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堂》潇潇湘水

1、开卷堂男扮女装的舍监

　　女寝的舍监见柔曦坐在池边的石头上发呆，走过去同她一处坐下，“你应该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你对象，这样他才会怜惜你。”

　　柔曦惊诧之余，舍监又开口了，“我情报丰富得很，你们女学生有什么事，根本瞒不到我。”柔曦心想，谭笑敏早已下山，是谁接任了她的活？

　　柔曦见新舍监慈眉善目，心下并不设防。她笃定阳红豆就是她见贤思齐的对象，跟红豆相处下来，柔曦发现她神秘不已，尽管她话没少说，事没少做，但众人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柔曦并不能理解阳红豆，她只知道，凡阳红豆所做之事，大概率是对的。

　　因此，她绝无可能把家里的事告诉易千欢。再看舍监，脸上明显有岁月的风霜，看起来大概有三十五岁了，活了半辈子，居然如此幼稚。她不想再跟舍监有任何交流，那样徒劳无益，只是，她想知道，舍监为什么有这样幼稚的想法，是她的家庭经历所致，还是她没有丈夫，所以一切只是想当然呢？

　　“我觉得，你可能是家庭比较和睦，你的丈夫比较疼爱你，所以，你觉得夫妻之间可以无话不谈。你现在还年轻，等再过五年，你到了三十五岁，想法或许会不一样。”

　　舍监摸了摸柔曦的肩膀，又拉过她的手背反复摩挲，“哈哈，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我觉得，夫妻既然拜了天地，那必然要互相坦诚，不然，拜什么天地呢？你说，是也不是？”

　　舍监抬头的空隙，柔曦看了看她的脖子，分明没有喉结，再看舍监的手，虽已起了鸡皮，但十指纤细，且声音又尖又细，浑然是个女子。

　　柔曦又问：“真羡慕你跟你丈夫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世间百中无一，你真有福气。”

　　“那是你对易公子不够坦诚，只要你足够坦诚，他自然会感受到你发自内心的爱意，相信我，任何一个男人都会爱上彻底信任自己的女人。”舍监说完，用手背摩挲了一下柔曦的脸颊。

　　柔曦心想，不可能，因为阳红豆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的爱慕者，非富即贵。她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去药房收药了。”

　　舍监先柔曦一步站起来，然后去拉她。柔曦道了谢，“谢谢你的开导，我们下次再聊。”一阵秋风吹过，柔曦的裙裾簌簌作响，舍监道：“看来要下雨了，我去收衣。”说罢，舍监行至晾衣处，将一众学生的衣裙搂在怀中，抱回她的屋舍。

　　柔曦来到开卷堂，经过何夫子的书房时，何夫子叫住她， “陈生，今天休沐，你怎么不出去玩？”

　　柔曦道：“我有一事想请教夫子。”

　　何夫子便邀请她入内就座。柔曦问：“夫子，我有一事不解，我先前认为，做人应该保持神秘感，尽量少说话，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我这样的想法，是对的吗？”

　　何适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做人应该是什么样，我想，你心里有数，用不着我多说。”他见柔曦平日里沉默寡言，这是他很欣赏的特质，此番柔曦来，必定不是请教问题这么简单。

　　柔曦又道：“适才与女舍监闲话，谈及夫妻相处时，她说，为人妻室，当对丈夫毫无保留，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务必将所思所想，教丈夫了如指掌。她是长辈，年已三十有五，生活经验，必定在我之上。但是，我的想法却与她截然不同，左思右想，不知谁对谁错。”

　　何适笑道：“哈哈哈哈，陈生，你是个聪明人，既有了判断，又何必受他人的干扰？”

　　柔曦起身拜别夫子：“感谢夫子开导，我懂了。”

　　何适连忙叫来甘觉明，“去查一查新来的女舍监，开卷堂女学生多，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万不可出了岔子，让不三不四的人混了进来。顺便，去门外接应一下新来的颜夫子。”

　　柔曦刚离开书房，便心生懊恼，埋怨此行过于冲动，未曾细细思量。舍监前脚刚与自己密谈，后脚，便被书院调查，日后有机会时，他岂会善罢甘休？此事如果换作是阳红豆，必有万全之策；换作是谭笑敏，可能会假手于人，绝不给自己招来祸端。今日之事，是否有两全其美之策，既将舍监赶跑，又不至于引火烧身？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教过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应对，看来，从今往后，当谨言慎行，做事不能全凭本能，否则，必将惹祸上身。

