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沧州痞子(上) ...

  •   乾隆末年,百姓依旧沉浸于盛世的余晖中。然而,距离京城不足百里的沧州地界上,却是犹如凤凰背上的麻雀一般,与首都的繁华景象有着天差地别。
      二懒子是沧州地界上出了名的混日子的,爹娘没了,剩下和一个糟老婆子凑活着过活日子。因儿时上山玩耍时遇见了大虫,好在身手矫健地上了树,待了一夜才下了树跑回家。至此,这二懒子便被吓得失了男儿风了,虽是不妨碍生儿育女,但他自个儿对此事却是十分愁恼。这厮早年爹娘都是踏踏实实的庄稼人,因二老踏实肯干,在早年干的动的时候也算是置办下了些家产,趁着两公婆身子尚硬朗,二老出了点银子给寻了个糙户子,给这不成器的二懒子讨了个婆娘。因那大娃早年害了痨死了,两公婆可全指望着这两口子能稳稳当当地做吃食,安安心心地操持着这一亩半分地,等过个一年半载,生个一儿半女啊,这老刘家也算是有后了。等到了百年之后,也有脸面去见刘家的列祖列宗了。
      然而好景不长,那日,老刘太公下地干活去,入了田,刚拖沓了几步,便感觉磕绊了什么似的,老太公擦了擦昏花老眼,定睛细看,脚下好一个奇怪玩意儿,只见那黝黑地皮上裂了一口,测得足有一掌长,指甲盖般宽,裂纹里边不时闪出妖媚湖光,还似乎传出奇响怪声。老太公惊奇之余不免心生疑惑,踉跄地俯下身子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裂纹里边的青光渐明渐暗,纹口处如丝帛,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扯开一般。老太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裂口,青光忽明,惊了老太公一下子,险些又枪了一大跟头。出了怪事了,这是老爷子我自家的地,难道还出了邪祟不成?老太公心中这样想到,双手不自觉地要去撕开那裂口,刚想使力,只见那裂口像饕餮吞食般将老太公的双手吸了进去,一直到了胳膊上端忽听一声金属崩断的声音,老太公的双臂人间蒸发,断面处没有任何血迹,那样子与自娘胎里带出的残疾一般。说时迟那时快,那裂口又猛地一下喷出怪风,刮了老太公一个头晕眼花,踉踉跄跄地向后跌去。这被怪风迷地昏了头的老太公脚下可没个把门的,就这么着,直挺挺地给跌进了水坑。但听落水声,颇通水性的刘老太公像是着了水的欧雀,又失了双臂,那是一个劲儿地瞎扑腾,可身子却是像绑了担石头一般越发下沉了。
      就在危难关头,前屋的老婆子闻声儿而来,到田里时,老太公已经在沟里呛了水了,老婆子势单力薄,卯足了劲儿就是拉不上来,急的是干掉眼泪,亏了随后赶来的儿媳妇狗妞这才一齐给拉了出来。方才出了水儿,便看到老太公面如青霜,眼如斗大,眼珠子像是要从脑框子里蹦出来似的,半张着嘴,唇边皲裂的像干透了的泥洼,口中还不时发出“咦咦呜呜”的怪声,跟中了邪一般。
      “阿爹~~~~”狗妞被吓得不轻:“娘,这……这…………这是怎么了,阿爹的手呢?”
      老婆子显然也被眼前的情况吓得晃了神儿,也是不知所措。“先……先抬着进去,再请人来看。”一老一小合力将刘老太公抬到了屋中,老婆子惊魂未定,一下子瘫软在一旁。
      “娘,这是怎么了,这如何是好啊?”
