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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八 蓦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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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湮宿醉转醒,却错过了上朝之时。
玉初伺候她换过衣裳便道:“陛下刚让人传话,殿下若醒来请往御书房一趟。”
头痛欲裂,洛湮随便应了一声,问道:“端木公子呢?”
玉初摇头:“公子并未进宫。”
“罢了,先往御书房罢。”洛湮心情不甚安好,匆忙之间也没察觉自己衣着有何不妥,急急便往御书房赶,当软轿停在御书房前,看见房外那黑压压的朝臣,她顿时觉得头晕。
“参见皇公主殿下——”一见她下轿,众臣即时跪倒在一片。
“免礼。”洛湮只想快快见完子桑觉凰便去寻端木瑾,因平日她若醉酒,他第二日定会守在她床畔给她煮茶解酒,然今日却不见踪影,加之昨夜他与月三小姐……她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那些朝臣奇异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陛下,皇公主殿下求见。”
侍卫的通报让子桑觉凰有些诧异,但仍是说了一句:“宣。”
“洛儿参见皇姑。”洛湮行过礼,见她身侧月相犹在,正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禁疑惑。
“洛儿你侍女不是道你醉酒了么?”子桑觉凰收起奏折,“怎现下来了?”
“……不是皇姑还我来的么?”
子桑觉凰微愕然:“朕不曾——今日是朕与众臣面议之期,洛儿忘了么?”
洛湮眉头皱了一下,才欠身道:“洛儿放肆了,这下便告退。”
“嗯——也好。”子桑觉凰摊开手中奏折,重新把目光重新放在上面。
洛湮退了出去,刚掩上门,转身便撞入一双沉入深潭的黑眸中,让她的心不住颤抖了一下:“将军?”
“殿下日安。”南宫玮行过礼,“这般快便出来?”
她微微一笑:“许是本宫弄错罢。”语毕她便预备穿过门廊,却听他低沉的嗓音:“弄错抑或错报?”
“嗯?”她止住脚步,回头见那伟岸的身躯站立如松,他偏过头,注视她的眸沉黑如墨却又似雾气浓重。
“无意抑或有心?”
洛湮略作思索,随即嫣然一笑:“谢将军提点。”
“嗯,殿下慢走。”南宫玮回过身,不再看她。洛湮盯着他岿然不动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越过门廊拐弯再次穿过群臣皆在的廊道搭上软轿。
她淡淡扫了一眼等在轿边的玉初:“回宫。”
“是。”玉初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让洛湮眸子眯了眯。
弄错抑或错报?无意抑或有心?
前些日子,子桑毓私闯她寝楼已让她有些疑惑,却没有上心,却让她的侍女这般放肆了?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他们。
洛湮前脚才进宫门,虞佳人后脚已至,携了一封信件,让她脸色大变。
“瑾要前去杨泉镇?怎这般匆忙?”
虞佳人垂眸立在一边:“公子似乎并不愿让殿下知晓,大抵是怕殿下忧心吧?”
“不会,我们先前已有谈及——”脑海中闪过端木瑾与月胭姚相偕而立的画面,心底不住一惊,“不成,我也一道去。”
虞佳人不解:“殿下你怎这般慌?不过是寻常事务罢了。”
洛湮却不安地在殿内走来走去,思前想后:“我放心不下,瑾不会无故丢下我的。虞官人,你且替我去把他宣进宫来,道我马上要见他。”
然而,宫人回道:端木公子因要务不得前来。
洛湮愤然一咬牙:“虞官人,随我出宫一趟,他不来,我便亲自去见他!”
月胭姚自烟雨楼后门走出,走至等在那许久的轿子前才回身,对身后的青衣男子嫣然笑道:“家父交待的事,便有劳端木公子了。”
“玉影门定当竭力为之。”端木瑾背手而立,面容温和,褐眸中却颜色深沉。
这时,一辆挂着青色布帘的马车停在门前,驾车之人亦是一身青衣,下了车便恭敬道:“门主,一切安好,随时可启程。”
端木瑾应了一声,月胭姚见状连忙道:“公子要出门去?那姚儿耽搁了你那么长时间岂不罪过……真对不住,都是我那爹爹不知为何非得要我这时候来一趟,姚儿这下便走。”
“没有的事。”端木瑾见她歉意又着急的模样禁不住出声安慰:“也不是太急的事。”
听他这样说,月胭姚停住急匆匆的脚步朝他展开笑颜:“公子真是大度,姚儿不扰公子了,这便告辞,公子切记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端木瑾看着她步入轿中,目送轿子远去,在她回头时没有错过她眼中掩不住的爱恋目光。这样的目光,让他的心不住悸动起来。虽说洛湮已与他相许婚约,但从未出现过这种眼神,尤其她昨夜醉酒之后所喊的名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回烟雨楼中取些东西便启程,一转身却看见一辆四骑马车停在对门不远处,车门洞开,里头华服锦衣的女子正凝眸看他。
他疑惑地叫了一声:“洛儿?”