　　她双手合十，默默向天空祈祷：今日是我欠考虑，只想着解决问题，没想过如何保全自身，但愿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从今往后，我做事必定三思而后行。

　　甘觉明往外走时，见柔曦在前方施施而行，心想，她方才必定见自己从何夫子那里领了差使，故而在此盘桓，好给自己当个副手，如此有心，真是孺子可教，于是喊住她，“柔曦，我正要去山下接人，你随我来一趟。”

　　山脚下的治岗亭中，几个门子正坐着闲聊。不多时，有马车粼粼声从远处传来。听声音，这是上好的车，一辆车价值百金。众人翘首以望，等着看上马车的主人一眼。不多时，一个玉面公子款款掀开帘子下车，一举一动，恍若神祇仙童。

　　几个门子相望一眼，都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亭外的甘觉明眼观八方，早将这一幕纳入眼底，“柔曦，你去亭子里要盆水来，给新来的颜夫子接风洗尘”。

　　柔曦进入治岗亭中，听门子们正在非议新来的夫子。

　　“瞧着年轻人，装得跟什么样。”“我们那会年轻时，也有这样的，母狗见了都要发情。”

　　柔曦大失所望，这些门子果然都是没文化的低俗之人，新来的夫子一语未发，他们便恶语相向。柔曦端来一盆清水，放在石桌上，“颜夫子，一路舟车劳顿。”

　　颜夫子朝她点点头，呈上手中的食盒，“多谢女公子，代我请他们喝茶。”

　　柔曦提着食盒来到治岗亭中，不出意料，那些门子纷纷换了一副颜色，都夸颜夫子生得一副好相貌。柔曦心下嘀咕，做人做到你们这个份上，有什么意思？

　　漆常胜这边，早已得到消息，说新来的颜夫子将与甘夫子分庭抗礼，一同担任何夫子的左膀右臂。一众师弟师妹们忙问，眼下该如何站队。

　　三日后，女寝换了新的舍监。早上在食堂吃饭时，众人团坐于一处，柔曦问：“怎么突然换了个舍监？”冯明道翻了个白眼，“换个舍监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能生病了，可能回家奔丧了，你这么关心一个杂役做什么？”

　　吴焕之的父亲是开卷堂的一个小东家，他对柔曦素有好感，这种好感不同于男女之情，他只是发自内心地崇拜柔曦。是以，他听到这番对话后，忍不住插话：“你们女寝的舍监，被衙门带走了。”

　　众人问道：“啊？她犯什么事了？”

　　吴焕之作为东家的儿子，自然知道那位舍监所犯男扮女装混进女寝，只是，此事对女学生不利，“听说是偷东西被逮着了。”

　　漆常胜悄悄附在吴焕之耳边道：“那个陈秀才勾引你，她刚才趁你路过时，故意大声提问，她知道你的身份，想引起你的注意，你要小心”。

　　吴焕之见漆常胜生得不似好人，再加上他看人很准，柔曦绝非他说的这种人，况且，他偷看了柔曦很多次，而柔曦从未多看他一眼，倘若柔曦真有攀附之心，他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

　　“怎么可能？陈秀才年纪比我大。”

　　“半老徐娘的女人最是恶心，我是过来人，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年纪却未出阁的老女人，听人说，她和xx堂的易小公子不清不楚，在此之前，还试图勾引过xx巷的冯公子，冯明道是冯公子的表妹，她的情报还能有假？”

　　吴焕之道：“这样啊，多谢你的提醒。”这时，冯明道端着两碗汤迎面走来，问吴焕之要不要一碗，吴焕之不肯拂了姑娘家的好意，便伸手接过汤碗道谢。

　　因冯明道生得一般，上山之前，甚少有男子主动对她殷勤，此番来到开卷堂后，山上的男学生无一不对她礼让有加，这让她感到无比喜悦，尤其是漆常胜这个百事通，将堂中大小事务，一一说与她知道，她每天想到漆常胜，都会情不自禁地咧开嘴，再不见从前藠头的自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