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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陈家清玉 ...

  •   江南的寒风,虽不似北方凛冽,吹得人寒沁沁的。不论是街上行人,还是水上的舟楫,都有一点淡淡的瑟缩。

      扬州城里河道川流,玉带河上,船上人家摇着橹,发出欸乃的声音。

      南岸边的小院里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哥哥……”随着院门打开又关上的“啪嗒”声,一位清丽的少女出现在河边小路上。

      屋里传来着急的叫声:“清玉,快叫回你哥哥来。”

      “娘,我追上哥哥就回来。”陈清玉将垂在双肩的发辫甩在身后,挽着包袱,提着裙子,狂奔起来。

      河边一带,粉墙乌瓦,苍苔绿藤,小街地上的石板已有残缺,缝隙间露出枯黄的萎草。午后的阳光照在姑娘洗白了的襦裙上,将裙裾边上接长的一段料子,衬得更为显眼。显然这裙子已经穿了好几年了。

      陈清玉低头看着地上,墨绿绣鞋在青石板上跳跃来去,速度一点也不慢。

      穿过小路,到了大街上。腊月里的寒风吹来,清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薄汗,快要过年了,大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

      客栈的小二在门口迎接住客,卖货的,买年货的,匆匆行路的,还有路边租车马轿子的在商议价钱。

      清玉蹦了两下,蹦得高高的,想越过黑压压的人头,看到哥哥的身影,可惜只看到路边的招牌挂帘,随风飘摇。只能继续向前赶去。

      匆匆跑过半条街,路过吉祥绣坊。“玉姐儿,拿的啥?那件锦袄料子,绣好了吗?”绣坊教习田姑姑正要进门,一转头看见了清玉,停下.身来,扬声问她。

      “姑姑,还没有呢。娘在家里绣着呢,我爹打了胜仗没回来,我去给爹送棉袄,托人给他捎去。”陈清玉停步,末语先笑,恭敬地答道。虽然也跟着绣坊的姑娘一样,称田姨为姑姑,田姨却是清玉母亲的族亲。

      “哟,恭喜呀,姐夫打了胜仗了,这下又该升官了。前两个月才升了六品,这是要升五品大官呀。恭喜恭喜!怎么清毅不去送棉袄?”田姑姑看了清玉满额头的细汗,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清玉羞惭地一笑,摇摇手,用袖子细细的把额头抹了:“哥哥去看爹了,临出门时忘了拿包裹,我正在追他,这就给他送去。”

      “啊,那快去吧,快去吧,免得耽误了你。”田姑姑赶紧摆手。

      清玉行了一礼:“诶,我这就去了。”扭头提起裙子,又追了上去。

      一直跑到牙城边,前面就要出城了,人烟少些,大路两边都是灰扑扑的冬柳。终于看到了哥哥穿着莲青色直裰的身影。

      清玉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只能咬咬牙,又提气狂奔,直到力竭才停下,大叫:“哥哥……!”

      路上行人纷纷回头,见十六七的小娘子两颊绯红,鬓发纷乱,夹着一只将散未散的包裹,暗暗赞道:江南出美人,这小娘子长得真俊俏。

      此时陈清毅终于看到在后面狂追他的妹妹。

      转过身来,大步跑回:“玉儿,你来做什么?哎呀,包袱我忘了拿!”

      陈清玉早就累得蹲在地上,直喘粗气。

      陈清毅看着妹妹没好气的说:“哎,你就不该来追我,我回来取了,再去一趟。”

      陈清玉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去说话,只能对着哥哥翻了个白眼。

      “你看你,蓬头散发,哪像个朝廷六品武官家的小娘子!”陈清毅不想自己粗心,只顾继续数落妹子。

      “你!”陈清玉终于歇了过来,攒足了力气,怒喝了一声。“累死我了,哥哥忘了拿包袱,竟然还有理呢。娘都着急坏了,你不想想娘的心吗?昨天一夜没有睡,给爹赶出来,你竟然忘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陈清毅在妹子的怒火控诉下,终于认了错。双手接过包袱,把它打开,掖紧了里面一件玄色棉袄,又重新扎紧。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天寒地冻的。爹爹上过了战场,棉衣还不知怎样,若血染了,若撕破了,爹爹怎么御寒?娘紧赶着给爹做了,你还……”

