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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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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偎在他怀中,娇小的可人。夜晚月明星稀,秋风瑟瑟吹过,浮起他的衣袍,他浅浅地道,“阿笙……”那女子宛然一笑,望向垂在天上的明月。只片刻,她的玉身开始消散,他伸出手,可是她的魂魄从他的指缝中溜走,他惊慌地仿佛丢了魂魄……
他从梦中惊醒,额上一层薄汗,几根青筋暴起,那双有英气的眼睛红了一圈,剑眉微蹙。他想: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她。
“萧公子来了,可有满意的姑娘?”凤楼的老板娘招呼着他。“阿笙姑娘。”他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一张正对楼梯的桌子。
“这……阿笙姑娘不接客……”老板娘显出为难的模样。
他甩了几袋银子给她,“这样呢?”她一转方才的神情,连声应着好。
她不负他望,终于出现,浅白的襦裙配着青色外裳,戴着白玉蝴蝶簪子,银坠子摇晃着,甩出十分美好的弧度。她从楼上缓缓而来,趁着光与酒色,温腻的可人。那是他第一次见她。
她朝他走来,小步轻盈,扑着淡淡轻香,与市面上廉价香粉很不相同。她抬起深黑的眸子,轻启香唇,“可是这位公子要见小女子?”
他示意她坐下,“阿笙姑娘可否愿意帮我个忙?”
“好。”没有半分犹豫,她说着,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宛然。她一手执扇,一手拿着酒杯,“你为何信我?”
“你是最大的招牌,我只挑最险的。”他不改一色。可他必须承认,方才她从楼上走来时,如此的倾城之貌,就算冷静如他,也还是呆滞了几秒。“我没选错。”他眼底洇出淡淡的红色。
他令她用女色妩媚朝中官员,乘机吹些枕边风,在暗中帮他打听些消息。
“公子只为了这事?”她垂下眸子,狭长的眼睛泛起了红,她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他起身便走,无情冷酷地可怕,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可她不知,那分明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罢了。若是再不离开,恐怕他也逃不过这温柔乡的重重攻势,到时候,别赔了自己的命数。
“过几日,我会来找你。”临到了门口,他才慢下了脚步,可依然不愿多看她一眼。他淡然地说着,仿佛此时自己并无任何感情。这样一个女人,着实是祸害,祸害。
果然,三天后,他如约来见她。
他着一身白袍,散发用一支木簪挽起,随意极了。他冒昧闯入她的房间,正对上她那双灵眸。
他略带风意,“阿笙姑娘,可有消息?”
她莞尔一笑,转过头,“萧公子来看小女子了?”
他有些急了,“快给我消息。”
她轻笑一声,垂下眸子,从广袖中缓缓抬出一封信来,一转方才的温婉,语气冷的赫人,“这是最后一次。”
他接过她玉手撑着的信,“多谢。”
“二皇子企图谋位,九月中下手。”他失笑。二皇子要谋位?不可能。
因为,他就是二皇子。
既然国叔及大臣门都想将他除了,安个重罪给他,他倒不如配合着。捡个皇帝做做倒也不错。
只是,太子,你这步棋走的太险。他心想。
他缓下语气,“阿笙姑娘果然厉害,还请姑娘多帮着瞧着。”
她甩开他的手,动作缓缓如流水。她抬起步子,转身要走,只留下一句话,“别再来了,都说是最后一次了。”
她纤纤背影也美幻绝伦极了。只是太瘦了,细腰仿佛一手便可握碎,着实令人心疼。
他迟迟才开口,说的费力极了,“阿笙……”
那女子停下盈盈小步,回眸一笑,倾国倾城。那一笑,映在他的心上。
“二皇子,如今皇上已快仙去,最挂心的就是您的婚事……”
这位大臣还未说完,便被他冷冽的眼神憋了回去。大臣本以为这次,二皇子会像之前一样,只是敷衍过去,可不料,这一次,他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姑娘家的名字。
“上官青玉。”
“二皇子说的可是上官夜大人的妹妹?”
