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023章 莲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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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想聊天，可以去别的地方。这里并不安全。”侯爵始终记挂着刚才那两人诡异的谈话。他警惕地观察四周，可是此刻万籁俱寂，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菲蕾亚比他想象得沉着得多。
“大人觉得这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么？”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来的时候，路上全是行乞的饥民和……”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没用说出“尸体”那个词。
“那您想说什么？”侯爵转过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首先，我想向您道个歉。”菲蕾亚小心地走近了一步，“我听说，在您来龙见的路上，好像被……袭击了？”
这是个试探的信号。如果侯爵说是，她就可以引出狄欧的话题，然后趁机道歉。
只是，侯爵果断地否决了。
“没有。我没有遇到袭击。”
菲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我明白您的好意。不过我想给您解释一下，他并不是故意要……惊动大人的。他只是太顽皮了。我管教不严，应该向您道歉。”菲蕾亚恭敬地说。
“您没有必要道歉。”侯爵看了她一眼，“我已经说过了，我并没有遇到袭击。”
“如果您能这么想，也好。”菲蕾亚努力挤出一个笑，“否则，我会以为您在生我的气。”
“没有。”侯爵答得很干脆。
“既然没有，为什么您不愿意邀请我跳舞呢？”
“因为……”侯爵想了想，“因为我跳得很糟。”
“不要紧，我不介意的。”菲蕾亚嘴都快笑酸了。她伸长脖子等着他回答，如果他能说“那我下次就请公主赏脸跳一曲”就好了……
可是没有。侯爵竟然沉着脸，一句话都没有！
菲蕾亚心里暗暗叫苦。从小起就听说北海侯爵沉默寡言，很难交往，果然是真的！她原以为侯爵会念在与母亲的友谊上对自己例外，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铁面无私。如果这样下去，根本别指望能从侯爵口中问出母亲的秘密了。
要想个办法才好。
终于，菲蕾亚做了个深呼吸：“既然我们在莲宫，那就说说莲宫的故事吧。”
侯爵也没理她。她只好硬着头皮上阵。
“大人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莲宫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效果。侯爵望着池中倒映的月光，说：“听说是因为这水池中曾经开过青莲。”
“听说？这就是说，您没有见过了？”
侯爵摇头：没有。
“其实我也没有。”菲蕾亚眺望着一轮明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说，在我出生那一天，池子开出一朵花，白中带青，青中有带点紫，非常漂亮。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后来才听人说，这是东方大陆才有的花，叫青莲。母亲很喜欢，就把这座宫殿改名为莲宫。但是没多久，先王去世，父王就下令把莲花全部拔除了。莲宫里再也没见过青莲。”
“可惜……”
“的确可惜啊。您知道吗？我的名字就是希夷语‘花神’的意思。”
“是的，希夷语的花神就是芙蕾嘉。‘菲蕾亚’就是芙蕾嘉在大西语的读法……”侯爵说。
“什么，您会希夷语？”菲蕾亚很诧异：希夷和雪幻可是百年的仇敌，身为北海侯爵会去学敌国的语言，想来有点不可思议。
“会一点。”侯爵低下了头，“但这也不算什么。希夷人和北海人本是同族，两国的语言是很相近的，学起来也很方便。”
“既然是同族，为什么后来反目成仇了呢？”菲蕾亚故意问道。
侯爵叹了口气。这故事说来话长。该怎么回答才好呢？侯爵想了想，最终找了个偷懒的办法：
“我不是善于讲故事的人。要知道希夷人与北海人的恩怨，您读读《嘉兰史》就明白了。”
“我读过了。”菲蕾亚眨着眼睛，一脸“你哄不了我”的表情。
侯爵转过头：“那您为什么还问？”
“因为我觉得很荒谬。”菲蕾亚说，“为了利益，为了争夺‘霸主’的头衔，就让两个国家的万千人去死。这算什么理由？”
“那还有什么理由？战争就是这样的。财富，荣誉，权力，就是最大的理由。”侯爵沉静地看着她。
“那您呢？您喜欢战争吗？”
“我不喜欢。”
“那您为什么而战？”
侯爵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在替祖先遵守与大西国君的盟约。那是我所肩负的责任。”
“和大西签订盟约的是伊森十三世，又不是您，您有没有想过自己？”
“自己？”侯爵抬了抬眉毛。
“对呀，您自己呀。”菲蕾亚说，“您有没有想过，您可以做点别的？”
“我能做什么？”
“这还用说，做您喜欢做的事呗。”
侯爵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公主真是太天真了。他在想应该怎么回答才能保持坦诚而不伤这个小姑娘的心。
“您的想法很美好，只是在现实中无法实现。”侯爵眼中流溢出深藏的悲哀，“我这样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不，在我出生以前，人生的轨迹都已经设定好了。虽然中间出了一些意外，但我一直都是遵照这条设计在走。我每天要做的事都写在日程表上，留给我选择的实在很少，更不用提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听到这句话，菲蕾亚知道自己久等的机会终于来临了。她说：