      “好了好了,我知错了。玉儿你不要说了,我这就给爹送去。你快回去吧,快过年了,路上人多,你注意点儿。”陈清毅赶紧逃离妹妹,快步向城外军营走去。

      陈清玉看着哥哥的背影摇摇头,这才按着膝盖,扶着身边的树站起身来,又喘息了会儿,这才转身返回城里。

      回程的路虽然不用赶,但陈清玉发现自己已经跑出太远了。

      一路慢慢的走回去,到了吉祥绣坊,陈清玉掀开棉帘,走进温暖的绣室。全身上下在这一刻都温暖舒畅了起来。

      正在低头赶制绣品的绣娘们抬起头看了一下,原来是陈小娘子。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又低头接着赶起绣活来。

      江南的冬季是湿冷的,绣娘们的家里烧不起火炭盆,冻僵的手指无法灵活地绣出精细的绣品。绣坊就在绣室烧了炭盆,只须她们赶出活计来,都可以来这里。

      陈清玉进了绣房里间,田姑姑笑着招呼她:“追上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起身拿了杯子要给她倒水。

      陈清玉赶紧抢过杯子,提起暖壶,沏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田姑姑:“那块锦袄的料子,娘后天就能绣好。姑姑可有什么可以让我绣的小件,我这就捎回去,后天一起送来。”

      田姑姑笑道:“你爹爹就要升官了,官俸够你们一家人过活的,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了。”

      “娘说弟弟在书院的学费贵着呢,我们娘俩能多挣一点是一点。”陈清玉抱着热水杯子暖手,身上的力气渐渐的缓了回来。

      “好吧,我这个姐姐呀,真是太要强了。”田姑姑依了她,挑了几块喜帕的绸料,和花样子一起包了,放在陈清玉.面前。

      慢慢地喝完了热水,跟田姑姑说完了话,陈清玉站起来告别,将喜帕放在自己的怀里。

      出了绣坊,陈清玉觉得自己的体力恢复了,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这才缓缓的往家走去。

      转过太平客栈,听得“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落水。接着听到有女声在叫救命。

      紧跑两步到了河边,果然有人掉在河里,是一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女子,正在扑腾着河水,看起来是个不会游水的。

      陈清玉呆呆的看傻了,这世上竟有这么美的女子:啊?她不会游水,她要淹死了!

      陈清玉脱下鞋子就要往河里跳,突然想起怀里的绣帕,匆匆取出,丢在鞋上,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那女子见有人来救,两手慌忙地四处抓挠,抓.住陈清玉的胳膊就不肯松开。这样被拖住了,那有可能俩人都沉入水底,谁也无法上岸,陈清玉一掌甩脱,反手拖住那女子的后衣领,一手划水,将她拖向岸边。

      这一处的岸边有台阶,是岸边人家在这里洗衣洗菜的地方。下午时分,小巷河边没人,不知这女子怎地就滑了下去。

      寒冬水冷,陈清玉先将这女子推上台阶。自己打着寒颤,在水里喘了几口气,才有力气爬上台阶。

      这女子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太平客栈:“谢谢你。那里,我住在那里。”

      原来是外乡来的客人。

      陈清玉先把绣鞋穿上,捏着绣帕包。一手挽着女子,走向太平客栈。

      客栈里的掌柜迎出来,一看两个水淋淋的女子,立即叫小二:“快!烧热水!请大夫!”一边抬手替她二人打了帘子,看她二人进了屋,这才转身去叫娘子。二人给他一个感谢的目光,都冻得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了。

      进了客房,换了衣裳,陈清玉看那女子皎洁似月的脸,更是苍白无色,一双浓浓鸦羽似的睫毛颤颤抖动,拿了帕巾就先给那女子绞干头发,那女子软软地坐在妆台前,好像脱了力一般。

      正在给自己擦干头发时,有个男子大步走进屋来:“月娘,我回来了。”

      唬得陈清玉闪身避在帐后,急忙把头发挽起来。听得那水里救出来的月娘说道:“你回来了,刚才我掉到水里,这位小娘子救了我。”

      从帐后看到那男子大惊失色,冲上一步,抓着月娘的双臂上下打量:“你怎么了?可有伤到?为何会掉在水里?”见她似是无碍,将她拢在怀里,细细地抱着摸了摸上下,这才定下心来。

      顿了一顿,才见他问道:“谁救了你?请恩人出来一见。”

      避之不过,陈清玉只能从帐后出来,敛衽施礼:“见过这位公子,奴家住在左近,见你家娘子落在河中,我刚好路过,就救了她。”

      就见这壮健男子“啪”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把陈清玉吓得后退不迭:“公子不可!奴家当不起。”扎揸着两只手,因着男女授受不清,又不好上来扶他,只好也跪在地上。

      旁边坐在床沿边的月娘慌忙上来扶了二人:“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去河边上。”

      她一说这话,二人齐齐看她:“这寒冬腊月的,你去河边上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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