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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骑飞驰报迅急 公主巧计刺客毙 ...

  •   锦州近郊,巍峨的慕山沉稳地盘踞着,将繁华的锦州城与被大片绿色覆盖的山林深谷分将开来。
      山腰是宏伟的法华寺,此时,这座沐浴在夕阳金色光辉里的古刹显得庄严而又神圣。
      庙里响起悠远的晚钟,为这挺拔雄壮的山峰更添几分肃穆。山脚下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林边几间小小的茅屋,正升起袅袅炊烟。
      门前的空地上,放着一把小小的竹椅,竹椅上坐着一个少女,正出神地望着天空。
      夕阳用力地散发出最后一点金黄,一只归巢的飞鸟从满天红霞中飞过。
      少女的脸色十分苍白,以至于霞光在她的肌肤上反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少女的眼睛细长,妩媚而明亮,只是眼神中有一层云雾缭绕的迷茫。
      她出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件令人迷茫的事。
      茅屋中走出一个老妇,看到少女又在顾自看着天空发呆,不由地叹了口气:“悦儿,别想了,来吃饭吧。”
      武悦低声答应了,转身提起椅子,向老妇微微一笑,走进屋里。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摆设十分简陋,一张破旧的桌子占了厅中一半的空间。但此时,桌上已摆好了饭菜碗筷,一个慈祥的老人正拿着烟杆,眯着眼坐在桌后。
      每当她看到这个画面,心中都会涌起说不出的温暖。
      经过命运的捉弄,现在的她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一点点的温暖而已。
      饭菜依旧粗糙,但经过了六个月,她已习惯了这原本对她来说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
      也许,这样的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天渐渐黑了,一豆灯光驱散黑暗,将桌边的三个人包围在温暖中。
      老头佝偻着身子抽烟,烟气在屋里萦绕。
      “……行了,悦儿,穿上试试。”苏大娘缝好最后一针,将衣服递了过来。
      “谢谢大娘。”武悦接过衣服套上。
      苏大娘看着她,眼中透着慈爱,“老头子,你看看,我们悦儿就是水灵,这灰扑扑的旧衣裳改改穿上都这么好看。”
      苏大爷从嘴边移开烟杆,抬起头看着少女,笑了,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欣慰。
      “唉,悦儿要真是咱闺女就好了,”苏大娘有些黯然,“我们福薄……”
      武悦知道,苏大娘一直想收她做女儿,她能够理解老人渴望在晚年能够有子女陪伴的心情,她也很感激二老对她的照顾。可是……母亲只有一个,这个称呼她会永远留在那段珍贵的记忆里。
      武悦愧疚地低下头,轻轻咳嗽一声,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大爷今天怎么没有上庙里送柴火?”
      苏大爷将烟锅在脚底轻轻磕了磕,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慢慢说道:“今天三公主来啦!”
      “三公主?”苏大娘吃惊地抬头。
      “据说三公主这次上山礼佛是为天下百姓祈福,要呆上好一阵呢!”
      “死老头子,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我。”
      “真是的,三公主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都没去给她磕头……”
      “三公主多金贵的人,还能见你?”
      “就是远远地拜拜也好啊,三公主给咱老百姓办了这么多事儿,我们得去谢谢人家。”
      武悦来到这里这么久,大致也知道一些这里的情况。瑶国地处东南,锦州城便是瑶国国都,很是繁华。苏大爷口中的三公主闺名郑雅,是瑶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据说她不仅有倾城之貌,更有治国之才,皇帝在国事上对她颇为信任。而自从前年南方水灾、去年和州瘟疫她亲赴灾区疫区坐镇指挥后,民众对她的崇敬愈发热烈。
      现在,得知她竟然到了法华寺,苏大娘这个大龄粉丝不由激动了。
      “老头子,明天我要上山……”
      “上什么山,昨晚山脚的路就封了,官兵把守得可严了,鸟都飞不进一只。”
      苏大娘悻悻地闭了嘴,十分不甘。

      屋外的风吹动树梢,发出“刷刷”的声响。山里的夜比城市的夜更加深沉、更加纯粹、也更加神秘。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等待你的是什么。
      武悦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为什么,今晚她睡得很不好,意识一直介于清醒与模糊之间。眼前如走马灯般放映着她也看不懂的画面,像在做梦,可耳边却又清楚地听见风从远方吹来的声音。
      风吹过山头,吹过溪谷,吹过树梢,吹过屋顶……风中带着野兽的长嚎、流水的叮咚、虫叫和蛙鸣,甚至还有细碎的马蹄声。
      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近的好像就要到达耳边。
      “咚”
      一声沉闷地声响吧武悦从凌乱的梦中拖回现实。她猛地坐了起来,一时分不清刚才听见的响声是梦是真。
      门外传来动物的响鼻声,像是马在喷气。
      武悦点亮灯,披衣走到门边,“谁在外面?”