      “八成……八成害了邪祟了,快去前村请张婆婆来看。”老婆子脸上惊慌得说道:“叫完张婆婆,赶紧把那不孝子叫回来。”狗妞得了令儿,不及披上外套,便急忙着出去寻人,剩下老婆子在屋中替老太公换身干净衣裳。
      且说此时二懒子,又厮混在那市井之中,方才在城东赌坊偷了些银两,便想美美地去吃顿酒。且看这厮相貌,五短身材,豆粒小眼,贼眉垂目,一张口却着实大,人称眼小口大,非脏即窃。远远看去,二懒子闲庭信步于大街上,手中玩弄着些达官老爷们才有的“手活儿”尚还不知是从哪个官府小厮那骗来的,这等“人物”走到哪儿都不被人待见,说是这人不地道,尽干些不是人的“活儿”说起这不是人的“活儿”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儿个哪个官老爷或是有钱的走商在这沧州被刁难了,又不好公开发难,便找二懒子,管叫是闹的鸡犬不宁。替花钱的主儿把事儿办妥了,赏得顿酒钱吃,便是感激不尽了。
      方说道罢,这二懒子怎么就这么有脸面呢?原来是这厮早年不思劳作种地,家中一应事项大小是统统不理睬,整日厮混在市井之中,凭着自个儿的那一股子混劲儿,愣是在混混帮中出了那么点明堂。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这样的,在沧州地界混出了个诨名:土地蛇,别人背地里这样叫他,有一次也竟被他听见了,谁知这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从此便以“土地蛇”自称,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称号似的。
      且说二懒子走在城东大道上,来到了一家客栈门前,上书:老窦客栈。背过手,大摇大摆地就进去了,“出来出来,给本大爷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扯着嗓子这么一吆喝。翘着二郎腿地坐在了店中最好的位置。那店小二一见是土地蛇这厮又来了,险些吓得没有端住手中的酒菜,是吓的面色煞白,头冒虚汗。店中的客人一见这来了个活阎王,也都是一激灵。
      “哟哟哟,原来是刘大爷来啦,您是要跟平常一样是吗?来咧~~~~好酒好菜给刘大爷上咧~~~~”胆子虚归虚,这阎王爷可要伺候到位咯。“诶诶诶!不忙不忙。”二懒子叫住店小二将手搭在了小二哥肩上道:“每次都那么几样就给我打发啦?告诉你,今儿个上的菜,要新,要奇,要闻所未闻!看到一道和往日重样的,这饭钱,就找阎王要去吧!”
      店小二这下有些汗颜了,心想今日真是晦气,掌柜的开张没不看看黄历,遇上了这么一个主儿。“这……我说刘大爷,这掌勺的手段无非就是煎炒烹炸,这再新,能新到哪儿去啊。“你说什么!本大爷来你们店是给你们面子,别吃不了兜着走,把老子逼急了,砸了你的店,闹到知县老爷那儿也别想讨便宜!”店小二一听顿时慌了神,谁不知道知县老爷和这土地蛇是常有暗地儿里边的生意的。一见这架势,店里的客人也乱成了一团,还有些个胆子小的慌忙落了碗筷溜走了。
      “出什么事儿啦?一大早上吵吵闹闹的!”但见隔间里走出个衣着清秀的中年人来,七尺来高,浓眉大眼,面色刚毅。此人便是这老窦客栈的掌柜的了,说是这客栈掌柜,可此人相貌生得可一点儿都不像这客栈掌柜的,到底是像个仗剑天涯的侠客嘛。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造化弄人,这老窦客栈掌柜的原来姓窦名方,不是沧州人,祖籍在杭州,自幼也习得了一些武艺,便想进京闯个名堂,不料进京之后处处碰壁,不但没寻到出路,反而把盘缠全都花完了。在此走投无路之际,只好靠卖艺来勉强维持生计。
      想那有一日,窦方正去往卖艺的途中,途经一大户人家,这户人家正抛绣球招亲,场面那是好不热闹,不管是男女老少,已婚未婚的,通通凑个热闹。一时之间,将整条大街都给拥了个满当。那人挨着人,互相叫嚷着要一睹小姐芳容呢。且说这户人家姓贾,还似沾着点皇家的亲戚呢,这府中主人是贾员外,身下有三男一女,今日便是其小女贾柔儿抛绣球招亲的大日子。奇怪的是,既然是大户人家,且不说荣华富贵,确是衣食无忧了,全可找个门当户对的角儿,却为何上演一出绣球招亲呢?
