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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希望是一种若有似无的假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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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麟躺在病床上，靜靜地看著窗外一朵白雲顫顫悠悠地飄過，仿佛飄在他自己心上。無疑，此刻生命的自由對他而言是最珍貴的。
一個月前的一次常規體檢，他被診斷晚期惡性淋巴癌，讓他的整個世界被顛覆。
三十出頭的他，爲了事業忙忙碌碌，從開始創業的艱辛到現在步入正軌，一片光明的前途就在前方，一切卻即將戛然而止。
一個月來，會診化療輸液佔掉了他大部分的時間，餘下的時間除了睡覺吃飯，他都在擔心自己的心血結晶。年過花甲的老娘老淚縱橫，幾日間白髮過半，聽他說不舍事業，罵他傻到了底，醫生都說可能過不了半年，他卻還有心思擔心這些身外之物！
可林麟卻説，反正自己的命已然成了定數，但自己的公司何去何從卻是個未知數。
因而最近的一個星期，每逢合夥人兼朋友來看望他，他縂不停地商討股份、組織架構等等，幾乎是逼著那位幾乎不管事的合夥人擔起了整個公司。朋友苦笑著說他仿佛在留遺言，他卻淡淡地笑，本就是遺言。
然而，在所有人見到的坦然之下，是甚至沒有和家人提起一絲一毫的恐懼和絕望。是的，他林麟不是聖人，只是個會害怕生老病死的平凡人，會痛苦地想著未竟的心願，對生的渴望。只是倔強的性格讓他不想示弱，只是母親的迅速蒼老讓他不忍心加劇她的擔憂。
現在，他一個人躺著，思緒脫繮，開始淹沒他，一滴淚在他自己察覺前已經掉下。
突然，他聽到一聲貓叫，很快他就發現一只黑得發亮的貓不知從哪裏跳上了他的窗臺正望著他。“喵~”又是一聲，林麟很奇怪，它的叫聲感覺溫柔，就好像在安慰他一般。他不禁打量它，那是只小小的黑貓，烏黑的毛泛著瑩亮的光澤，大而圓的眼睛亮得出奇，瞳孔在燈光下縮成一線，卻仍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人一貓就這麽互相瞪著對方，在林麟的一次眨眼后，他驚奇地發現那只小黑貓消失了。
仿若一陣煙霧，又像是一場幻視，林麟躺回床上，心想難道是自己憂思過慮產生了幻覺？
當天晚上，他整晚的夢裏似乎都有那只奇妙的小黑貓，對著他“喵喵”叫喚，就像在和他說著什麽，然而他卻聼不懂。
清晨天微亮時林麟就醒來了無睡意了，他又開始對著窗臺發呆。
突然之間他又看見了那只貓，他也不知自己爲什麽這麽確定這就是昨天的那只。但是和昨天一樣，一直看著窗臺的自己依舊沒弄明白它是從怎麽出現的。
“喵~”它低聲的叫喚，似乎怕驚嚇到他，輕輕地躍上了林麟的床尾，用優雅的步伐慢慢靠近他的手，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下；接著它擡起頭看著林麟的眼睛。
“你現在能聽懂我說的話了吧。唉！人類真是麻煩！”林麟看著它的嘴小幅度地開合，驚訝于自己竟如此輕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在傾聽一只貓説話，聼懂了，還聽得出它話里那濃濃的不滿！
“啊，忘了打招呼。你好！”這一次，林麟聽出了淡淡的笑意，他看著它，嘴角彎彎，真的，這隻小貓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還沒來得及問出心中的疑惑，順便表達一下他的震驚，林麟就聽到了更讓他驚駭的話。“如果再給你一個重生的機會，你願意嗎？”林麟甚至在暗淡的光線下都能看到黑貓流露出的第二個微笑，不是譏諷，不是嘲弄，是……期盼？
“我……我……你是誰？”支吾了半天，他卻只能冒出一句疑問。
“我是誰有機會你以後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它的口氣很嚴肅，“你好好考慮吧！對於現在的你，接受意味著你可以好好地再活上數十年或更久。”明亮的深綠色眼睛依舊灼灼地注視著他。
“爲什麽……來找我？！給我多一次生命，代價又是什麽？”林麟有點遲疑，他看過太多虛構的故事，這一類交換往往是以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為代價，比如靈魂——儘管他之前完全不相信所謂的靈魂。