他微微一点头。
那大臣立即漾开笑意,“青玉小姐与二皇子果真是配极了。”
“配极了?”他转过头,将茶杯托在手上,貌似盯着茶中的秽物,实则用余光看着大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二皇子的狠毒是宫中皆知的,因为这样,他无缘太子的位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身边,只有几位亲信。
大臣见他如此,不由得心中发虚,不敢再多说一句。
他冷哼一声,淡淡一挥手。他身旁的人都沉默离去。
他不知哪来的脾气,竟将手中的茶杯朝红柱砸去。杯子碰到柱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便是一地的碎片。
“上官青玉?”他不禁失笑。
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若不是那天在寿宴上与她见过一面,他对她的了解恐怕也只有上官家大小姐这样而已。
他英气的双眼泛红一片,他不得不这样做。
旁人只知他对别人狠毒,可他们不知,他对自己,更是狠毒。
他为了自己的母妃能不再受辱,他一心想将太子之位收入囊中。他想,母凭子贵,他的母妃总有一天,也能接受所有人的朝拜与尊重。
而能助他成功当上太子的只有上官青玉。谁不知,上官家是朝中的显赫一族,若是说爱,青玉也算倾城之色,在京城中也颇有名气。就在之前,她就暗中表明了许多次自己对他的心意。
他一点也不亏,可为何,他会如此不满。
“二皇子竟来了,府上没准备,还要多见谅。”上官夜见到他没有起身,只是端坐在书案前,耐心品着茶。
若是这京城敢对二皇子这般狠辣的角色面前做出这般事,恐怕也只有上官夜这一人。
他冷笑一声,“不必,今日你主我客,且,我是来提亲的。”
“哦?”上官夜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扬起嘴角“每日来提亲的人都不胜数,二皇子怎也落得与他们同类了?”
“上官大小姐沉鱼落雁,确实令人垂涎。”
“可就算是二皇子,也不见得非要将自己的亲妹妹随意嫁给你……”
“哥哥!”上官夜还未说完,青玉便急切地从屏风后钻了出来。
“阿玉,你怎可以出来。”似是有些生气,上官夜轻声对青玉说到。
可青玉好似没听见,只盯着萧错看的入神,“我……自是愿意的。”
好一句愿意,宛绵羞怯,欲拒还休。
“阿玉……你快进去!”上官夜显然像是被踩了尾巴那般愤怒。
见阿玉被拖着拽着不情愿着终于消失在这大堂里,上官夜才又恢复了方才那般的骄纵,“想必二皇子也明白,家父早已仙去,这家是我说了算,当然,也包括这小妹的婚事。”
“我自是清楚,这才特地来拜访。”
“说实话,若不是小妹心仪你,你早就像其他追慕者那样被赶出门外,就算你是二皇子。”他语气愈发强烈。
“自然。”
上官夜见他如此,不由得冒出了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阿笙姑娘的事……”
萧错听到阿笙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惊。
“阿笙姑娘从不接客,你以为只你付的起如此大的荷包?笑话。若不是你是她的意中人,她怎可能出来见你,甚至帮你。”上官夜显然语气十分悲愤。
萧错怔怔地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与他只见过两次。可就是这两次,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切地说出自己对她的感觉。
“我想你是误会了,”他有些费劲地说,“本王是来提亲的。”
他很少自称本王,可现在,他竟要靠着这般的噱头,才可以勉强着说下去。
“可笑。”上官夜分毫不改一色,他不怕。“我不同意。”
萧错略皱眉,“那你也知道了我与阿笙姑娘的交易?”
“自然。你只是利用阿玉,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上官夜气急败坏地一拂桌子,书案上的物品都零碎地落在地上,“你走!”
“可阿玉心悦我,难倒你要让她孤独终老不成!”
“何时也轮得到你来细谈我的家务事!”