      这蹊跷事儿看似不寻常,可精明人一看便明了了。这贾柔儿自小也读过几本书,生得是天生丽质,可这姑娘却偏爱习武,平日里舞刀弄剑的,惹得员外好不欢喜。但由于是家中的独女,年纪又是最轻,自然独得家人百般包容宠爱,往日里出入府中也无人敢去询问,这一来二去,便整日在市井上厮混,遇到几个纨绔子弟,也竟称兄道弟的,浑然不知自己是大户千金的身份。
      且看那一日贾柔儿又出了门,相邀几个市井之徒于庭楼上饮酒。且看庭楼风光,远眺苍翠碧柳,近是山水楼台,偶有北雁或一或十而过,心生慨叹。“今日相邀三位兄长于翠云阁上,只为饮酒,小妹先干为敬。”贾柔儿倒是豪气满满地饮了一杯。
      “贤妹真是巾帼不然须眉啊,干!”三人亦共饮。且说这三人可不是什么林子的好鸟,这三人是同窗兄弟,昔日相邀同取功名,可这书是读过几本,但终究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加上天性顽劣,一来二去把家产都给败了。这不,方上月在酒楼三人聚首饮酒消愁,遇见贾柔儿上了楼来,看得三人是愣了神儿。好一个标志的人儿,柳眉弯弯,媚眼琉璃,樱桃小口,轻启之间是暗送秋波,再说那肤如凝脂,身材婀娜,真是天上的人儿啊。贾柔儿也见三人确是有些书生气,便坐下同饮洽谈,倒是好不愉快。这方不打紧,可这三人算是讹上了这便宜买卖,整日想得是在贾柔儿身上榨出钱财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人都有些乏了,贾柔儿毕竟是女儿身,虽然习过花剑,但终究是不堪酒力,醉倒在桌上,形象确是不雅。那叫个是:朱唇轻启似言语,伊人相邀翠云阁,四人把酒同欢时,体磬美酒睡美人。顿时是惹得三人起了色心了,这三纨绔子弟暗下一谋划,将贾柔儿套了一麻袋,奔城外去了。
      那贾柔儿千万是没有想到这三人是这般东西,竟将自己活生生地糟蹋了。天色将晚,员外派人四处找寻,方才在城外的城隍庙里找到了小姐。但见小姐衣冠不整,身带抓痕。员外顿感天塌地陷,不用多说便知是出了什么事儿。自此事起便关了贾柔儿的紧闭,再也不许她出去厮混。
      祸不单行,两月后,那贾柔儿已有了怀子之相。贾员外请了大夫一号脉,的确是喜脉。员外可谓是气急败坏,频频追问肚中孽种是何人所为。贾柔儿实在是拗不过了,说是与那三人是在酒楼结识,未尝问得名姓,也不知是何方人士。员外听罢,当场气得背过气去,只恨自己生了个好女儿。
      事到如今,又有何办法?难不成等着这孽种降生,不明不白?但大清律法明文规定,堕胎是犯了王法的,这便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员外几乎请遍了京城所有有名号的大夫进府会诊,都委婉地说了情况,再许以千金。但见那一个个大夫都如同见了猫的耗子一般,连忙起身辞退已经是轻的了。
      无奈之下,员外是整日忧愁,卧床不起,府内事务也全权交给了管家。而贾柔儿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饭量倒是长了不少。一日,管家领了个江湖游医来,说是“药到病除”员外听后大喜,急忙着去迎了进府,只见那游医长眉白须,道貌岸然,一身道袍加身,手持一幡,上书:治天下无药可治之人。若不言此人是大夫,到是与那江湖算命的道人一致。
      “老先生可能医治?”员外心中忐忑不安,眼前老者显然像那江湖骗子,但正所谓是病急乱投医,也只能如此了。只见那白眉老者轻捻白须,闭目若有所思,气定神闲道:“贾家有女年十八,相貌伊人如天仙,但凡性子似男儿,惹出祸事在肚中。”听罢,员外惊地起了身:“既然老先生已经算出小女害的病,恳请老先生救小女一命吧。”
      老者又闭目沉思了起来,过了一盏茶功夫方才缓缓说道:“我这儿有一包药,服下病可尽除啊。”“果真如此?”员外喜出望外,像得了稀世珍宝一般。
