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歌漾》贰时沉淀

23、四世三生七

　　滂沱的大雨持续了整夜，第二日清晨，徐正熙站在客房外已隐约闻到了罪恶的血腥味，与院中的草木花香交叠在一起，令人心寒。他故作镇定的推开了屋门，见到了正在穿戴衣衫的蔡锐，蔡锐如他意料的有恃无恐，笑道：老弟，千歌这孩子，我带走了。

　　目光瞟向狼藉的卧榻，徐正熙永远记得那时候千歌那种无助且绝望，又带着哀求的眼神。他没有阻拦蔡锐，并找来了麻布袋子递给蔡锐。他眼睁睁的看着蔡锐将瘦弱的，血迹斑斑的千歌放进麻布袋中扛走，千歌没有挣扎，在蔡锐肩上如同货物，又似猎来的战利品。蔡锐走后，徐正熙坐在那张卧榻上发呆了良久，他用手触摸着被褥上属于千歌的血迹，他从头到尾都未置一词，因为他需要时间，彻底的与他心中唯一的善念告别，像一束熄灭的火苗，再也找不到踪迹。

　　九岁的千歌失去了童贞，亦丧失了做一个正常人的权利。在将军花园那四年的记忆变得模糊而缥缈，画忆不知道是千歌在刻意的淡忘，还是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去看清那些血淋淋的事实。那段记忆像是群魔乱舞的梦魇，被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浓雾，画忆看到千歌蜷着骨瘦如柴的身体，紧挨着三只猎犬瑟瑟发抖。相比蔡锐，猎犬是温柔的，它们知道小千歌太冷，便会挤在一起用身上的毛发让他取暖，它们有着动物本能的兽性，也有着单纯的仁慈。

　　蔡锐一得空便会到地下室观看千歌与三只猎犬的好戏，它们是被严苛训练过的，自然不会令它们的主人失望。浑厚而嘶哑的笑声在狗笼上空久久回荡，盘旋着像是鬼魅的声音：千歌。好孩子……

　　异物入侵体内的痛感变得频繁，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疼，人性原始的自尊心与羞耻感也变得不值一提。千歌手脚上捆着粗重的铁链，口中被麻绳缠绕着，蔡锐不允许他自戕，他连死的权利也失去了。他玲珑的心逐渐麻木，好似再也听不到胸腔内的心跳声，在他失去思想的同时，生与死都变得不再重要。

　　某日晴好的天气，蔡锐牵着千歌在花园中放风。千歌赤裸着身子在花园地砖上爬行，他脖子上拴着狗链，瘪瘦的身体上挂着凌乱的鞭痕，蓬乱的长发上覆满了肮脏的秽物。蔡锐牵着狗链坐在花园石凳上，像往常一样将一把锋利的匕首丢在千歌面前。这是蔡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做的事，当匕首出现在千歌视线中，千歌或许会举着匕首想要自尽，又或是凶辣的想要捅穿蔡锐，但是这一次，千歌却毫无反应，因为他太饿了，他没有体力再陪蔡锐做这样徒劳的游戏。

　　蔡锐看着千歌抖动的手脚，笑道：乖孩子，过来，把我的鞋舔干净。

　　蔡锐翘着二郎腿，将满是泥污的鞋底伸向千歌。等待了许久，他毫无耐心的拽着狗链将千歌拖到面前，他知道千歌会向他屈服，因为千歌饿了，而蔡锐每次都不会让他饿死，极尽的饥饿对于这世上每一个活着的生物都是残酷的折磨。

　　千歌果然乖巧的用红舌一点点舔着蔡锐的鞋底，蔡锐露出了满意的笑，转瞬却被千歌狠狠咬住了鞋尖。千歌竭尽全力的撕咬着，恨不得将蔡锐的脚趾一颗颗咬下来，而蔡锐却反而笑得愈发张扬，他早料到如此，事先就在鞋尖里塞满了棉花。他一脚踢向千歌的下颌，瘦弱的千歌朝外飞出数丈，匍在地上放弃了挣扎。

　　蔡锐一步步逼近千歌，看到千歌侧躺在地上，鲜血从口中汩汩流出。他实在有些好奇，这孩子如今这般还哪来这么多血，近三年，千歌吃不上人的食物，只能从猎犬食盆中抢些残渣，若连残渣都不剩，他便得吃狗粪。每次千歌快饿死时，蔡锐就会吩咐下人拌一大盆玉米糊喂给他，即便如此，蔡锐依旧很好奇这个孩子体内究竟有着一种怎样顽强的生命力。

　　蔡锐蹲下身捏住了千歌的脸颊，温和的说道：好孩子，不许咬人。

　　他看着千歌半睁半阖的眼睛，千歌身上杂乱的恶臭令人作呕，他突然没了兴致，拽着狗链将千歌扔进了池塘中。

　　水柱从七窍涌入了体内，千歌未挣扎，只是安静的等死。不知过了多久，在他还有意识之时，蔡锐又将他拖上了岸，池水冲刷过后，他浑身干净多了。他在烈日的光晕中见到了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少年，那少年低声向蔡锐回禀了什么，蔡锐当即扔掉了手中的狗链，临走时嘱咐道：把这只不听话的狗丢进茅厕，让他吃饱。

　　蔡锐扬长而去，金色面具的少年将奄奄一息的千歌抱入怀中，一路抱着来到了一间空置的屋子。千歌抬眸警惕的望了少年一眼，旋即又乖乖的匍在地上缩成了一小团，少年找来了布巾擦干了千歌的头发，然后又端了些熟食和糕点。千歌闻着桌上扑鼻的香味，却不敢吃，于是少年将千歌抱起来坐到凳子上，千歌却如亡命般连滚带爬的又匍在了地上。

　　少年将桌上的食物一盘盘摆在地上，千歌跪爬着靠近，深深的闻了一口，又抬眸看了一眼金色的面具，最后才战战兢兢的舔起了碗里的米粥。少年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千歌吃东西的模样，他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将食物递到千歌嘴边。千歌的牙齿很锋利，在蔡锐最初将他关进狗笼中时，他被束缚了手脚，面对三只凶悍猎犬的攻击，他只能以牙还牙。

　　他从起初的胆怯逐渐变得狼吞虎咽，甚至咬破了少年递到嘴边的手指而不自知。他迅速吃完了满地的食物，完后才想到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他仍旧匍在地上，抬起头悻悻的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吮吸着被他咬破的手指，面具的遮蔽下，他只看得到少年温和的唇角和洁白整齐的牙齿。

　　少年对着他微笑，是一种毫无掺杂的笑容，他缓缓抬起手触摸着少年的面具，又大胆的想要摘下这面具。少年轻轻拨开了他的手，然后脱下外袍裹住了他满是鞭痕的身体。衣料很柔软，他却已忘了穿衣是什么感觉。少年将他抱到了榻上，用手指轻轻触摸着他消瘦的脸颊，他立即像一只柔顺的乖猫般用脸蹭着少年温暖的掌心。

　　他忘了是怎样睡去的，在这之后的几日，少年日日都会送饭给他，并带他外出散步。他似乎无法再直立行走，但他会跪爬着紧跟少年的步伐，少年不忍看他如犬般爬行，想要背他，他却边爬边昂着头拒绝。这犹如美梦的短短几日，在蔡锐回来后彻底的结束了。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少年。他又落入了蔡锐的魔爪，终日活在残暴的虐待中。少年短促的善良没有为他带来救赎，几日温柔仿佛让他置身于云端，却也令他更加不堪受辱。他逐渐明白，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这世上所有的邪恶都是被善良衬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