“我与…我与阿笙姑娘只是利益之交罢了…”
“利益之交?你当真?”他早已走到萧错跟前,“可笑之至!你怎对得起阿笙!她从不接客,多少次红姨逼她接客,那么粗的棍子打在她身上,她都不应允…直到你出现…你怎对得起她!她拼命为你留了清白之身…”
“上官爱卿今日似是有些抱恙,本王改日再来。”他临走到门前,似是捡起了平日的狠毒,“无论你是否同意,青玉小姐总会与我成亲,毕竟,我是二皇子。”
上官夜何尝不知道,他说这些不过是想为阿笙说话而已。从不接客的她,突然有一天竟会应允,可最后他明白了,她不过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罢了。
没错,她的情报,是上官夜给的。
可他不甘心…眼睁睁看着阿笙如此作贱自己…他做不到…
他爱她。
皇上如愿指了婚,他也如愿与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更近一步。
他又一次来到凤楼,他想,这应是最后一次。
她先开了口:“恭喜。”只是这两字听起来多有无奈与苍悲。
他早该想到的,怎会有她不知道的消息。
他轻笑,“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帮我做事?”
她却好似没听到那般,只顾着自己说,“这一回,小女子有两个消息要告诉公子,可这两个消息着实机密得很,还请公子回府后查看。”说着从广袖中托出一封信来,莞莞递给他,脸上仍然漾着笑意。
他紧皱着眉头,心中似是已经知道她要说的话。可看见她那般无谓无求的样貌,只好接了过来。
“既然公子的目的达到了,还请公子回去罢。”这一次,她没有之前的婉约可人,没有再捏着嗓子吐着字,没有再动作缓缓如流水,这一次,她要忘了他。
“阿笙…”他说的极轻,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不悦。
他回到宫中已是两个月之后。他已如愿成为了太子。
他寻出那封信,缓缓展开。
“几别笙箫短,多与故人缠。”
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笙……”他的眼角泛出泪来,如此狠辣的角色,在自己的东宫,在众人面前,对着一封书信落了泪。
没人知晓他的内心,就算他的良娣,也只敢在一旁唯唯诺诺。
转眼就到了良娣归宁之日。
他与阿玉携手走进上官府。站在他身边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是阿笙。
可门口只有几位丫鬟,不见上官夜。
“那个狐媚子不知耍了什么手段,总迷的老爷如此心甘情愿!”
青玉轻咳一声,那些多嘴的丫头们才住了嘴,连忙行了礼,“参见太子,良娣。”
“哥哥呢?”阿玉也发觉上官夜不在。
“回良娣的话,老爷出去了。”
阿玉还想问得清楚些,可冷不防被萧错一只有力的手拉着,“我们先进去吧。”
“恩。”她说着,脸颊又泛起了红色。
“阿玉,兄长大人可是有婚娶了?”
“是啊,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那我怎不知?”
“又不是多光彩,没那么宣扬。只家中几位元老和家眷了解。那时我与你刚成亲,忙着自个儿的事,我也是前段时间刚知道。”
“哦?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命?”
“哎,得了吧。就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
“青楼女子?”
正说着,上官夜匆匆跑来,拽着萧错就往门口走。
“哥哥你干嘛!”
“我没时间与你们细说,只管和我走!”
上了马车,萧错才开口,“听说你……”
“太子,皇上不行了。”上官夜一本正经地说着,“李大臣说要你立即回宫商讨。”
“父皇!”皇上早已遣散了乾清宫的人,萧错冲进去的时候只有几位掌事大臣和几位皇子。
“阿错…父皇快不行了…咳咳…你要好好待天下众生…做一位明君…”萧错抓着皇上的手,说不出话来,他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耐着性子与他说说话下下棋了。
“父皇…儿臣定不会负您的期望。”那双手冰凉的不像话,渐渐的没了力气,垂了下去。
宫中上下都在为皇上的驾崩忙着。萧错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望着远方。
几株香草,几位美人,都映不进他的眼。
远处上官夜阔阔走来,“太子殿下?”
他闻声便知是何人,轻声一句,“阿笙在哪儿。”
“哈哈,”上官夜抚膺大笑,“太子殿下竟也会关心她了?”
