秋纶抓着她的衣袖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跟她说想要玩一下。这孩子太执着，覃絮拗不过她，便只好答应了。

　　只见卢秋纶左脚向前错出半步，身子微一下蹲，眼睛盯着那小玩意深吸一口气，然后便窜了出去。一根杆子笔直光滑，连个落脚点都没有，可卢秋纶就这样窜到了顶上，指尖一挑便将那小玩意拿到手，最后像天仙一样落了地。

　　周围一边喝彩声，卢秋纶就像是听不到一样径直走到覃絮面前，向她伸出手：“这个，送给阿絮。”

　　若她笑嘻嘻地说这番话也好叫覃絮觉得她在捉弄她，可卢秋纶不仅没有表情，甚至还有些严肃的样子，叫覃絮摸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看着手里的小珠子，覃絮心中五味复杂，不等她想更多，卢秋纶已拉着她奔向下一个表演者了。

　　“那是夜明珠。”途中卢秋纶突然说道。覃絮吓了一跳，忙四处张望一番，才小心翼翼再将珠子拿出来，偷偷看一眼。

　　袖中的珠子确实在微微泛着光芒，因白昼的缘故并不显眼。若非眼力好，普通人该是看不出这颗珠子的真实样子的，覃絮心中起了些微疑虑：“你怎么知道？”

　　卢秋纶面不改色地说着谎：“上天告诉我的。”

　　又来了，覃絮摇摇头无奈道：“小骗子。”

　　二人玩得开心，清天峰上的沈英杰却是忙得焦头烂额。虽说武林大会的用度已计算清楚，可提前来访的宾客太多，有些部分还需做些改动。

　　有弟子忽然来报：“掌门，七曜庄庄主石百家与少庄主石冠玉前来拜访。”

　　沈英杰揉揉眉心提起精神：“知道了，让他们稍等一会。”

　　春季的清天峰披着一片嫩绿，其间点缀着白色不知名的小花。石百家父子在外候着，无聊便赏起风景来。石冠玉蹲下/身，眼睛盯着小花若有所思。半晌才开口，呐呐问道：“爹，您相信缘分么？”

　　石百家不明所以便未作答，他知道石冠玉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石冠玉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中闪着光芒：“我刚刚，好像看到阿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