      没人回答。外面一片寂静,似乎连风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她身体紧紧地贴在门后,轻轻地拉开门闩,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出去。
      门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匹黑马,地上躺着一个人。黑马低头在那人身体周围拱来拱去,像是想要弄醒它的主人。
      那声“咚”大概就是这人从马上掉下来时发出的。
      武悦打开门,灯光从门口撒到屋外的空地上,也让武悦看清了那个男人胸前两处极深的伤口。伤口里流出的血发黑,伤他的武器一定有毒。
      来不及惊讶,武悦赶紧蹲到男人的身边,拍打着他的脸,“你怎么样,醒醒,喂!醒醒!”
      “悦儿,咋了?”苏大娘被灯光惊醒,揉着眼走了出来。可当她看到门外倒着的人,不由地惊慌起来,“老头子,快出来!”
      在武悦不停的拍打呼叫中,男人缓缓地睁开双眼,他看着武悦,挣扎着想要说什么。
      “你慢慢说。”武悦握住那个男人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
      “通知……三公主……刺客……刺客混入……寺里……今……今晚……”
      他微弱的话语突然停止,头缓缓地歪向一边。
      黑马像是知道主人发生了什么,喉咙里发出两生呜咽般的低鸣。
      风又起,颤抖着带起地上的细沙和落叶。不知道它能不能带走人的灵魂。
      “这……这可怎么办?”苏大妈呆立在门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阴谋,她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什么咋办?当然去报信了!难道看着反贼伤了公主?”苏大爷满脸的皱纹更深了,眼里有惊恐也有愤怒。
      “是……可是……”苏大妈哆嗦着嘴唇,呆呆地看着门口的尸体。
      很明显,今晚法华寺将会鸡犬不宁,而明天,说不定法华寺就鸡犬不留了。
      这里政治阴谋本来和武悦没有丝毫关系,谁生谁死谁上位谁下台都可以,只要不要波及她平静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的生活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武悦对二老有感激、有愧疚、有尊敬、有爱。她可以不理解,不同意他们的想法做法,却不得不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她拉起黑马的缰绳,“大爷大妈,我去报信。”
      “不行不行……”苏大妈拉住她的胳膊,“太危险,要是碰到刺客同党……还是让老头子去吧。”
      “大娘放心,我会骑马,很快就回来了,我会小心的。”
      苏大爷略微沉吟,“好,悦儿你去,路上千万要当心。而且山路不好走,马别骑得太急了。”
      “知道了。”武悦翻身上马,“大爷大娘,这……这尸身先抬进屋吧,被人看见恐怕有麻烦。”
      “可千万要小心啊。”苏大娘紧握住她拉着缰绳的手,满心担忧。
      武悦轻轻地回握,充满安慰与坚定,随后扬鞭而去。
      她又何曾想到,手中这点来自这个世界最初的温暖,也将随着马蹄贱起的尘埃,消散在她的身后。

      黑色的马儿像无形的风一般在树林里穿行。
      武悦紧紧地俯身在马上,抓着缰绳的手中冰凉却黏腻。
      她的骑术已经有些生疏,何况她还从来没有在密集的树林里骑过马。
      在妈妈没过世前,爸爸会时不时带她到马场练习。爸爸的骑术很好,总是自夸能去参加奥运马术比赛。其实,何止骑术,武悦记忆中的爸爸几乎无所不能,他的身上总有一股睥睨天下无拘无束的傲气。但也许正是这样的性格,让他注定无法安安分分地生活,也使武悦和妈妈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
      月光透过树木投射到林间,马儿光滑的皮毛在月光下显现出健康有力的光泽,随着它敏捷的奔跑跳跃,武悦似乎都能够看见它肌肉的跃动。是匹好马,她想。
      偶尔半空中伸出的树枝狠狠地抽打在她的肩头、腰腹。可是她顾不了这许多,她必须将精力全部放在这能见度极低林间小道上。
      苏大娘家的屋子在慕山的侧边山脚,如果要上法华寺的大道,必须沿着山脚小路转过一个大弯。
      马蹄下的路不再是笔直向前的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武悦想着,不由催马更急。
      前面的树林中好像传来了人声,好像还有隐约的光亮。
      不知来的是谁,不能贸然闯过去。武悦这么想着,立即勒绳控马。
      可是那些人来得出奇地快,马儿还没有完全停住脚,一群手持火把的人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来者何人?”一人出声喝问。
      他穿的是官服。
      “快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武悦来不及回答这人的问题,只想消息快些传到公主那里。
      “你到底有何目的?是不是刺客同党?快说!”
