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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091章 先知2 ...


  •   先知没有回答。那双透明的冰色眸子与侯爵对视了一秒后,又收了回去。

      侯爵立刻明白:自己那句话已经触犯了先知的禁忌。

      是的,即使贵为先知,依然有他的禁忌。对此,有两个故事不得不提。
       
      第一个故事是当年在苍流时先知给他讲的:故事讲的是发生在东土大陆上的一场著名的战争。战争的起源是A国国王兄弟的妻子被B国王子诱拐,她的丈夫向其兄长——A国国君求助,要求兄长出兵讨伐B国为其雪耻。A国国君恼怒,便率领联军攻打B国。然而B国的城墙坚固,联军久攻不下,于是A国谋臣设定了一个智取敌城的计谋。A国假装撤退,暗中却营造巨型木马,潜藏甲士于其中,置于B国城墙前。B国人以为A国真的败退,欢欣鼓舞,要将木马拉入城内庆祝。

      这个主意得到了所有国民的赞同,只有一人反对——他就是B国的先知。先知察觉了木马的阴谋,他竭力说服民众毁掉木马,可是无人相信。最终B国人拆毁城门,将木马运入城内,彻夜欢庆。然而当所有人醉倒以后,藏于木马腹中的A国甲士倾巢而出,将B国人尽数斩杀。

      至于那个预言了木马阴谋的先知,因为试图挽救B国而触怒了支持A国的神,最终被神派遣的巨蛇绞杀,连他的两个儿子也未能幸免。

      第一个故事虽然发生在遥不可及的东土,但在大西流传甚广,几乎家喻户晓;第二个故事就发生在苍流,但得知内情的人少之又少。侯爵是在一本被遗落在图书馆角落的旧书中读到的。书中提到第一代先知狄拉索斯晚年罹患怪病,先是双目失明,之后全身腐烂。传说中,即使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息,他依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身腐烂发臭,化为蛆虫的食物,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关于他最终的下场有若干说法,流传最广的版本是他生不如死却迟迟不能咽气,最后不得不命令最宠爱的弟子砍下自己的头颅以求解脱。

      至于狄拉索斯怪病的原因,文章的作者——一个二百多年前的无名修士——认为是因为狄拉索斯协助龙见一世击败伊森.德诺梅尔,触怒了神明。他是受天谴而死的。

      后世的先知们对狄拉索斯的死因讳莫如深,然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与龙见拉开了距离:先知为国君做出的预言越来越少,预言的内容也越来越云山雾罩,晦涩难明。嘉兰的国君们动用国中所有的博士日以继夜地尝试解读,但结果总是众说纷纭,永远得不到足以说服所有人的答案。数次失败后,国君们最终放弃了解读预言以及与神祗沟通的努力。在莫顿三世时,“国师”已经成为一个徒剩虚名的尊位,一个名誉头衔,先知实际上只剩下苍流领主的身份了。

      先知有洞彻天机之力,却不能随意泄露天意。这是神与人的契约,一个猫与鼠的游戏。

      在这次的对决中,先知修拉打算如何应对呢?

      “水之花虽然出现,但他的形象模糊不清,我尚且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先知缓缓开口,冰色的眼眸安静而冷冽,流溢出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侯爵并不真的关心水之花的身份。他只想确认一点。

      “无论如何,水之花是男人——这就是说,菲蕾亚是无辜的!那些传说、那些流言,全都是错的!”侯爵强调说。

      是的,谁是水之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知的话足以证明菲蕾亚与嘉兰的诅咒没有关系!

      “学生有一个请求:请您向国君进言,说明菲蕾亚与水之花无关!这样也许就能说服国君将她从隐修院放出来!”侯爵心中一热,他抱住先知的膝盖,跪下了。

      先知静静地看着侯爵。看他焦灼恳切的神情,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您以为我没说过吗?十三年前,菲蕾亚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对国君说过了。可是‘菲蕾亚就是水之花’的流言依然迅速流传。从国君对菲蕾亚的态度上看,他没有听我的话。”

      侯爵困惑了:“可是,国君为什么这样?……我不明白。”

      “为什么?”先知思忖道,“如果不是国君不信任我的预言,就是他想利用预言另有打算。”

      “如果国君不信任老师,您可以向国君进谏啊!您是国师,对国家的影响力无人能比……”

      先知重重冷笑了一声:“当年我做出预言,结果却被人剑指胸口。既然如此,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再说,嘉兰的国运如何,与我毫无关系;我只是好奇新一轮命运的走向才到龙见来的。”

      侯爵不解了:“老师刚才说来到龙见是为了帮助我,现在又说是为了等待命运的走向。请恕我愚钝——老师到底想帮我做什么?”

      “很简单:”先知眼波一转,深邃的冰眸瞬间闪亮,“您有没有想过,既然水之花将为大西之主,那么,您为什么不尝试变为水之花呢?”

      也许只有眼看伊芙雪山崩塌,溯河倒流,龙见城化作一片废墟——才能描述侯爵此刻的心情。他倒退几步,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两耳轰鸣,眼前阵阵发黑。

      “老师是让我……谋反?”侯爵声音喑哑。

      “我希望您能成为大西之主。”先知眉头一扬,“如果您不愿做水之花,就必须立刻离开龙见,远离这片罪恶的土地;如果您下定决心,现在必须行动起来,与茜弥拉及罗沙联手,控制龙见,抢占先机!”

