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命——司命篇》虞末

2、1第一章:唯恐不乱

　　“小姐，今日游行可累了？”一个扎着简易包头的丫鬟和一位身着粉衣的女子一齐坐在步辇中。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按摩女子的肩膀，一边轻声问道。
　　粉衣女子微微扶额，半晌，才悠悠开口:“是累了。翠儿，回去便准备洗浴吧，我想早些休息。”
　　那名唤翠儿的丫鬟也是默了一会，随即爽快地点点头，一笑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殷勤地应道:“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粉衣女子见此情景，只觉这从小伴她到大的丫头此刻有些怪异，但却未多想，一个没忍住，便噗嗤一下掩齿而笑，似嗔非嗔:“翠儿今儿怎么晓得讨好我了？”随即，伸出一根葱般纤长白嫩的手指抵住翠儿的梨涡，“瞧这梨涡，你从小到大就没笑得露出过梨涡……”
　　女子声音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张恬静的面孔一点一点变成一个一脸浮佻的公子哥——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从熟悉，到面熟，到陌生。这样循序渐进的变化，让女子不由得怀疑，究竟是面前的脸在变，还是她对翠儿的记忆在流逝。
　　“不知姑娘闺名？”那公子哥的声音好听，带着蛊惑，有一种让人自觉想要顺从的错觉。
　　女子咽了一口口水，咬紧牙关，生硬地别过头。
　　“你是谁？翠儿呢？”她大声质问，语毕便继续守住嘴巴，避免它说出自己不想说的话来。
　　她能感觉到，如果不是她定力好，自己早就依着对方的意思说出自己的名字了。
　　男子见此情景，先是一愣，略带探究地打量眼前这女子。然后阖了眼，伸出右手，轻轻覆上女子的天灵盖。金光一闪，女子还未来得及计较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就觉得脑袋里穿来一阵顿顿的疼。尽管这样等级的疼痛并不能让她陷入昏迷，但是足以让她的大脑在一段时间内，除了反应此刻金光带来的疼痛，不再让她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就在女子被折磨得想要干干脆脆咬舌自尽的时候，身体却很不合时机地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它在告诉她，她不能死，她还没有到死的时候。
　　是了，她告诉自己，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应该这么憋屈地死的。
　　终于，男子像是了然一般地睁眼，收回自己手的同时，金光也消散了。
　　女子只觉疼痛大减，只是刚刚恢复，头还有些晕。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听到男子在说:“是司命的人，怪不得……”
　　女子觉得后颈传来一阵刺痛。于是眼前一黑，怀着对这个男子十二万分的恨意晕了过去。
　　男子亦是皱了皱眉，缓缓收起手刀。嘴角轻佻的弧度慢慢消失，严肃而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声嘀咕:“最近司命怎么那么喜欢弄未来人来？”
　　收拾四周他带来的所有痕迹，包括地上那一根纯白的发丝——不过他犹豫片刻，还是象征性地放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最后，只留下一张纸条，便大摇大摆地抱起女子，隐匿身形，飞也似的离去了。
　　又微风轻轻掀起纸片的一角，只见上面用公整的小篆体，不多不少，正巧写着八个大字。
　　‘吾已令千金从。玮拾’
　　*
　　翌日。
　　黄满琉好容易才睁开眼，眼睛就被一阵强光刺的发酸，连忙闭了起来。
　　眼一合上，她恢复清醒只是稍显迟钝的头脑正在努力回想昏迷之前的情景。都说安静的氛围下更容易思考，因此仅仅用了一些时间，就很清晰地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通。
　　首先，她和翠儿一通去出游——实际上是去看她的生母了。她是黄丞相的女儿，但并不是大夫人生的，而是黄丞相年轻气盛时，同一个年轻寡妇不知怎的看上了眼，后来就有了她。
　　但是黄丞相很明显是后悔了。一来他出身世家，官承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很明显和那个寡妇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二则他对她的情淡了，并且生的还是女儿。于是实在是不想娶她。最后搞了半天，用花言巧语劝了一番后，保证每年给钱养她和她女儿到她死去。但是条件是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一开始寡妇挺有志气的，坚决地说出了不这个字，还说要去报官。黄丞相一听恼她不识抬举，就嘲道官府都是他的人，你去闹就别怪他不客气。