      武悦皱眉,刺客已经行动了?难道……她终究没赶上?
      “好啊!不说话!果然……”那人的话突然没了下半句。火把的包围圈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个口子。
      一个黑衣男子走到马前,冷冷地看着她。
      这人眼神凌厉,修长的双眉微皱,脸部线条刚毅凛冽。身上的皮甲、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意。
      “你是管事的?”武悦刻意忽略这个男人表现的敌意。
      男人打量她一眼,看到她□□的马时,男人的眼里显出怀疑,“姑娘,这匹马从何而来?”
      他认识马,武悦想,应该和那个报信的人认识。
      “骑这匹马的人叫我递个消息。”武悦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后退。”男人一声令下,周围的人立刻整齐有序地退到他身后不远处。
      武悦跳下马来,凑近男人身边,男人警惕地看着她,手搭上剑把。
      武悦歪歪头,就此止步,“那个骑马的人死了。”
      男人双眉皱得更深。
      “他叫我转告公主,刺客已混入了寺里,今晚……”武悦叹了口气,“他就说到这里。”
      “混入寺里?”男子微微沉吟,忽地抬头,眼中锋芒暴涨,“中计了!”
      他转身疾走,大声吩咐道:“立刻回寺!”忽又脚步稍停,转身抱拳,“请姑娘暂且留步,稍后有些事少不得要请教姑娘。”
      “这……”
      武悦还没答应,男子已向旁人吩咐道:“石天,你留下来陪姑娘上山。”
      “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士官躬身领命。
      武悦向着那群人飞也似离开的背影不耐地撇了撇嘴。她知道依照程序,会有很多问题等着她,这下肯定会耽搁一阵了。二老在家等着,不知该多担心。
      不过所幸自己安全地完成了任务。
      武悦揉揉眼睛,可能是由于刚才太过紧张,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才察觉眼皮跳得厉害。

      法华寺。
      刚才的喧闹已渐渐平息。外表看来,这所百年古刹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祥和。
      烛火透过精致的兰花鎏金灯罩映亮大半间厢房。一旁的睡榻上,一个女子正捧着书,宁神细读。
      女子披着一件袍子,袍子柔软的下摆从榻上垂落到地上,像一片白色的瀑布垂落清池,说不出的清雅。她袖口下垂,露出一截玉臂,细腻的肌肤如玉石般白皙剔透。捧书的手更是十指纤纤,柔若无骨。
      此刻,她正将全部心神都放到了眼前的书上。两道柳眉时而微蹙,时而舒展,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不住她双眼中透出的光华。圆润的嘴唇微抿,在灯光下泛出珍珠般的光彩。鬓边一丝乌黑的长发落在嘴角,她却毫无知觉。
      她的姿态是那么随意,却又是那么高贵。这气度是与生俱来的,渗透在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语之中。
      “公主,刺客还未抓到,万一去而复返又或是另有同党,恐怕会对公主不利,公主还是避一避吧?”贴身侍女华衾担心地劝说道,但声音却轻柔得低不可闻,仿佛怕惊扰了眼前画作一般的美丽静谧。
      郑雅安抚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不妨。”
      华衾不由再次暗暗佩服,公主总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在她的计算之中,那高贵的风仪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曾凌乱一丝一毫。刚才据说院里闯进了刺客,闹成一团,公主竟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全然听不见。
      她想了想,转身从床边拿起一张薄毯,“那至少请公主把毯子盖上,夜凉了。”
      郑雅微微点头,华衾刚为她铺上毯子,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公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是谁?”华衾皱着眉大声问到,那急促的敲门声实在无礼。
      “据宋大人估计,刺客极有可能还潜藏在寺里,故属下奉宋大人之命前来贴身保护公主,以防生变!”