“那母后呢？她也在您生命的设定之中吗？”
风又来了。树枝轻摇，草叶在他们脚下簌簌地响动。
侯爵熟悉风的味道。从小他就知道，海上的风与大陆上的风是不一样的。海上的风有大海的咸涩，大陆上的风有山川泥土的气息。就算同样是海风，他也能知道其中的差别，比如随着暖流而来的西风是湿润而温暖的，而北海的风却冷冽而干燥。它冬季南下时总会给大西带来降雪。
然而此刻的风却和他认识的任何风都不一样。它芬芳，温暖，淡雅，随着她的呼吸的节奏时而分明，时而模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气息了。宁静又惬意的，让人心安的气息，足以让人忘记时间的流动。
这是那个女孩子身上散发的气息。什么时候她居然离自己这么近了？
“您到底想说什么？”侯爵按捺着内心的波动。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女孩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想听您给我讲母亲的事。”菲蕾亚说。她语气郑重，显然用了很大的勇气。
侯爵望着她，她静静等待着。
月亮隐去了。
“为什么您一定要知道这些事呢？”侯爵说，“她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也是我的母亲。”菲蕾亚咬了咬嘴唇，“我从小就被送去了慕莲香止，父亲和母亲，对我来说就是墙上的画像。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普通人的家庭是怎样的……虽然母后会来看我，但她从来不提自己的事。我是她的女儿，可我连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个孤儿……”
孤儿。对，就是这个词。侯爵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
“您跟母亲认识那么多年，您应该可以告诉我一些有关她的事吧？”
说着说着，她一阵心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侯爵默默凝视着她，似乎在穿越时空凝视着当年的自己。十六年，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热血少年到今日冷漠沉默的侯爵，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人世的沧桑，可以直面人性最深不可测的黑暗。可是面对这样的女孩，仍然禁不住心中伤感。这是为什么？
“即使母后来看我，我也觉得她很不开心。有时候看到我的眼睛，她都会移开视线。”菲蕾亚说，“为什么……我会感觉母亲不喜欢我呢？”
“不，”侯爵果断摇头，“这是误会。王后绝对不会不喜欢您。您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挂念了。”
“那为什么她见了我会不开心呢？”
“这……”侯爵很想给她一个答案，可是他不能。加陵对他而言，不也是一个谜吗？最终他只能摇头。
“我不能回答您。我也不知道。”
“可是您是对母后很重要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临死前要求与您相见。”菲蕾亚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侯爵，是时候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了——
“母亲对您说了什么？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侯爵很早就知道，菲蕾亚总有一天会向自己问这个问题。
“如果您要问王后的遗言，我可以告诉您，答案就是……”侯爵抬眼望向黑暗的夜空，缓缓地说出一个词，“没有。”
“啊？”菲蕾亚诧异地睁大眼睛。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侯爵垂下眼，声音低沉，好像一声叹息。
“怎么会这样？”菲蕾亚生气了，“我不相信！”
“王后那时候已经非常衰弱了。还好意识还清晰。她非常艰难地试图给我说话，但她根本发不出声音……读唇语也不行……我伸手给她，让她在我手上写字，她写了一半就没力气了……我只能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吐出最后一口气。她眼睛还睁着，是我帮她把眼睛合上……”
侯爵眼圈红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菲蕾亚腿一软，坐在地上，压抑地哭了起来。
侯爵走过去想把菲蕾亚扶起来。可是她低着头，就是不理他。
“很遗憾，我不能给您更多信息。”侯爵说，“可是我可以告诉您，加陵王后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外表柔弱，但内心又高贵又坚强。是的，她是一个女人，但她灵魂的强大可以让很多男人望尘莫及。”
母亲的坚强胜过男人？这句话看似平凡，其实惊世骇俗。菲蕾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仅如此，她是公主，但她对民众和弱者有着最纯粹的关怀与同情……她曾经救了我的命。”
“什么？她救了您的命？”菲蕾亚抬起含泪的眼。
“是的，如果不是她，我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侯爵认真地回答，“——这是您想知道的答案吧。”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第023章 莲宫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