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王朝：最后的贵族》四月未白

33、第032章 沉默之湖2

　　侯爵自然说不介意。王后便清了清喉咙，道：

　　“雪幻岛中部有座森林，叫白雾森林；森林里有一座湖，原名叫艾朵儿湖，北海人也叫它沉默之湖。湖里生长着很多白鲑，味道鲜美，可是雪幻人从来不在艾朵儿湖打渔，也不吃产自这里的白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女宾们都摇头，说不知道。

　　王后继续讲道：“雪幻人传说，这个湖是仙女艾朵儿的府邸。艾朵儿在湖中独自居住了千百年，十分寂寞，于是她化身为鱼，每天在湖中游走，期待碰到人间的男子。如果她看中了某人，就会把他的船弄沉，拖着他的脚带到自己的洞府。船上其他的人则会被淹死。被艾朵儿留下的男人能与其共享长生不老，代价却是永远也不能返回尘世。雪幻的男人害怕被艾朵儿抓走，所以就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女子才能接近这座湖，如果男子来到湖上，就一定不能说话，以免惊动了艾朵儿。久而久之，这个湖就被称为沉默之湖了。”

　　“原来是这样！”希思家的女孩恍然大悟道，“不过我还有点不懂：不说话也罢了，为什么连鱼也不能捕了呢？”

　　“因为雪幻人认为白鲑是那些被艾朵儿留下的男人变的。他们不忍心吃这些鱼，因为他们也许就是自己的伙伴。”

　　“哦，好可怜哦。”女宾们纷纷感叹道。

　　“至于那些淹死的人，他们的魂魄被艾朵儿束缚，无法升天，只能在湖面上徘徊。因为太多了，甚至弥漫了整座森林，看上去就像白雾一样，这就是白雾森林这名称的由来。”王后说着，转头望向侯爵，“您说，是这样的吗？”

　　侯爵刚要开口，眼前走来一个手捧托盘的侍女。走到他身边时，不知为何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他急忙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女子站住了，可是托盘却从她手中滑落，砰地一声摔到地上。莓果滚落了一地。

　　“大人恕罪！”吓坏了的侍女才一站稳就跪倒在地，两手忙不迭地拾起满地的果子。

　　“新来的吗？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尤丽妲训斥道，“大人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侯爵低头一看，雪白的衬衣上溅了几滴鲜红的果汁。

　　尤丽妲恼怒道：“侯爵大人是远客，你这样笨拙，实在不能原谅。来人——”

　　“算了！”侯爵站了起来，“不关她的事，是我不小心撞到了盘子。”

　　尤丽妲蹙起眉头。一个年轻的贵妇道：“大人何必如此呢？我明明看到是她自己摔倒的。这样放纵下人，将来他们就不听使唤了。”

　　“今天是一个开心的日子，不要因为我处罚下人，让她去吧。”侯爵欠身道。

　　侯爵一边说一边示意让那侍女走，可她却站着不动，两眼盯着自己盘子里的果子，好像要等着它们生根发芽似的。

　　“还站着干什么，快走吧！”尤丽妲的话让侍女猛然清醒。她向侯爵行了个屈膝礼，倒退着退了下去。在从门口消失之前，她又飞快地向侯爵瞥了一眼。

　　这一瞥，恰好落在侯爵的眼中。

　　虽说打翻果盘对于侍女来说已经是不小的事故，可是都没有这一瞥来得强烈。前者可能只是无心失误，这一眼却是精心的蓄意。那双栗色眼眸流转间透露出的灵动、锐利、机敏，好像伺机扑食的猫瞄准猎物，又像绽放的焰火，瞬间爆发出绚丽的光彩。

　　这道光里到底有什么，他说不清；但这绝不是一个犯了错的、胆怯的侍女的眼神。而是张扬的、渴望交流的邀请。加上唇角那一缕魅惑的笑，他相信有很多人会难以拒绝。

　　毕竟，那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女孩。虽然一身侍女的服装，但掩不住她天成的美貌。如果她出身名门，也许会被嫁给最高等的贵族或是异邦的君主吧。

　　可是那只是“如果”。这种超出其身份的美貌对于一个普通侍女来说，终究还是太危险了。

　　“大人？您说呢？”

　　侯爵回过神时，面前正是加陵含笑的眼。不仅如此，所有女宾都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嗯……”侯爵脸红了。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侍女，根本没听见王后和女宾们在说什么。

　　王后看出他在走神，然而她却并没有介意。“我们正在讨论艾朵儿。”她说，“有人同情她，认为她很可怜；有人感慨她对爱情的执着。当然，也有人谴责她，说她是可怕的女妖。我们想问问大人，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您对艾朵儿有什么看法？”

　　侯爵向王后抱歉地一笑。他站起来，向诸位夫人微微欠身，说：

　　“在下生性驽钝，本不适合参与如此高雅的讨论。承蒙陛下抬爱，在下便分享几句个人的浅见，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夫人原谅。