      “老叟行医数十年从未扯谎。”之间老者从衣袖中取出一包药,置于桌上:“老叟告辞了。”员外似有挽留之意:“老先生为何急着要走呢?留下吃过饭,再以百金相赠,以谢老先生恩德。”只听那老者大笑几声,猛地一挥长幡。员外眼前一花,这老者便无影无踪了。且听远处传来:仙人留药治病根,治了病根起病瘾。可怜沧州糟痞子,空恨一生成枉然。
      就这么着,那老神仙一副药下去,肚中胎儿落地,算是解了贾家的一个祸根了。可哪里知道白日时分方还好好的,刚吃过饭,贾柔儿忽感小腹刺痛,随后暗红的血液便渗出了,全家人都吓到了,急忙传了大夫,这一号脉。方子一下,激灵了贾员外一个透心凉。哪里是什么老神仙啊,那一副药下去可不止掉了腹中胎儿,更是把贾柔儿化成了个“石女”从今往后啊,这孩子是再也怀不上了。贾家一时笼罩在悲痛之中。
      从那日起啊,不管是什么大夫都请了个遍,病是没有一丁点的好转,可这风声却不知何时给传了出去,明眼人都知道贾家出了好女儿,打了胎儿成石人。可就在贾员外焦急万分的时候,贾柔儿倒是整日安闲自得,这“小石女”可不管什么生儿育女的大事,没了根反而图个清静。
      就这么着过了大半年,贾员外也算是死了这条心了,只恨自己生了个不孝女。也罢了,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儿,赶紧找个耳背点的糙娃子给做出去,免得烂在府里成了老婆子。说办可就办,便出了抛绣球招亲这档子事儿。
      且说这贾柔儿对于这抛绣球招亲啊,可是不乐意,可又拗不过贾员外,抛绣球便抛绣球,反正是找个上门女婿,完婚后还不是得听我的?
      看着大街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了,但是这些人大都不是来相亲的,都是且来凑个热闹,也有些不明事理单身汉来碰碰运气,没准个进了贾家大门,一辈子衣食无忧呢。终于,让人久等的贾柔儿出现在阁楼上,确是一个美妙的可人儿,惹得在场众人一阵惊呼,这世间竟有这般的妙人儿?可怎么就不学个好呢,着实是可惜了。
      “今儿个是小女贾柔儿抛绣球招亲的大日子,最后夺得绣球者,年纪须轻于三十,家中无妻室,只论是否夺得绣球,不论位轻位高,好,现在抛绣球开始。”但见一个八面玲珑绣球从庭楼落下,在那人海中是跌来倒去,明白人是一个劲儿地往别处传,也有不明事理的单身哥却是抢了个头破血流,场面一时好不热闹,说是什么招亲啊,大多人确是来添乱的。
      而那窦方恰好经过了这抛绣球招亲现场,此时窦方可没心情去凑什么热闹,可真就是人本无意,天公作美。那绣球经过一番的拼抢还真就是谁都没得手,不知谁人呲溜一滑手,还真就砸到了窦方的手上。窦方正诧异时,但听有人喊:“落主啦落主啦!”窦方方知这其中有事,这分明就是个八面玲珑绣球嘛,难不成这是天意?
      贾家立刻大摆宴宴,请来在场所有人赴宴做个见证。而窦方也迷迷糊糊的有些缓过神儿来了,这平白无故的捡了个大媳妇儿,谁不欢喜啊?然而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贾家女儿哪里是什么良家,生性放荡不说,单凭其无后,已经是没人要货色了。可这窦方确是被蒙在鼓里。得!拜堂,成亲吧,且看贾家婚宴,摆在了府中央是碧水亭台园,婚宴取了七七四十九桌,或依柳伴石,或观花俯水,或一览群山,或群芳缭绕。桌上所摆更是世上稀罕物,左有琉璃银光燕窝丝,右有八宝玲珑金凤爪,上有碧水湛蓝游锦龙,下有入云传音喜甲鳖,中央是四隆八面百汇鲜,好一桌的山珍海味。看得窦方有些应接不暇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今儿个早还是个江湖卖艺的破落户,到了午间成了员外的上门女婿,真可谓是人生的大起大落,再看那小娘子,生的也是貌美如花,赛若天仙,这等的便宜事竟然落到了我的头上,难不成这不是人间,已然入了仙境?
