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花颜迟未消》叶清

28、第二十七章 风筝

　　昕幼到达追悼大厅的时候，门外已经停了形形色色的一大排车，她无声无息地走进去，里面摆满了上百个用黄白两色的菊花扎成的花篮，显得整个现场隆重而庄严，展霁初就站在其中，一袭黑衣，接待着一批新来的吊唁者，周身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悲痛，而表情却是一脸的漠然。

　　昕幼上前恭敬地拜了三下，回头展霁初对她微一点头，她心中哀痛，想起了初见云姨时的那一次，她的笑，她的泪，还有她的嘱托。她终究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她也终究是再没能有机会见到她的儿子喜结良缘。此时此刻，自己又有何颜面站在她的面前，表以虔诚呢？

　　一时之间，觉着双眼湿润，隔着一层薄雾，恰巧看到站在一侧的颜司尘，他也是一身黑色，此时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展霁初，站在他一边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由于她认出了女的是司尘的母亲凌方岑，所以便认定男的一定是他的父亲。

　　而颜司尘的另一边赫然站着的是温璐和她的父母，再放眼望去，现场的人大都是社会名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其实有些不合时宜，便准备趁着大家都未注意的时候悄悄退出去。

　　本以为自己尽了心意就好，谁知刚走到门口时，凌方岑叫住了她：“迟小姐。”

　　她转身，而凌方岑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说道：“迟小姐，今天你再忙也该留下来陪陪霁初吧，怎么说你也是娴云心里认定的媳妇。”她的声音里带着泫然，看来她还不知道昕幼和霁初已然分手。

　　迟昕幼站在原地，处境尴尬，一时应也不是，拒也不是，便不由自主地将眼光投向颜司尘，他也正看着她，眼里满是询问，该是也想知道自己的妈妈和她说了什么，只是碍于他的父亲正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难以抽身。

　　思量再三，她刚想婉拒，就听得一个女声响起：“岑姨，你让她先回去吧，她今天正好也有急事，霁初有我陪着就好。”

　　昕幼一看，原来是苏小晓，心里已是了然，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凌方岑虽说心里对迟昕幼的举动很是不满，但也不好多说，便只好看着她离开。

　　颜司尘看到昕幼先行离开，刚想追出去和她说几句话，却看到展霁初已经先他一步出门，只好止步。

　　“昕幼。”

　　昕幼听到是展霁初的声音，忙停下脚步，展霁初走到她面前，说了句：“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能来，妈妈看到你也会很开心的。”

　　昕幼更是悲从中来，不过还是强忍了泪水，看似坚强地对他说了句：“你要节哀。”

　　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当天晚上她才接到了颜司尘的电话：“不好意思，现在才给你电话。”

　　“我哪有那么小器，知道你们忙着呢，霁初他还好吧？”这是她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你也别太担心了，其实他很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

　　昕幼轻声“恩”了一下。

　　然后是一个短短的沉默，接着双方在小小的犹豫之后再一同开口：

　　“今天你妈……”
　　“今天我妈……”

　　像是说好一般，又都停了下来，颜司尘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昕幼说下去，于是便自己继续了下文。

　　“我妈后来问我你和霁初是不是吵架了。”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酸意。

　　“你怎么说？”

　　“我说不知道。”

　　“哦，幸好。”她长嘘一口气。

　　“不过后来我还是告诉了她你们分手了。”

　　“你疯啦？”昕幼大叫。

　　“我现在想想也后悔了，我妈对霁初视如己出，这样的话一定会对你有成见，以后还怎么认你这个儿媳妇。”他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那你还说？”昕幼抱怨，无可否认，她在听到儿媳妇这个字眼时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可我那个时候忍不住啊，我疯狂地嫉妒，就好像所有人都以为你的男朋友是展霁初，而不是我。”

　　昕幼无言，的确，如果她和他换个立场的话，或许她会更疯狂。

　　一场小雨，擦去了夏天的泪水，这个漫长的夏天或许是白昼太长，或许是阳光太刺眼，或许是夜风太撩人，昕幼的心情仿似都没有平静过。

　　所幸随着那轰隆的一声雷声，秋天终于来了。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难得颜司尘居然有兴致约迟昕幼去放风筝。

　　一路上，迟昕幼不停地笑他心血来潮，说哪有人秋天放风筝的，不过等到了山脚下，她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错了。

　　那里已经有着大群大群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天上也飞着很多蝴蝶，老鹰，金鱼，五花八门的风筝都有，昕幼是几乎被这阵势吓到了。