洛湮提起裙摆,扶着虞佳人的手臂下了车,一步步朝端木瑾走去,她一身正红衣装,眸中怒气极盛,加之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势,竟让他觉得似一团火在朝自己烧来。
“要务?”洛湮在他面前站定,冷笑一声:“月三小姐便是要务?”
“她不过是来寻玉影门之助,你别乱想。”
“若我没来,你可是要同她一道去杨泉镇?”
端木瑾眉头皱了起来:“洛儿你在胡说什么?”
“若不是如此——”洛湮见他不甚在意只觉心中气闷,忍不住拔高音调:“你为何不告知我一声便要出发?今早明知我醉酒却不知所终,只用一封信便要打发我,你道我如何胡说?”
她这一诘问有让他思及昨夜她呢喃的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洛湮捕捉到他那抹摇摆的神色,气急道:“你是不是要同她一道去?你说呀,还是——你真想如将军夫人所说,把她也娶回家?”
见她眸中怒火愈烧愈盛开始口不择言,端木瑾握住她的手腕,忙道:“我从来不曾这般想过,今早不告诉你是因为——”
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她呀。她忘记了过去,可潜意识里却仍有南宫玮的影子,叫他情何以堪?
洛湮抬眼睇他:“因为什么?”
端木瑾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柔下声音:“你且相信我,莫要乱想,好么?”
被他这样一抱,洛湮也不好发作:“既不带她,便捎上我,可好?”
他一愣:“你要同我前去?”
她不知如何解释今日起身后就挥之不去的躁动不安,只好道:“我想日日见着你。”
端木瑾听到这半带撒娇的一句,心头马上就软了,刚想应下,虞佳人却急急制止:“殿下,万万不可啊。”
洛湮自他怀中退出,“为何?”
“这……”虞佳人神色复杂,“现下朝中颇乱,殿下还是呆在宫里较好。”
见她那异常神色,端木瑾道:“虞官人似有事,不妨直言。”
虞佳人迟疑了一下:“朝中如今有不少不利于殿下的言论,下官恐……”
“言论?什么言论?”
虞佳人思量再三,还是把今早在朝堂之上的见闻告诉洛湮。原先朝中已有人怀疑洛湮的身份,因往常从未听闻已逝凤帝存有子嗣,但碍于其在腊月宴上请出了朱雀神鸟才不敢多言。今日有传皇公主在宫中生活极乱,未有婚配便已在房中云雨,实失了继位者之风尚,另今日不顾女皇与朝臣面议直闯御书房,同时一身正红宫装与女皇相撞,似等不及双十即位有欲夺皇位之嫌,于是认为她并无继位之德。
“简直——一派胡言!”洛湮气得身子直颤,那些言论她是不放在心上的,唯独自己与端木瑾的事被传得那么难听,心中愤愤不平。脑海中闪过前些日子南宫玮闯入她寝宫的情景,小手握紧,本还为他有意提醒而心存感激,没想到他终究是与子桑毓同路,想把她自皇位上拉下来。
“因而,殿下此刻还是莫要出宫的好。”虞佳人建议道。
谁知洛湮却冷哼一声:“他们道我无德,我便要做些事情给他们看。杨泉镇这事若成,他们便再无话可说罢?虞官人,你替本宫捎信给皇姑,我且上杨泉镇一番,不平叛乱决不回宫!”
虞佳人心惊:“殿下又无武艺何以平乱?还请三思啊!”
“自然有无需武艺之法子,”洛湮不顾她的阻拦上了端木瑾的青色马车,又回头对她道:“官人且帮我盯紧玉初,每日记下她行踪以及交往之人,但莫要透露风声。”
虞佳人还没来得及应声,洛湮已把端木瑾拉上车,叫司影启程。马鞭一扬,车子已绝尘而去。她心底不禁疑惑:怎么一向冷静自持的皇公主突然变得这般冲动妄为?如此脾性,怕是要吃亏呀。
几日下来,陆路水路皆有,洛湮不禁感到疲乏,尤其那日自将军府中归来后,不知为何总是气闷心急,压不下脾气,让端木瑾也有些吃不消。然他自己也藏了心事,这一趟路途走得不甚愉快。
端木瑾瞥了一眼高大城门上“杨泉”二字,放下布帘:“到了。”
原本在犯困的洛湮听他这么一说便睁开眼来,顺手撩开她这边的布帘,好奇地往外瞧。经过城门之后,沿街都是一些小摊位,然此时却无人掌摊,连摊位后的民居亦是大门紧闭,城内一片萧条,让她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一路往城内走,端木瑾吩咐司影尽快寻得客栈安顿,但可见的店家都不愿开门,好不容易找着了一间,端木瑾让司影顾着洛湮,自己亲自下车去敲门。
洛湮坐在车中,冷不丁地瞧见对街小巷中有一个瘦弱的孩子好奇地盯着他们瞧。他一身破旧衣裳以及面黄肌瘦的模样让她心生怜惜,推开车门便要下去。
“殿下,此处气氛诡异,莫要随意下车。”司影尽职地拦住她。
洛湮掏出袖中凤翎白玉扇:“不过是个孩子,我可自保,若你担心便跟着罢。”
说罢便推开他走到那孩子跟前弯下身:“小弟弟,你是这里人么?”