      还未拜堂,员外来寻,贾员外是好生欢喜,见未来女婿,仪表堂堂,颇有大侠风范,拍手称道:“好女婿,好女婿啊,不知女婿是何方人士,家境如何啊?”窦方回答本是破落人,原祖籍杭州,家中尚无妻室,自幼习得一些武艺,此次进京本为闯出名堂,不料落魄到街头卖艺,难以回乡见江东父老,实是惭愧。
      “好好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贾府的人了。”说罢入座,拜堂成亲,场面那是好不喜庆。待吃酒吃乏了,天色也已渐暗,宴也该散了。新郎官作揖:“今日是小生大喜,感谢大家前来捧场,时辰不早,小生先入洞房了。”说罢在众人的恭喜中进了洞房,那是美酒微醺男儿醉,灯下美人更精神。窦方等不及地上前揭了盖头,果真好人儿,迷离烛光泛红贾柔儿脸颊,小可朱唇轻启似有言语。
      “娘子,我……”窦方酒劲方才上来,又见此美人,有些把持不住了。
      “诶,相公,既然我倆已经成亲,有一事我需说与你明白。”那贾柔儿将前因后果,如何性格都与窦方说了明白。只见那窦方是越听脸色越不对劲儿,待交代完了,窦方长叹一声:“世间果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放□□子!”
      “相公,此言差矣,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若从了我,至此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服饰于你。我俩虽无后,但整日相伴,尽情沉浸男女欢乐,岂不好吗?”窦方也无可奈何,堂都拜了,还能怎样?沉思片刻说道:“那我还有何话可说,便从此吧。”
      自此二人是享尽了欢乐,果不其然,那小娘子确是无法怀上身孕。那贾员外也嫌这女儿在家名声不好,又添**无后的风言风语,便支了这两口子千百两银子,叫他们去沧州谋生。
      到了沧州开了客栈也有个一二年,生活倒是过得稳稳当当,操劳乏累和精打细算的日子几乎磨灭了窦方仅剩的英雄气概。且平时操持客栈不得闲,这贾柔儿就常常出去厮混,可又是拿贾柔儿不得,这客栈和家产可都是拜贾员外所赐,倘若发难,这贾柔儿回去说几句黑话让贾员外发难,可如何是好?也没法子,只好过一天算一天吧。而雪上加霜的是这沧州土地上竟然出了个“土地蛇”整日来店里耍无赖,骗吃骗喝,又惹得其他客人害怕不敢来,惹得窦方是好不苦恼。
      其实啊,这二懒子哪里是来吃饭的,他可是专程来看老板娘的。自窦方这两口子一到这沧州地面上,二懒子可算被这俏娘子给迷住了。一来二去,知了这贾柔儿生性放荡,来到了这沧州,可谓是毫不检点。这不,今天二懒子就来了,还是往日里的那股子混劲儿,为得就是闹出点事儿,把那小娘子引出来看看,今儿个这一趟啊,也算没白来。
      “原来是土地蛇啊,今儿个来点什么菜啊?”岁月无情,将这往日里的大侠打磨成了一块鹅卵石。
      “这样吧,你给我上一壶好酒,免了钱,让我美美吃一顿,也算是得了。还有!这小二不懂事,你可得严加管教!”这二懒子虽说是个泼皮破落户,但在这小娘子的店里边,还真是发不起脾气,一看这情形啊,这小娘子也不在店中,看来是这趟是白来了。
      得,今天这美娇人是看不着了,老老实实地吃酒,吃完回家耍耍嘴皮子,从老婆子那里再扣出点油水来,也算是得了。
      “相公,奴家回来了。”但听一声妙铃,贾柔儿带着一身酒气的回来了。窦方瞥了一眼,心中甚是不满:“你还知道回来,你说要和我好好过日子,如今呢?吃得满身的酒气,那里是良家女孩!”“诶哟,相公,奴家再也不敢了嘛~~”每次出去厮混,只要回来稍稍撒娇,再加上自己本来就与这窦姓相公乘得是鱼水之欢,每次这窦方都不会多说什么。
      “得了。”多年的窝囊生活算是磨灭了窦方的性子:“赶紧进去,还嫌不够惹人笑吗?”贾柔儿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回屋去了。
      在一旁吃着酒的二懒子看得有些痴了,要说着沧州城谁最能闹事,那有半数的人都会说是这“土地蛇”但唯独见了这老窦客栈的俏娘子,便怂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以说,小小沧州城能治地住二懒子的,一是当官的,二就是这贾柔儿了。