　　“在我看来，艾朵儿会为了一个喜欢的男人把整座船弄沉，让船上的所有人成为她爱情的献祭，这样的女人终究是太可怕了。虽然她的寂寞值得同情，但我无法原谅她这样残忍的行为。”

　　女宾们相互看了一眼，有人叹气，有人默默点头。不知哪位女士突然冒出来一句：

　　“那您呢？如果艾朵儿看中了您，您会怎样？”

　　“我？”侯爵愣了一下，说，“被艾朵儿爱上的男人是不幸的。我希望永远不要碰到她。”

　　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

　　侯爵按住发胀的鬓角。他想要笑，那笑却比哭更苦。

　　原来祸患的根苗，早在那一眼就已经埋下了。此刻他就像在沉默之湖上漂流的孤舟，正在驶向自己不测的命运。

　　在黑暗的湖水之下，是否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他？

　　一股彻骨的寒风从背后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不对！

　　这不是风，而是杀气！

　　他迅速侧身，闪过了来自背后的猛击！

　　他回头，余光中只见剑锋的寒光。寒光后是十几个诡异的人影。黑布掩住了他们的面孔，只有手中的兵刃闪闪发光。

　　“你们是什么人？”侯爵问。

　　“来要你命的人。”一个声音说。

　　话音落处，一把斧子从他头顶砍下来。

　　一道白光，伴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嗡响，照亮了如墨的夜空。

　　刺客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站稳脚跟，一低头才发现斧子已经豁了口。猛抬头，才发现侯爵被白光笼罩，从头到脚好像覆了一层冰霜。清冷的莹光如流水，汩汩地从他手中的剑倾流出来。

　　空气如生铁般又重又冷。每个人的口鼻处都升起团团白气。

　　“那是什么？”

　　“是寒气吗？”

　　“冰魔……他果然是冰魔啊！……”

　　刺客们一阵骚动，不安的讯息在黑暗中低声传递着。

　　“呸！”首领哼了一声，锥子般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手下众人：“不过是点寒气而已，他手臂受伤，我们人又那么多，有什么好怕的！谁再瞎说我回去收拾谁！”

　　首领一声令下，刺客们陆续住嘴了。

　　刀光剑影四面而来，可是所有的攻击就如撞上礁石的海浪，瞬间破碎成无数水花。冰之刃在北风中呼啸，淡淡的银光照亮了瞬间绽放的雪花。惊惶、诧异、恐惧……所有来自周遭的复杂表情，似乎都冻结在宝剑的寒光里。

　　侯爵浑身披雪，栗发染霜，紫色的眼色愈深，近似于黑，原本苍白的皮肤却更白，惨淡如雪。

　　“我不想在这里杀人。”他的双眼扫过再次披上银装的楼阁□□。这里是莲宫，不应该染上肮脏的血。

　　“抱歉，上面没说让您选死的地方。”首领冷笑，向后做了一个手势。更多的黑衣人，从走廊、从宫殿的拐角处、从树木的阴影里，从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向侯爵扑了过来。

　　冰之刃奋勇迎击。厚重的白刃刺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嚣响，所有碰到它的兵器不是豁口就是断成两截。可是黑影源源不断地涌来，一如沉重得透不过气来的黑夜。侯爵被团团围住，好像一只被乌鸦包围的鹰，每一次扇动着巨大翅膀想要高飞，却被一张无形的网压向地面。

　　莲宫的花园被花坛和灌木分隔成小块，刺客人数虽多，却伸展不开。侯爵且战且退：花园内有小树林，火光照耀不到，或许可以趁黑逃走。

　　可是他的意图被刺客首领看出了。“封住右边，不能让他进入树林。”他给左右一个手势。刺客们立刻变换了阵型，排成一列挡住了通往树林的路。侯爵向左退，却发现左右两侧的长廊形成一个V字，好像一座山谷，而自己正在V字的谷底。

　　他冷汗直冒。这是作战最忌讳的绝地。如果刺客够聪明的话，就不用猛攻，只需一批人封住前路，另一批从高处放箭，他就无处可逃。

　　他匆忙向四周扫视，虽然没有高大建筑，但远近有几棵高大的橡树。这些树是龙见一世时种植，到现在已经二百多年，此刻披着白雪，如同张开了一把巨伞。当年他还对加陵王后赞叹说这橡树是莲宫的一道美景，却没想到如今它们会成为将陷自己入绝境的隐患。

　　侯爵这一走神，就被一个贪功的刺客看在眼里。趁着侯爵忙于应付前方的同伙，他绕到侯爵背后想偷袭。在他举刀的时候，侯爵将剑向后一轮，剑锋就从侧面切入了他的脖子。

　　一声凄厉的惊叫随着气管的断裂而哑然。刺客软软倒下，整个头以诡异的角度向另一方向弯过去，断了一半的脖子喷出黑色的血，淹没了地下的残雪。

　　抱歉，加陵，我弄脏了你的宫殿。

　　侯爵望着一地的鲜血，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