　　寡妇打听了半天，才知道眼前这位负心汉居然是个丞相，于是很没志气地认栽了。但是却提了一个条件——女儿由他好生抚养，请个好老师，教她琴棋书画。她也算是丞相的亲生孩子，他既然有能力养好她，就不要让她跟着她个寡妇受苦。
　　黄丞相有点犹豫。
　　于是寡妇退了一步，说她不要他给她的钱了，但是一定要让女儿好好过。
　　黄丞相答应了。
　　于是丞相府就多出了一个女孩，据说是个弃婴，被宅心仁厚的黄丞相捡到，于是就收作义女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黄丞相至今再没一个子嗣。
　　于是黄丞相很郁闷，只好对着这个唯一的女儿黄满琉抱有一丝希望，盼望着找个入赘女婿再抱个大胖孙子。
　　可惜天意弄人，就在不久前她黄满琉去看望母亲的时候，被一个不知名贼人绑架了，现在还不知贼人的目的是否是让她死。难道这黄丞相，天生就是一个克子女的人吗？
　　黄满琉有些欲哭无泪。但是她依旧十分坚强地劝自己要振作起来，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掀起眼皮，不管什么光刺眼。
　　几秒后，她终于适应了。这时她才发现那束光其实是一根燃烧着的白蜡烛发出的罢了。
　　“你醒了。”又是那个男声。那个贼人的声音。黄满琉就纳闷了，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奇怪。眼前这人很明显地可以靠脸和声音吃饭，可他偏偏就要靠绑架，偏偏要做一个贼。
　　黄满琉感到有点可惜。
　　但是当黄满琉看见男子的一头白发，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抖了抖。
　　鹤发童颜……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是个贼！不是传说中的大名鼎鼎的玮拾还能是谁？
　　玮拾看见黄满琉一脸惊恐，便知她已晓得自己的身份了。浅浅一笑，宽慰道:“莫怕。我不能够动你。”
　　黄满琉一愣，下意识地朝后挪，一边甚是不解地问:“你你你跟爹爹提了什么条件？为为为为什么不能动我？我告诉你啊，别过来，否则我弄死你！”一个紧张，连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唔，至于为什么这么怕这个玮拾……
　　因为据说玮拾还好色，经常劫了妙龄少女然后毁了人家清白。
　　黄满琉自知自己长相不算上乘，但是是豆蔻年华确实不错的。因此如此害怕，也情有可原。
　　玮拾叹了一口气，心中感叹自己真是伟大:“你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我不好作太大的动静，让你偏离你的人生轨道。”顿了顿，“所以你真的不用怕。”
　　黄满琉一吓，她是穿越过来的这件事情谁都不知道，只有她心知肚明。眼前这个看上去腹黑得要死的居然知道了她的秘密。
　　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玮拾无语地看着黄满琉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表达“你是一个坏人，我不信你”的这个意思。心中更是有苦说不出，要不是去问过司命，司命说敢动她，他们就和他拼命，所以他只能这么窝囊。
　　对的，司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脑洞很大，但是又粗心又变态的工作狂。
　　谁道司命只有一个？若是只有一个司命，就算下了地府，人间一天地下一年的地方，一个人也写不来这么多的命运。他们的工作就是编写凡人的气运。但是每个人分属的区域不一样，一个没商量好，就会因此就会出一些差错。
　　例如两个原本不应该见到的人，不小心碰着了。然后就生出情愫，奈何无缘，没有善终;例如两个原是一对，并且爱上彼此，白头偕老的人，又不小心爱上了别人。尽管他们后来依旧是一对，但是和命簿上命运的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未来人，也就是穿越过来的人，就是来修补这些漏洞的补丁。他们有事没事当月老，有事没事补这个补那个。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司命掌控着。更要命的是，弄来一个未来人还很麻烦。因此司命才会对黄满琉维护至极。
　　玮拾看着眼前这个“补丁”，哀叹要是他要不是不想再做现今这个差事，要不是他想向天帝求一块龙骨玉，他才不管什么司命祭命的，得罪就得罪了。照年龄来算，天帝老儿都得叫他声祖宗。
　　其实玮拾自己也算是一个补丁吧。
　　他又是叹气:“我和你经历的事迹也相似，不会为难你的。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罢，我就当看司命面子，破例了。”
　　黄满琉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什么司命什么事迹相似。反正她现在唯一一个念头便是赶紧逃。
　　于是她想也不想，玩命地跳下床，往门口奔去。奇异的是，这座小屋的门不推自开，未等黄满琉反应过来，一股吸力便用力地把她拽出了屋子。
　　玮拾冷眼看着，摇头起身，一挥袖，便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