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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装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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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无月,小院昏暗,地静人闲。
煦之领了众人回栖凰殿参加夜宴,旁族已离去,苓岚没再跟随。
苓岚灭了烛火,独坐窗前,她想今日之事,桩桩件件,纷纷扰扰:王祖母大寿,我在那儿跪拜了一阵,剥了半日的莲子,表演虽好却无心细看。
见了槿年和柏年,槿年一切安好,唉……柏年,好陌生。
希望母亲不要太难过,我很快就回去陪她了。
那晨弛怎么这么招人烦呢?他说什么啊?说我把王哄得服服贴贴?我什么时候哄过王?反倒像是王在哄我……
她又想到娴歌和婧歌:水族的两位公主,果然妍姿巧笑,知音识曲,就是太娇媚……以前我觉得她们如天仙一般,现今倒没那样羡慕了,还不如槿年……
若王要娶的人是槿年就好了。可惜木族近百年来声势大不如前,咱们木人又低调质朴,被水火二族抢尽风头,金族大概看不上木族了。
王说,若我真心侍奉他,他会为我完成三个心愿,只要不违制不越礼,人力所能及。我又能有什么心愿呢?王说不着急,我得慢慢想。
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她那忽明忽灭的芳心,已逐渐旁落。
.......................
十月,霜叶飘零,天气又冷了几分。天色逐渐添了浓云,灰中透白,阳光被寒意染色。
苓岚已甚少在花园中作业,除了采摘残余的桂花做点心制香囊以外,偶尔清扫一下落叶,其余时间留在殿内伺候煦之,还会到厨房做些小点心。
她担心煦之吃不惯她木族的口味,又特地学习金族的烹饪之法。
掌管厨房的疏琳嘱咐她,在这锐宫里,有两样忌讳,一是王不能吃蘑菇,吃了会容易起疹子,别的宫殿不禁止,但若煦之到别处用膳就要注意;二是不能做鱼乍,此乃整个锐宫的禁忌。
鱼乍是一道寻常的生食菜肴,取新鲜的鲤鱼,去鳞切小块,洗净后沥干调味,再用茱萸、桔米、酒等原料煮糁,然后一层鱼一层糁装进干净的瓮中发酵。
苓岚觉得奇怪,为何一道常见的菜肴会成为禁忌?忍不住多问了两句,疏琳见四下无人,悄悄告诉她,八年前,煦之的兄长煦安,大病一场后本已逐渐恢复,不料某日吃了鱼乍,便突发急病而亡,是以这些年来,金族王族皆以此菜为不祥之物。
苓岚闻言,心中难过,将此事谨记在心。
这日煦之在书房看公文,苓岚闲来无事,取茶而煎。
“王,”她将茶饼逼火而烤,有一股微淡的清香弥散在书房中,“我要是向您许愿,把簪子拿回去,这样可以吗?”这的确是他能力所及……而且,也不算违制啊……
煦之心里没好气:你当本王是什么人?如此随意之事也拿来当愿望……
“难道你就没一点志气吗?簪子日后自然会还你,前提是你得乖乖听话。换别的。”
我何时不听话了?就是没其他可行的愿望啊……她小嘴微扁,眼睛盯着风炉。
“十月十日的好逑之会,”煦之放下公文,“本王得想个法子避开,王祖母又催了。”他抬眼看看苓岚,“你闲来无事,替本王想想。”
“为何要避开?”她把茶饼冷却后碾碎,再研磨成粉末,“听说挺热闹的,苓岚还没去过呢。”
煦之有点恼:难道你很想看我参加,然后邀个水族公主回来供着?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当下冷冷的道:“怎么?你还想再多伺候一个人?”
“可是,”苓岚觉得王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一切按王的旨意。再说,苓岚要伺候您三年,总不能自私地想偷懒,暗自祈求王三年不娶吧?”
他无奈地想:我还真希望你多些私心。眼见她以木炭和硬柴作燃料,在铜釜中注入山泉水,待轻微有声时,小心翼翼地除去浮在表面的水膜。
“王,”苓岚从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筴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碾好的茶末,“您觉得木族怎么样?”
煦之不明所以,想了想,答道:“挺好,地大物博,风景如画。”
苓岚朝他粲然一笑,把之前的那瓢水加入釜中,舀了一碗递给煦之。
煦之见这茶碗配以汤色韵味典雅,笑道:“你们木族平时是这么煎茶吗?跟金族不太一样。”
苓岚微笑:“那您趁热尝尝。”
煦之喝了一口,颇觉新奇。
苓岚又问:“那……您觉得咱们木族人如何?”
煦之正色道:“不错的,博爱仁厚,风姿秀丽。”
“王,我们的槿年公主怎么样?”苓岚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煦之被茶呛到了。他终于领会了她的用意:这丫头!这丫头居然想给本王当媒人!
眼见苓岚一副期许的神色,他答道:“不熟悉,不好说。”
什么答案啊!
煦之瞄了瞄她泄气的模样,明知故问地补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苓岚的讪笑夹带殷勤和失望:王明明知道我话里的意思,既然如此,以后慢慢来好了……
她好像燃起了斗志,暗自思索,有什么机会能让他们熟悉呢?
“快想想有什么理由不去好逑之会。”煦之见她忙着折腾茶具,开始催促她。
“真不去吗?”