      见了这贾柔儿一面,二懒子这酒是再也吃不下了,发着懵心事重重地出了店。窦大掌柜也是无可奈何,不好再去讨什么酒钱,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自己也不是强龙,还整天一头发绿,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刚一出了客栈,见那狗妞就跌儿八倒地跑了过来,样子倒是显得十分狼狈,“刘二!刘二!阿爹快不行了,赶紧回去吧!”二懒子听后像是被浇了个透心凉:“什么?怎么就不行了呢?快领我回去!”且说这二懒子对媳妇儿倒是冷冷淡淡,但是对这衣食父母倒是还有几分孝心。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二懒子看着有些破旧的大门,在院子里晒着的谷子,心中倒是有些惆怅,到底是不知道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上个月?
      进了家门,在八仙桌前张婆婆还在请神,两个小童正守着,刘老太婆在一边拭泪,炕上躺着的正是刘老太公,只见刘老太公浑身发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懒子,脸上的表情惊愕万分,嘴角微微颤动,像是见到了魔鬼一般。“走!快走!别过来!”突然,刘老太公直起了身子,吓的冷汗直流,仿佛站在刘老面前的二懒子不是一个人,而是比恶魔更加可怕的东西。
      “着了邪了!着了邪了!”张婆婆也被吓住了,刘老太婆和狗妞也顿时愣住了,“你,你是什么东西!你快滚!”刘老太公脸色发青,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那嘴微张着喘着粗气,眼看着这口气就倒不上来了。 “你快出去,怕是你作恶太多,阿爹见不得你了。”狗妞见况立刻推了二懒子出去,刘老太公方才安定了一些,但依然是双眼无神,脸色惊恐。
      “这……阿爹是怎么了?是不是你这贱娘们害得我爹疯了!以此来报复我?你真是狠毒!”二懒子气急败坏,已经开始胡乱咬人了。狗妞听罢气得脖子通红:“你!你!你一月没有回家,娘和阿爹全靠我孝敬,你倒好,刚一回来就含血喷人!”“哼!等阿爹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二懒子自知是理亏了,也不和这婆娘争辩,悄悄进门去了。“娘,娘!”二懒子轻声地朝刘老婆子喊着话:“您出来一下。”
      “阿爹这是怎么了?我上次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二懒子问道。刘老婆子听罢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不孝子还好意思问吗?今早你爹下地没站稳给呛了水了,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回来就跟给小鬼压了一样,我看八成你又在外边做了什么恶事,给报复到老头子头上了!”“娘,你这说的!我在外不是也是为了家里生计吗,你看我不是经常叫人捎钱回来吗?您这可是冤枉孩儿了啊!”二懒子自己倒是觉得十分委屈,全然将在外边鬼混耍无赖的混账事儿说成了这养家糊口的营生。“老头子都成这样了,你还有脸扯谎?你迟早死在外边狐狸精的肚皮上!”
      “得得得,千错万错,孩儿的错!大不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便是!”二懒子倒是赌起了气。“你……你!!!!!”刘老太婆气的说不出了话。正两人打着嘴仗的时候,张婆婆出了屋,神情很是沮丧。
      “张姑,我家老头子到底是怎么了”老太婆关切地问道,狗妞在一旁也随声附和着。看样子张婆婆是吃了瘪:“我做了一辈子的鬼婆,像你们家老头子这种的,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看起来像是邪祟上身,可看脑子又清楚地很,我是真没法子了!”