      “啊?”华衾紧张地向公主看去,转身便想要去开门,却立刻被公主无声地拉住。只见公主双眉微蹙,美丽的双眼中闪烁着警惕,飞快地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领悟到公主的意图,立刻故作平静:“既然是这样,烦请这位大人稍等片刻,公主需要更衣。”
      门外的人不依不饶,语音冰冷:“事情实在紧急,请公主恕属下无礼!”
      “砰”地一声,房门被撞了开来。
      “大胆!”华衾惊慌地斥道。身子立刻挡在了公主榻前。
      “华衾,这位大人既然有职责在身,无礼之处也不必计较了。”郑雅缓缓站起身,面上却一如往常的平静高贵,眼中依旧是那亲切淡雅的光彩,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真的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代表了什么。
      来人虽然一身侍卫的打扮,但却没有丝毫侍卫的姿态。他高昂着头,手中紧握一把长剑,长剑上散发着妖艳的红光。
      是血吗?
      郑雅微微沉下了双眉。
      门外很静,很黑,守护在公主卧房周围的人不知不觉都没了踪影。
      “这位大人好俊的身手。”郑雅轻言浅笑,仿佛门外那些被悄无声息“处理”掉的侍卫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来人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逼人的煞气,“公主过奖。”
      “大人这么好的身手,应当用在更有用的地方,现在这可不是屈才了么?”
      “哼,公主抬举在下了。”
      郑雅直视来人双眼,“男儿如若胸存大志,就该将手中的剑用在沙场上。马革裹尸得来的堂堂正正的功名,大人恐怕还没尝过那滋味吧?辟一方疆土,称一方霸王,号令一下,莫敢不从,兵士敬你如神,敌人畏你如魔,以大人的人才又何尝不能做到?”
      来人的目光里透出怀疑,似在揣度郑雅的用意。
      他细微的表情被郑雅尽收眼底,她的笑容越发自信,话语也更加掷地有声:“现下是大人的最后一次机会,放下剑,过往一切都成云烟,我帮你重新安排身份,保你成为一代名将,你也能将你的本事光明正大的用在男儿该在的地方。但如果你执意要杀了本宫,你就只能回到黑暗之中,永远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最后被人灭口了事。白活一场,不名一文!”
      来人终于迟疑,手里举着的剑微微下垂,杀气不再。
      郑雅的话句句都击在心上,那是对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最大的诱惑。
      但这样美好的未来并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得来的。更何况,在这之前,他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脖子上突然传来一丝冰冷,来人的双眼瞬间睁大!
      “宋大人!”华衾欢喜的声音。
      中计了。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郑雅的缓兵之计,他早该意识到的。
      可惜,人在面对心底最强烈的欲望时,往往便看不到那背后的陷阱。
      “放下剑。”宋凌急促的呼吸还没能完全平复,可他握着剑的手却一丝不苟,端的平稳,只要刺客稍有动作,凌厉的剑锋就会划破那脆弱的血管。
      “好……好啊!”似悲慨、似仇恨,刺客狠狠地瞪了郑雅最后一眼。
      然后他的身体就这么倒了下去,抽搐着,原本高大的身躯诡异地缩成了一团。
      “啊……这……”华衾恐惧地后退。
      宋凌检查了一会尸身,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这人口里事先藏了毒药。”
      “不必看了,想也知道那主使之人是谁。”郑雅理了理袍袖。她的姿态还是那么高贵,神态还是那么平静,面容还是那么端庄,仿佛在刚才惊心动魄、波澜起伏的刺杀事件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只是在看着那蜷曲着的尸体的时候,一双美目里透出了浓浓的厌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骑飞驰报迅急 公主巧计刺客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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