      可是这完全不是侯爵关注的重点。

      “我只有一个问题:”侯爵急急道,“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为形势所迫,做了水之花,那我可以救菲蕾亚吗?”

      “很遗憾,不行。”先知的声音平静如水。侯爵看到冰冷的火焰在他眼中迸裂。

      “水之花是灭亡嘉兰之花。他救不了菲蕾亚。”

      侯爵哑了。一丝尖锐的、发自肺腑的痛楚梗住了侯爵的喉咙。他一手按住了桌子,重重地喘息,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

      “对不起,老师。我做不到。”

      先知听到侯爵的声音,好像水滴滴入平静的池水。

      “我必须救菲蕾亚。救不了菲蕾亚的水之花,对我没有意义。”

      “费隆……”先知眼中的火焰熄灭了。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像星辰坠入深渊,发出震人心魄的轰鸣。

      “如果您不能成为水之花,又不愿离开龙见,您的命运将会走上危险的方向——”先知提高了声音。

      可是侯爵根本听不进去。“请老师收回刚才的话吧。我只当什么也没听到。”侯爵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等一下。”先知迅速追上他的背影。侯爵刚一转身,他的双眸就被先知的目光笼罩。

      先知长袖一挥。一股醉人的幽香扑面而来。

      “您病了。您很疲倦。您需要休息。”先知凝视着侯爵,口中轻轻吟着。

      一瞬间,侯爵只觉一阵眩晕,视线模糊不清。他倒在先知的怀中。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先知喃喃着,将他放到软榻上。他久久地凝视他,好像父母凝视沉睡的婴儿,慈悲的目光流露出无限怜悯。

      的确,这样的做法的确有失公正,甚至可谓残酷,但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命运从来没有圆满,若想得到,必要有所失去。菲蕾亚的确无辜,但如果牺牲她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来万千人的福祉,这种牺牲就是值得的。

      先知叫来恩修,告诉他侯爵下棋时睡着了。

      ***

      “这个药早晚各涂一次,可以消炎、止疼,还能避免留疤痕。”少年一边说,一边用小勺将一团药膏从盒子里舀到手心。用手心暖热了,才小心地涂到女孩的背上。

      药膏是墨绿色的,深得近乎于黑色,散发出近似薄荷的清凉气息。涂在身上时,起初有灼热感,但随着按摩就逐渐变凉,伤口的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那个大夫说,这个药需要按摩效果才好。我在的话还好,我不在的时候,你让别人帮你按——比如那个小修女,她好像对你不错。”

      青色的石板冷得像冰,可是她不觉得冷。她的头发被一个髻挽在头顶,露出洁白的肩背。月亮刚刚探进窗口,少女的身体沐浴在一片莹白的朦胧中,像一座无瑕的玉像。

      狄欧轻轻地按摩着,绿色的药膏在他掌中滑腻地游动,散发出奇异的香气。

      “这药膏凉凉的呢。菲,你冷不冷?”他歪过头问她。

      她摇头:没事。

      “感觉是不是好点?”

      她回头看他,双眸清亮如水。

      很舒服。她蘸了一点药膏在他身上写。

      噗。才写了一个字母,狄欧就忍不住笑出来,“菲,痒死我了,饶命!!”

      会痒吗?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乘胜追击。

      两人滚成一团。好像一个巢穴中的小动物,相依相偎,一起笑,一起哭。

      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

      可是这小小的幸福很快就被铃声打断了——这是提醒修女们晨经的铃声(注1)。

      “好烦!”狄欧厌烦地皱起眉头,“整天念经念经,念到什么时候到头啊,一晚上起来几次,折腾得人没法睡觉。”(注2)

      说这话的时候,他忘了刚才折腾得人一晚未睡的人是谁。

      菲蕾亚去摸自己的袍子。

      狄欧从背后抱住她。“不想让你走。”他喃喃道。

      可是她必须要走了。

      “你的袍子太薄,穿我的。”狄欧将自己的羊毛外套披着她身上。“我等你。”他说,“等你回来。”

      嗯嗯。菲蕾亚点头。她的眼睛眨了眨,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像含着一颗看不见的樱桃。他将头深埋在她的发中,贪婪地吻着她的肩和脖颈。也许是药膏的香气焕发了新的激情,也许只是他太过贪心,一抱住她,刚刚才沉静的心又激越起来。

      这一夜再长一点就好了。太短暂的幸福,让人想哭。

      可是她还是穿好了衣服:里面是他的外套,外面再套上修女的灰袍。这样从外面看不出来,但她会暖和许多。

      这回轮到狄欧感觉冷了。他四下望了望,想找一件可以御寒的东西。

      他刚转身,就听到了一声惊叫:

      “丢……?”

      菲蕾亚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菲?你怎么了?”他以为她摔倒了,急忙冲过去。

      可是菲蕾亚的眼中写满了惊恐。虽然她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她的脸早已吓得苍白。

      “怎么了?”他问。

      “丢,你的……”菲蕾亚颤抖的手指指着他的后背。

      后背?他费力地扭头,在她手指的方向、左腰往上的位置,他看到了它。

      是一枚刺青。

      这个刺青他很早就有了,他根本记不得它的来历。因为在后背,他自己都没认真看过。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都把它忘了。

      注1:晨经的时间相当于凌晨1点到2点。
      注2:3点半到4点半是颂经的时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091章 先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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