黑貓輕輕搖了搖頭：“所謂代價必然存在，得到一些失去一些。只是現在還不知道你應該付出什麽來交換第二次生命。這是個賭注，也許代價是再次剝奪你的生命，也可能只是幾根頭髮。好好考慮吧！”
黑貓就這樣消失在空中，只留下林麟依舊驚訝地張著嘴——現在他明白爲什麽自己總是看不到它從哪裏跳上窗臺。
這個白天，他強迫自己和平時一樣，堅強而樂觀，爲了自己的絕症而去不斷地安慰那些爲此而傷心的人——即使是虛情假意——然而他正在逐漸厭煩扮演這樣的角色。
平靜的兩天，黑貓都沒有再出現。
然而第三天的傍晚，林麟開始不停地嘔血，伴著母親的悲泣，他的意識漸行漸遠。那瞬間，一直的猶豫變得堅決，我答應——不管什麽代價……
他被送入急救室。
恢復意識的時候，他聼到兩個醫生輕聲地談話。
“真是奇怪啊！他體内的癌細胞擴散速度太快，可是前幾天化療后已經抑制了，怎麽突然惡化！”
“是啊！現在還搞不清什麽原因導致的，不過照這種情況，他可能都撐不過一個月。”
“小聲點！”
兩個腳步聲逐漸遠去，留下他無力地消化這個噩耗，然後他聽到母親哭啞了的聲音出現在床邊。
不知那只貓在哪裏？
“喵~”林麟又聽到熟悉的溫柔叫聲，似乎還含著某种關切。
艱難地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看到它又站在自己的右手邊凝望著自己。母親正在身邊削水果，似乎完全沒有察覺這個不速之客。
“不用擔心，除了你之外，沒人看得到我。”黑貓笑得頗有深意，“我來聼你的決定。”
即使只能吃力地將眼睛睜開一線，他依舊能看到那雙寶石般發亮的深綠色眼睛。
“我接受。”他努力地張嘴想要發聲，然而他的嘴唇一張一翕，最終卻只能無力地合上，向著黑貓的方向無聲地歎氣。
“沒關係，我聽得到你的心聲。”緊接著林麟的無聲歎息，黑貓如風鈴般清脆的聲音在林麟的腦海中響起。
“那麽，恭喜你很快康復！”黑貓不緊不慢地說著，依舊是那溫柔的笑，開始慢慢變得透明，在他模糊的視線下化成一縷白煙，飄向他的身體——消失不見！
半年后，林麟的康復被譽爲一個奇跡，他又出現在公司拼命地想要補回失去的時間。
……
一年……兩年……生活依舊那麽美好，那麽順利，林麟開始淡忘那個約定，甚至淡忘了那件匪夷所思的事。他娶妻生子，母親頤養天年，公司逐漸壯大。
經年累月的現實，讓林麟在偶爾的午夜夢回時不禁懷疑那時出現的“黑天使”究竟是自己因為強烈的求生意志而臆想出的虛構，還是因為止痛的麻藥造成的中樞神經麻痺。
時間的流逝總是平等的，不論你百死一生艱難活著，亦或他幸福美滿順遂一場。
當林麟的兩鬢被時光刻滿白線，兒子終於令他無限欣慰地長大成才了。如同當年的他是母親眼里的驕傲，現在他的眼裡，高大帥氣才華橫溢的兒子就是他的未來，是他的延續，是他自認為這輩子最大的成功。
好友笑著打趣他變了——此刻便是公司壟斷了市場，在他眼裡也不會比他兒子的成才更值得慶祝。
然而兒子卻在大學畢業的體檢中，被查出患有惡性淋巴癌！這仿似一個晴天霹靂讓他猝不及防，他開始想，難道這就是代價？！
兒子每況愈下，醫生們對於他的病情卻束手無策，用盡了所有的治療手段，除了增加他的痛苦，卻無法阻止癌細胞的擴散。就像當年他奇跡般康復，兒子的病卻意外地讓先進的醫療手段無可奈何。不管臨床已經驗證了的強效藥，還是最大強度的化療，出人意料地對於病症沒有半點作用。
短短三個月，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兒子，在他的失聲痛哭中悄然閉眼，臉上卻是釋然和解脫……
兒子的後事完全由堅強的妻子操辦，他每天只是無力地坐在窗邊對著窗臺絮絮叨叨。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兒子下葬了。他卻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依舊固執地坐在窗邊半步不願離開。
當晚，他做夢了。
夢中，那只黑貓又出現了，依舊和多年前一樣注視著他，依舊溫柔地笑著。
“這就是你活下去的代價。”它輕輕地說，帶著好意的憐憫，“請你好好珍惜地活下去吧！”林麟看著它向夢的深處走去，走向一個更深的影子。他聽到黑貓悄聲說，主人，這樣對他是不是太殘忍。那個影子一言不發，抱起黑貓，越走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