“不去。”他极为坚定。
“那就……”苓岚凑到他耳边。
她吹气若兰,煦之脸上发痒。只听她的声音细细入耳:“生病,假装生病。”
于是金族王煦之,就这么华丽地生病了,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各种无力,米水不进,脸色苍白。
医官们各种诊脉又看不出个所以然,说是脉象平稳,兴许是受了点风寒……
有关的、无关的人员围得水泄不通,王祖母亲自驾临,急得团团转,连连叹息:“我的孙儿啊……”
夜幕降临,人潮散去,泊颜办完事回来听说王生病了,特意前来慰问,殿中甚是安静,竟无人通传,正大感奇怪。他见偏殿有灯火,大门紧闭,遂缓步行至门口,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有笑语传出。
“王啊……”苓岚的声音,“您太浮夸了……”
“昨日吃了你煮的那个汤,我肚子疼,不过表现得稍微严重了一点,要不哪能撑到后天?”
“我煎的茶汤大家都在喝,哪有问题!您真是的……承列和我快被您逗笑了,差点穿帮了好不好?”苓岚埋怨。
泊颜直接推门而入,只见煦之披着长发,穿了白色的寝衣,随意披一件貂毛领子的披风,盘膝坐在榻上。
苓岚托腮坐在下首,二人对着一盘棋边下边聊。
承列跪坐在煦之身边傻笑,旁边还放了一整套茶具。
“好啊!”泊颜叫道,“你们仨……真是……”
“嘘……关门关门。”苓岚低声道。
煦之见是泊颜,心下稍安:“还没回去?”
“我刚从外头回来,听说有人生病就来看看,没想到啊……谁出的馊主意啊?”
煦之瞥了苓岚一眼,苓岚摇头,手指暗指煦之。泊颜明了。
这时苓岚站了起来:“泊颜哥哥,你来替我吧……我每次都输得好惨,王一点情面也不留。我去给你们拿些点心。”说罢让出了位置。
苓岚笑着出门,又把门掩上。泊颜坐下,承列给泊颜倒了杯热茶。
“明日你去么?”煦之问。好逑之会是三日后,但是路途遥远,若没有固定的对象,还要提前三日出发去选人,而绝大多数人月初便到了两仪城。
“不想去,可我不能装病啊。”泊颜苦笑,摇头。
“去呗,即便金族没有你中意的,水木火土四族还是有好姑娘的。”
“那王您怎么不去?”泊颜私下和煦之聊天很少用尊称,这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明知故问。”煦之瞪了他一眼,“去了也没得挑,早就内定。你要吗?给你。”
“那你也不能一年拖一年……人家娴歌公主快二十三了,婧歌公主也快二十了,而且她们也算是国色天色,才貌俱全……”
“那又如何?娴歌公主原本应该是我的嫂嫂,她性子还算温厚沉静;婧歌公主……就是当年水君跟父王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她就是被周遭的人捧上了天,大概认为世间男子应数尽拜倒在她裙下……”煦之边说边下了一子,“你这么心疼她们,给你给你都给你。”
“人家哪能看上我啊?人家要嫁的是金族的王。”泊颜手下落了一子。
煦之剑眉一扬:“我就知道,她们并非真心倾慕我,争破头,不过为金族王后的名份罢了。”
“也未必不是真心,”泊颜犹豫道,“只不过,你成天板了个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唉,也难说,没准人家就喜欢你这么拽的。”
承列在一旁捂嘴偷笑。
“笑笑笑,就知道笑。”煦之骂了一句,承列嘴里嘀咕着。
“说说看,”泊颜看着他,“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煦之“嘿嘿”一笑,不再搭理他,又进了一子。
泊颜道:“水族的两位公主算是年纪才华与你最为登对……咱们金族重臣中没有适龄的未婚女子……”
他想起自己的妹妹葶宣,从小到大,能和煦之说上话的只有葶宣。当年他曾以为煦之会纳葶宣做侧妃,还试探过煦之,不料煦之却笑道:“想本王喊你大舅子?没门!”事后泊颜也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确无儿女之情。
泊颜又道:“土族的几位小郡主比煦然公主大不了多少,才十三四岁……火族,晨弛的几个姐姐都嫁人了,难道……木族的槿年公主?”
煦之听到槿年的名字时,心中一跳:怎么连你也说起她?
泊颜见他不说话,只道说中了他的心事,忍不住得意起来。他见过槿年几次,印象甚佳,容颜秀美,低调内敛,应该会是个贤良的王后。
煦之白了他一眼,正想说“难道我就一定要娶个公主吗”,门开了,苓岚托着一盆精致的糕点进入内。他不愿在她面前说起此事,换了个话题。
“尝尝苓岚做的桂花团子。”他先拿了一块,见上面蘸着些糖粉细末,桂花香扑鼻,品尝过后道,“不及栖凰殿的甜,但是咱们的桂花更好。”
“苓岚的确厨艺不精。”她温然道。
“不赖。”煦之安抚她,“和王祖母手底下那些火族的宫女做的不同而已。你也吃一点,早点下去歇息吧。”
王族内也有不少异族的宫人,往往是被本族献出来当差,大多数期满后离宫回族,个别会留下来嫁人。
苓岚又陪了一会儿,见夜幕降临,给煦之披了件袍子,才慢慢退下。
泊颜看苓岚告退后,又问:“现在苓岚算是贴身侍婢?还是跟以前一样是花匠?”
“随她吧,反正她什么都干,干得不错。”
“唉……”泊颜叹息,“看来,数月前木族和火族两个储君打了那么一架,最后你才是赢家。”
煦之端起茶缓缓小啜一口,自觉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相亲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