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凌霖子

13、骸骨一梦（一）

　　张灯猛然睁开了眼。他的眼泪沾到了鬓角，弄的半个枕头粘哒哒的，狼狈的脸上也都是泪痕。
　　坐起身时，他的脸还是扭曲的。饶是如此，泪水还是不断地从眼中流出，他根本没法把泪水堵回去。委屈和羞耻同时浮上心头，只能呆愣愣地坐在原地。

　　太难受了，太丢脸了。他的自尊是不允许自己因为区区一个梦哭成这样的，但是梦里那种□□被撕裂的触感还停留在肌肤上，孤立无援的痛楚也清楚地烙在脑海里，恐慌压制住了他。

　　床头上的手机还在响，张灯却没有去接的念头。他把铃声按掉，摸索着下了床，开了家里所有灯，拉开窗帘，望向天空。
　　是蓝天，连一丝一线的白云都没有。如此景象让他稍稍放松了一些，于是换了床单被套，打开电脑，调出自己之前录好的第三期视频，开始工作。

　　一开始他的语气还是完全不顺的状态，重来了二十多次，总算能够平稳地讲话了。
　　张灯把脑子里的东西都排了出去，拿着自己写的剧本提纲，一板一眼地说台词做配音。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四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下午四点的时候，他做完了配音工作。把桌上摊得到处都是的速食袋子收拾掉，冲了澡，把早上扔进洗衣机里的衣服捞出来晾好，随后拿着烟和打火机出了门。

　　楼下对门就是一家小饭馆，老板娘很是照顾他这个外地小伙子。看到他进了门，立刻笑着招呼他：“来了呀，要吃点什么？”
　　张灯点了自己总吃的两个菜，青椒肉丝和西红柿炒蛋。
　　端上来的时候，老板娘还拿来了一小碟牛肉和一杯白开水。

　　张灯想把牛肉推回去，老板娘一脸责怪：“不就是三五片牛肉，不差这点钱。你瞧瞧，眼睛都肿了，别太辛苦累坏了身子。”
　　老板娘的手指粗鲁地抹了抹张灯的眼皮，上面带有的烟火气息似乎是活的，粘在了他的双眼上。

　　不能哭，这也没什么，这都没什么。
　　张灯喝了水，又拿了瓶乌龙茶，总算是拿起了手机，给大家回复消息。
　　实在没什么好理由，只能说是太忙了，熬夜之后一直在工作，这也是事实。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朋友从有到无，假情假意也只偶尔迎合一下。去群里，微博上说了一声新章已经做好了，晚上就能看到，顿时通知栏上又忙碌了起来。

　　他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抽出一双木筷，把面前的两盘菜吃完了，也回复了几个人的私信消息。照常理说，做起视频解说后他会比直播时高兴很多，可这一天实在是提不起劲。
　　回去的时候，他看着才五点，离开播还有三个小时，干脆继续来录第三章的视频好了。

　　刚坐下，他的□□就跳了出来。
　　是小白。张灯脑袋一震，身子一转，立马在自己小小的电脑椅上坐正了。小白问他今晚要不要录游戏，他已经把文件和重要线索整理好了，可以直接和他说。

　　张灯昨晚在压视频的时候开了修改软件看过了第三关的整体地形，画了个房内房外的剖面图。此时给他配个人肉指导，直接上手录完全没问题。
　　配音可以后期来，现在需要先顺顺当当打完一章。他四指如飞，回复说等五分钟，敲着桌子等游戏缓冲完成，直接跳过了初始CG，点开录制和桌面投影。

　　五分钟后，小白的□□电话过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点接通键，按了两次才按准。

　　“喂？”干净柔和的男声在耳机中响起。

　　“喂、喂？我是张灯，你是小白？”他有点紧张，只好偷偷运气。

　　“嗯，是我。你是用真名直播的？”男声问。

　　“没错。怎么了？”张灯奇怪他怎么注意到了这点。

　　“没事。既然这样，那你也叫我的真名好了。我叫刘白，刘禹锡的刘，白色的白。彼此都用真名，也更正式一点。”他说。

　　张灯微微抿嘴，心中对他的评价上去了一些。张灯是有意向将主播职业当做正职的，所以才会用真名，为了就是提醒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现实，不要后悔。
　　虽然做这行到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后悔的，他太没名气了，遇不到大风浪。

　　第三关一开始就是主角雷诺被吸入黑洞的CG。雷诺梳着一个古板的背头，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此时发型乱了，眼镜也被颠得找不着了。
　　被吸入画框中时镜头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相对他进行左右上下运动，所以玩家会有自己和角色一起被扔到了滚筒洗衣机里的错觉。