      “张姑,连你都这么说了,我家老头子可怎么办啊!真是天做的孽啊!”刘老太婆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就直着的瘫坐在地上。狗妞看着也心疼,两个娘们家的抱着哭作一团。让人看了是十分心疼。
      “死了,死了!”两个小童像是收到天大的惊吓似的,面色慌张地跑了出来:“婆婆,死了!死了!”
      “什么死了,胡说什么,婆婆我不是好好的吗!”张婆婆有些不悦了。“不不不,是刘老太公死了!”“什么!”众人都是一惊,纷纷冲进了屋。只见那老太公双目爆框,面色铁青,已然没了气儿,看似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
      “阿爹啊!”“老头子!”狗妞和老太婆顿时崩溃了,冲上去抱着刘老太公的遗体,哭得确是一个惨。二懒子的神情也迷迷瞪瞪的,脚下也有些站不住了:“这……这……这怎么说没就没了~~~~”
      过了些时辰,家里人发了丧,刘太公的事儿,不敢说是中了邪,乡下人信这个,便扯了个别的,只说是那日不慎跌入了水坑,呛了几口水,回来后就没了。至于老头子双手没了这蹊跷事儿,家里人更是连提都没敢提,发丧那天,用两块好木头接上,便也糊弄过去了。可这事儿,一直卡在老婆子心上,家里的主心骨说没就没了,还走得这般的蹊跷,老婆子年纪也大了,整日思来想去想不通,过了一年半载,也跟着老头子去了。
      且说这刘家两公婆都完了,家里也只剩狗妞和二懒子了。之前两公婆在时,这二懒子每隔半月一月的也回来一次,自从家中没了长辈,二懒子是再也没了王法了,整日在外的厮混。之前还寄些银两回去,后来也不寄了。狗妞的日子确是越过越苦了,只能靠着村里几位还算宽裕的土户过日子。村里是有首民谣这样唱的:土地蛇,土地蛇,做了赖事死爹娘,讹在县城看美人,忘了家中老婆娘。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这二懒子是全然忘了有个家了。这不,又好几天没见了贾柔儿,这土地蛇思了春,准备上那老窦客栈讨杯酒吃,心里这样寻思着,边想着走,路过那衙门口子,是挤了个人山人海,几个当差的官人架起水火棍拼命地拦着。人们的议论声仿佛要将了整个衙门震塌了似得。二懒子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问得围观的人,得知知县大人正在升堂断案呢,审的犯人正是知县的老丈人!这等人伦大事儿,引得人是里三层外三层。
      嗨,当是审个死刑犯呢!既然是知县老爷的亲戚,那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哪里能够真办呢?也没啥可看的。正要走,二懒子还顺了几个公子哥的荷包,少有二十多两银子,这上了老窦客栈,饭钱可算是有着落了。
      简单瞅了几眼,便去了老窦客栈,二懒子嫌大道路远,偏爱走小巷子,自这客栈旁边巷子进去,却闻到一阵熟悉的芬芳气味,那气味似三月桃花,沁人心脾,又似芙蓉出水,清新淡雅,那不正是美娇人贾柔儿的体香吗?常人是闻不出味儿,但是对于二懒子这被贾柔儿迷地神魂颠倒的来说,就是一点味星儿,也能闻得出来。
      等等,这味儿?是小娘子的!在哪儿呢?这土地蛇是东闻闻西嗅嗅,寻这味道的根儿。忽地一下,几滴水是正好吧嗒在了二懒子的脑袋顶上,激灵了二懒子好一哆嗦。嗯?原来在这儿啊!仰头观瞧那二楼窗口外边滴滴答答地是挂着几件女人的衣物,样式甚是花哨,不用多说,就这味儿,肯定是我那美娇人小娘子的!心中是这样想道,便生出了歹意。
      眼看这小巷子四下无人,何不取了这小娘子的贴身之物,到了日后想念之时,方能一睹以解相思之苦呢?况这小娘子是千万人都可近身,唯独是不待见我,今日取了,日后还能利用一二,岂不好吗?说干就干,二懒子摩拳擦掌地四下探看,恰好看见墙脚有一打枣的竿子还算是不错,便急得拿来挑下了这几件衣服。