“本宫在问你话。”萧错沉着嗓子,仿佛怒不可遏。
“她与我成亲了。之后我送她去了远方。”
萧错起身便想离去,可不料上官夜开了口,“你只需待好我的妹妹。至于阿笙,这是我的事。”
他听后一怔,随后脚步又加快了一成。
他想找到她,亲口问问她,为何不在他提亲后去见她的时候挽留他,为何要写“多与故人缠”来祝福他,为何要突然嫁给上官夜却不告诉他,为何不问问他是否爱她……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他只能抬头看着乾清宫屋顶精美的浮雕,想着那个温腻可人,动作缓缓如流水的女子。
他永远也摆脱不了她。
这一次同样,他从他们的噩梦中惊醒,他已经寻了她整整三年,每一日都在寻她,可是她好不听话,没有一次让他找到。
这样的捉迷藏,他不想继续了。
当初他冲到上官府质问上官夜将阿笙带去了哪儿,他一字不说。到了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上官夜不肯说,而是他也不知道阿笙去了哪儿。
在与上官夜成亲的后两天,她就失踪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令他羞怯不堪的是上官夜喝醉酒后突如其来的质骂,“萧错!你说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就算得到了江山,可你心爱的人却不在身边…萧错…你爱她吗?”
他一时语塞,“我…”
“你混蛋!你知道你现在坐的位子是谁给你的吗!是阿笙啊…她…她知道我不允你与阿玉的婚事…她就拉着我的袖子…就这样轻轻拉着我的袖子说…她愿意嫁给我…她不会与你再有瓜葛…我的阿笙…她竟如此傻…她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这混蛋!”
上官夜一拳挥上去,正对萧错的左脸,可不料身子不稳,直往地上扑。他将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胸口,蜷着身体,落下泪来。
“皇上,嫔妾今日叫来了戏班子还有个吹笙的姑娘。您不是最爱听笙了吗?”一位妃子说着,为书案上的萧错倒了杯茶。
阿玉体弱,在皇后的位子上只呆了两年就病逝了,之后,萧错再也没封过皇后。上官夜在头七那天对萧错说,“阿玉爱了你一生,你对不起她。”
像是一个沉默而定的规矩,宫中再无人提起青玉皇后。在那样的美好年华里,留给萧错的,好像只剩下上官夜偶尔的质骂与自己的歉疚。对青玉也对阿笙。
“吹笙的姑娘?”萧错一怔,停下了笔,将奏折合起。
在这皇宫里,再无人能理解他,他过的每一日都是为了天下,为了对先皇的承诺罢了。似是无论何事都激不起蕴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波澜,只有听到笙字,他才会从成堆的奏章中抬起头,轻轻问一句,“阿笙来了?”旁人并不深知当年的事,只觉得皇上极喜欢笙罢了。
阿笙为了他能与青玉成婚,她明白这样做可以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太子之位,她就嫁给了自己根本不爱的人。
阿笙与萧错都犯了大错,一个一心为他,一个舍情为江山,却都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
若要为上官夜与青玉不值,深陷情爱的人,又怎衡量何为利,何为亏?
“是京城顶有名的琴舍出来的。”
“哦?唤她们进来。”
那位女子一袭白衣,流长的水袖直拖着地。她翩翩而来,用白纱遮了半张脸,可灵动的双眼着实令人垂怜。
她缓下步子,捋了捋衣袖,竟开始跳起舞来。
音乐转承轴起,她提起翩翩舞步,眼睛里漾满笑意。柔软的身子千姿百态,让人着实移不开眼。
她的动作缓缓如流水。
她移步到萧错的眼前,白纱飘落,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在熟悉不过的脸。
“阿笙…”
她含笑,微微泛红了脸。眼睛中似是要滴出水来。
“萧公子,别来无恙。”
“有恙。”他一把拉她入怀,“思君日日,日日思君。”
她红了脸,“不负相思。”
门外那人却落了泪,她掩面轻泣。她提步而去,正如那日她的离开,像极了无关之人。
只是腰间的萧无意漏了出来。
“萧错,我这一生,都是错的。可我又该如何告诉你呢?”她苦笑,眼泪却止不住。
她的泪水混着风中烟尘落入泥中,青丝飞扬,罗裙翩翩。
她散落的发下,是一张残忍的脸——一条近乎十公分的疤。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她喃喃着,走向了悬崖。
萧碰上利石,摔得粉碎,她亦血肉模糊,苦不堪言。
嘴角的甜腥味令她弥留了一会。
“我还是希望你能爱我的。”她皱眉苦笑。
苦至入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