　　颜司尘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前几天知道了这个好地方，不错吧？”

　　她无奈，只好点头称是。

　　他们买了一个斑斓的蝴蝶风筝，两个人嬉笑着开跑，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它整上了天。

　　然后他们两人就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风筝在天上顺着风势摇摇摆摆，十分的随心所欲。昕幼的心情大好，哼起了歌“让我像那风筝贴着天空的脸，让爱是今生不断的线……”

　　颜司尘听着她五音不全的歌词，笑着说了句：“如果我是那只风筝，只要你一收线，一定立马回到你身边。”

　　入耳的句子就是沉入心底的甜蜜。

　　颜司尘半搂住昕幼的肩膀，心里盘算着是该把她介绍给自己的父母了。

　　一阵风吹来，风筝突然断了线，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天空中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壮烈地扑向大山的怀抱。

　　他们相视一笑，一同起身。可却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昕幼发问。

　　“再去买一个啊，那你往那走干吗啊？”

　　“去山上把风筝捡回来啊。”她说得一脸轻松。

　　“你有病。”他作出结论。

　　“你买你的，我捡我的，不行啊？”她说得义正言辞。

　　颜司尘哪会放心她一个人上山，只好陪她一起疯：“算了，不过我不能保证可以找到。”

　　他们俩走到山上，穿过茂密的树丛，来来回回兜转了好几圈，颜司尘终于透过树丛的间缝看到了一只五颜六色的大蝴蝶在摆动的树枝中时隐时现，便指给昕幼看。

　　看那大树的高度和树旁的险式地形，昕幼知道拿到那只风筝是没戏了，只好任凭它继续惨兮兮的挂在大树上。

　　颜司尘要求再买一个，可她却失了放风筝的兴趣，就和他爬起山来，一直到太阳落山，可他们似乎都希望这一天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华灯初上的街头，霓虹闪烁，人影攒动，车流不息，他们同千千万万的情侣一样，淹没在这一片繁华喧闹中。

　　颜司尘选了一副情侣对表，将女款表戴在迟昕幼的手腕上：“好好戴着吧，以后就不会那么容易迟到了。”宠溺万分的话语带着若有似无的甜蜜。

　　昕幼刚想说什么，颜司尘接起了震动良久的电话，挂断后满脸歉意的对昕幼说了句：“荧光的紧急会议，不能陪你一起晚餐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迟昕幼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巧在吃晚饭，可只有爸爸和奶奶，昕幼了然，最近妈妈总是缺席，一定是在拼尽全力补偿自己的女儿，来尽量挽回缺失了二十多年的爱。

　　“幼幼，不是说要晚回来的么。快吃饭吧。”奶妈说罢便起身给她盛饭。

　　昕幼其实刚才在外面也和颜司尘杂七杂八吃了不少东西，刚想阻止，爸爸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了句：“昕幼，爸爸有话和你说，坐下一起吃点吧。”

　　听着爸爸的口气严肃，他也就顺了他的意思。

　　“我想重振迟联肉业，你觉得怎么样？”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您现在的工作不是很好么？”她父亲现在在一家大型超市负责肉类经营，虽说工资不是非常高，但加上妈妈在烟杂店工作赚来的钱，也够让他们全家过着小康的生活，昕幼觉得这样已经足够。

　　“的确，我本来也觉得这样很好，可是前两天碰到林启明后，我就改变了主意。”

　　“林启明是谁？”

　　“林佳烨的父亲，你妈的前夫。他很爱你的妈妈，也因此很恨我。如今他是商业界的巨头，他那日当着我的面挖苦你妈，说她当初选错了人。还有上次你妈不再让你弹琵琶，也是因为他有意无意地用林佳烨刺激了你妈。我也是有尊严的，所以想听听你的意思。”

　　爸爸应该很爱妈妈，只是他并不知道，其实在男人和男人的较量中，他早已胜出。他得到了心爱的女人的心。

　　但是她又怎么忍心阻止一个自尊受损的男人夺回自己的面子呢，便问了句：“困难吗？”

　　父亲长叹一声：“的确困难，不过我现在的工作至少没让我断了销售渠道，所以其实最麻烦的还是资金问题，但我一定可以想到办法，你会支持爸爸吧？”

　　“爸，你做想做的就好，只是别累了自己。”她也许不知道，很多事情其实就是一张无形的网，将生命里的每一个细节连在一起，影响着一个人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