      挑下了这几件衣裳,虽然是湿漉漉的,但是其香更浓,对于二懒子来说,这味儿简直像在那桂花膏里浸过了一样。只见二懒子激动地浑身颤抖了起来,面色噌地一下就红了,胜似那成熟时节的柿子。这二懒子自从成了亲,家中的糟糠之妻也只碰过几次,加上自己没了雄风,时间着实是太短了,也就不爱行这人伦大事儿,可今日得了此物,像是一堆干柴里钻入了一点火星,那霎时间便是冲天大火啊。
      此时这土地蛇可不管什么光天化日了,眼看这巷子无人,便凑到墙脚,这一手拿着衣裳,凑到鼻尖了那便是卯足了劲儿地闻着,像是闻了这口就没了下口似的,而那另一手便落在了那隐晦之处,却没个一刻钟,二懒子就一脸舒畅了。
      这偷了别人的东西,被人瞧见了可是大大不好,二懒子寻思着今日这酒就不吃了,得麻溜地回了住处,把这宝贝晾干藏好,日后也好再用。想到罢,这二懒子就回了位于西城的,良心人都称作“土胡同”的地方。这“土胡同”,便是那一群小混混的总舵,他们倒是称作豪宅,其实不过是邻得土地庙儿自己个儿搭起来的破屋罢了,混混们得了钱,自然花天酒地去了,反正是过了今晚没明晚,哪里顾得上住得怎么样。这一般的小混混,顶多住个集体间,每月还要给土地蛇交税钱,而身为扛把子的土地蛇自然在这土胡同里有个单间,管着手下七八十个泼皮仔。
      到了土胡同,二懒子蹑手蹑脚地进了自己那屋,说是屋,其实不过是用木板子隔出的小间罢了,在这小屋里,啥都小,唯独有一大箱子,藏着二懒子这些年来搜来的各种宝贝。至于家具什么的是不敢想了,但是过得还算滋润,靠着收上来的税和偶尔上街顺来的银两,到底是衣食不愁了。回了屋的二懒子急忙地拉了一竹竿子,找了个有光的地儿把那衣裳就给凉上了,临走了,还不忘锁了屋门,免得有几个不开眼的喽啰想进去偷点宝贝耍耍。
      这回可是得了几件真宝贝啦,心中那是个欢喜,碰了那小娘子的贴身之物,心中更是对这娇美人生出百般依恋,溜达着步儿去了老窦客栈,这可又过了衙门口了。
      “判了!判了!”那衙门口不知谁人叫嚷了一声,引得了众人的注意力。“判了,判了。”只见一灰衣小生自内堂出来了:“那知县老爷啊,给他老丈人判了个杀头,七天后就要压往菜市口呢!”
      什么!杀头?那可是知县老爷的老丈人啊,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要杀头呢?这重磅新闻在人堆里是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吵得那是个不可开交。“诶诶诶!大家都静一静,待我问问内堂的人,再来告诉大家可好?”说话的是个戴白帽的,看样子像是读了几本书,大家看出了个敢领事儿的,便都怂恿他进内堂问事儿。
      二懒子此时也是一头雾水,县太爷杀老丈人,这可是好戏啊!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吗?虽然自个儿也常常帮着县太爷办点私事儿,也深知这老东西不是个好鸟,心狠手辣不说,尤其是一旁趋炎附势的师爷,那更是助纣为虐了。可到底是一家人,不为其脱罪还则罢了,这杀头却是为何?
      正寻思,那前去内堂问事儿的白帽小子出来了,面色土灰,耷拉着一张脸。“大家听我说来。”一张口,众人鸦雀无声“这……这……这县老爷啊,依法断案,铁面……无……私,县太爷老丈人方怀仁不……仁……不义,非礼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让知县大人的妻子蒙羞,依法应从重处罚,判处……斩……斩……斩首示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