那孩子瞪着盈盈大眼,指着她的手:“红色的扇子……”
洛湮以为他好奇亦不多心,却也没发觉身边的异样。这边的端木瑾见店家不肯开门便转身上车,忽见洛湮顶上那屋檐有一团黑影盘踞,司影已先他一步攻向那黑影,然司影之轻功竟完全不及它之速度。
端木瑾心中登时警钟大鸣,大喊一声:“洛儿回来!”
洛湮不解,回头看他,跟前的孩子却突然扯掉她手中玉扇,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红色的扇子——!皇公主来了——!”
那喊声竟有回音,一时之间便自那小巷传向镇中各处。
她心急刚想追去,却被近身的端木瑾拉住:“先寻地方藏身!”
“我扇子在他手中!”没有了防身之物,她形同常人,连自保之力亦不足。
“等下再追,现下真不知来了什么鬼地方。”端木瑾揽住她腰身,跃至屋顶制高点,随即吩咐司影:“你去寻殿下之玉扇,找着便以信号相通。”
司影凛目应声,瞬间便没了身影。端木瑾此刻只想着方才那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竟可比他门下以轻功著称的司影还快?
“现下如何?”洛湮也觉不安,开口发问。
“出城再说。”端木瑾在屋上跳跃,往来时的路途归去,眼见已可越过城墙往外而去,却在半空被一层看不见的墙壁硬生生挡了回去。
他退了几步稳住身形,连忙向怀中的洛湮问道:“可有受伤?”
洛湮摇头,却神情凝重:“这里竟有结界,若玉扇仍在,便可破界而出,但现下——”
脑中灵光一闪:“方才那孩子难道是特意夺走我玉扇的?”
“看来是如此,我们当中只有你怀有灵力,制住你便制住了我们大家。”端木瑾眼眸微眯,“怕是有人特意……”
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响,东侧不远处的半空青色烟雾升腾,正是司影的信号。
“他寻着扇子了!”洛湮惊喜地挣开端木瑾往那方向去,他拉都拉不住,纵是心疑也只能跟着她去。
刚要接近那地方,便突然有数道人影窜出把他们两个分隔开来。洛湮暗叫不好,回头一看便见端木瑾被几人缠住,他们手持一张大网把他困在其中,她刚想唤他,却被人制住双腕。她一惊,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被押着落在司影放出信号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屋顶上的端木瑾。
“瑾!”她心急大叫,却被人捆住双腕自身难保。洛湮这才见自己站在一阔地,被一群衣着褴褛的平民围在其中,而她面前是一口打井,筑井之石已被岁月刻出沟壑,不难看出其年代久远。井边有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巨石上捆有大绳,而大绳的另一头正被一人执住缠在她脚踝上。
洛湮心中大惊,他们是要把她扔进井里?
平民之间忽然分开一条道,一顶华丽轿子由四人抬出,方才那夺她扇子的孩子自里头走了出来。洛湮瞪大眸,瞥见轿帘撩起的那一瞬里头有一面金色腰牌在闪,正想出声,便听到轿中有人说话:
“池儿,你方才见到的可是她?”
孩子睁着澄澈的眼,点点头。
洛湮皱眉,那声音……
不待她多想,轿中那人又道:“那把她扔下井罢。”
“你们——!”洛湮的身子被一大汉捧起,她不住挣扎,然手脚被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那井越来越近,再瞧见井边那巨石,登时脸色煞白,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她的内心。
然而恐惧无法自救,当凌空在井上那刻,她瞧见了井中那水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却似一头张嘴的野兽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她感觉到自己背脊的衣衫已被冷汗全数浸湿。
捧着她的大汉突然说了一句:“若你无法继位,诅咒便不会启动,我们仍可安享太平。皇公主你若真爱臣民,便不要怨我们,好生上路罢。”
洛湮刚想开口,另一人已把井边巨石往井里放,大汉立即松手,她的身子便被巨石扯着直直往下坠,她想说的话也被尖叫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