　　雷诺的近视并不严重，他张大眼仔细往四周望去，居然看到了许许多多散发着光芒的球体。
　　他在画面上是从左至右运动，像是被看不见的引力拉向另一侧。而这里就给了一个镜头，让后方的玩家能看到整体画面上的情况。

　　完全黑暗的空间中，四处漂浮着金色的球体。雷诺错愕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往自己的正前方望去，那里有一颗黑色的巨大球体。

　　“那是……”他刚想说黑庭两字，整个人就被吸入了黑雾中，连声音都没留下。

　　画面一转，雷诺的半张俊脸就出现在了画面上。
　　他是标准的黑发美人脸，鼻尖挺括，下巴弧度刚毅，睁眼就是蓝色大海。
　　从地上爬起的他揉了揉头，似乎还有些晕。随后他便抬头往四处望去。镜头也从他的后脑勺上移开，往上空升去。

　　张灯的口中轻轻发出了气声。
　　无论怎么看，看多少次，这里的镜头都很巧妙。大概工作室里有人学过电影，知道怎么用一镜到底。
　　镜头从侧着拍摄雷诺，到他爬起来拍他的后脑勺，最后环半圈升到空中拍摄远处山丘森林外的巨大城堡，正好给玩家一个场景预览。

　　“这一关里的文件其实不多，倒是有一些奖励的收集，你需要吗？”刘白在语音里问他。

　　看了一下四周的场景，雷诺似乎站在一条山路上，前方两边延入森林，后方并无退路，只能笔直地往前走了。四周没什么复杂元素，那么这一关又是养老关卡。
　　养老关卡的打法就是搜物资，给观众指路，顺便找点奖杯彩蛋什么的。

　　张灯操纵角色小跑，往山上跑去。从这一头望向堡垒，只觉得是越来遥远，并没有一丝要靠近的意思。

　　跑了几十秒，雷诺就到了一个山洞口。
　　山洞的路并不是平坦的，而是由许多大小不同的石子铺陈，像是天然的阶梯，只是每一级的落差都很大，需要小心地往下跳跃。

　　雷诺到了洞底，拿出别在腰上的小手电，尝试着摁亮，随后就往洞里走去。

　　这一关里没有特别可怕的怪。张灯知道这里面地形特别复杂，于是就直接开口问刘白最近的奖励在哪，彩蛋又在哪。
　　刘白大概是明白了他不想浪费时间瞎逛，于是给他快速算了一条□□出来，只要指挥角色奔跑就可以了。

　　雷诺在这一关里没有武器，但可以捡地上的石子。那些悬挂在高处，藏在石缝里的小玩偶小陶器可以用石子直接打碎，就算搜集到了。

　　同时，四处还会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长条生物，如果长时间不转身或回头，这些生物就会缠绕上雷诺的后背，让他伤血。三次之后雷诺就会直接死亡。

　　山洞中有两个纸团，刘白给张灯指了好久的路他才找到。
　　两团纸上都是意味不明的涂鸦，用色温暖明丽，看起来出自一个可爱的孩子。
　　张灯刚想把涂鸦扔掉，刘白立刻制止了他，说这东西在后头能收集成册，也是重要的搜集元素之一。

　　这难道是什么大人物的涂鸦？张灯半信半疑，将纸团收入背包中。
　　或许这是诺亚的涂鸦。男孩是本作的关键人物，设置一些与孩子有关的道具也是必要的。

　　兜兜转转二十分钟，终于在某一处刷出了一道铁门。
　　刘白告诉张灯，这扇门没法提前进去，因为雷诺此时还没有门卡。

　　角色站在铁门前思考了一会儿，便提出了要去山洞另一侧探索的要求。说实话，现实中如果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打死张灯他也不会去山洞里探索的。然而这是个游戏，主角还是个勇往直前的帅哥，就由着他去吧。

　　再往深处行走，雷诺竟发现了这里有简陋的生活设备。像是桌椅板凳，老旧的床铺，铁锅，上面沾了灰，却不是很多。
　　这种危险的山洞内部，怎么会有人类生活的痕迹？雷诺拿出自己的本子写了点推理。
　　他的想法都会在本子中写明，本子里还能看到之前的线索和场景，张灯甚至想夸雷诺是个手账达人。

　　而在两人终于摸索到山洞出口时，眼前的场景又再次产生了变化。
　　雷诺也是在这时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所以不能用常理进行推断。
　　他望着参天的高楼，以及两侧堆在废旧建筑材料的垃圾，掏出自己的本子又写了一点东西。
　　“这里的时空似乎是互相连接的，然而却不能从外面看到连接点。”他写完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空洞后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水泥管。
　　这样看来，山洞怎么都不可能藏在水泥管中，因此这里，必然不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