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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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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桑若再次返回归去山庄,已过去了整整三天。
“楚大哥!楚大哥!我把师父请过来了!”桑若刚一下马,还来不及等门口的守卫将马绳牵走,就直往内堂里走。
楚子矜听到声音,自是早已按耐不住,毕竟桑若说的并无差错,她的师父医术确在自己之上,只是自己之前不好开口,现在桑若却主动将他请过来,自己自是再高兴不过了。
楚子矜见到桑若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些不忍,再往后她的身后看去,是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老人看上去很是慈祥,可是却穿着一袭红黑色的长袍,这让楚子矜实在难以理解世人说他是鬼手狂医……倒是有些像个怪老头。
(“鬼手”由来:这怪老头从来不按照医书上施医,却往往能治好很多疑难杂症,“狂医”由来:怪老头只凭心情救治病人,因此落了个狂妄的恶名。)
“晚辈楚子矜见过师父……”楚子矜上前便是一个抱拳行礼。
被楚子矜唤为师父的老头,根本连正眼都没看楚子矜,他先是喘了几口气,然后又理了理袖口,再看了看一旁模样凌乱的桑若,嗔怪道:“你看看你,是个什么模样?可还有半分郡主样子?”
老头说话的声音,低沉有力,浑厚爽朗,让楚子矜很是疑惑,这分明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可自己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是怎么回事?
桑若也不管自己的衣着打扮,一把拉过怪老头,喘着气道:“我的好师父,你就别管我了,快快帮帮楚大哥吧!”
怪老头听着桑若的话,十分不乐意,撩起袖子,伸出手来,往桑若脑门上重重一弹,佯装怒道:“哼!就知道你的楚大哥,为师一路赶来,累死渴死饿死,你怎么不知道关心关心师父?”
楚子矜听出怪老头话语中对自己的不满,忙行礼道:“是晚辈怠慢了,还请师父随晚辈先落座,晚辈立刻让人送上茶水点心。”
怪老头给了楚子矜一个白眼,对着桑若冷哼了一声,然后甩了甩袖子,走进内堂里。
桑若有点无奈,噘着嘴,拽着楚子矜的袖子。
“楚大哥,你莫怪,我师父一直这样,可其实他人不坏的……”
楚子矜点了点头:“无碍无碍,你师父愿意来,已是大幸,更何况我是晚辈,我怎么可能怪罪长辈?”
听到长辈二字,桑若忍不住有点想笑,可是又觉得不妥,终是忍住。
事实上,楚子矜确实没有怪桑若的师父,毕竟自己与他毫无交集,若不是桑若,他怎么可能来归去山庄,更何况自己现在最关心的是苏夭夭的脸,根本无空有过多情绪。
怪老头吃饱喝足之后,这才想起正事,他斜倚着椅子,幽幽地问道:“怎么回事?”
自己可是刚刚游历回来,连妆容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自己的爱徒抓上了马车,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才到归去山庄,而自己的爱徒却什么也不告诉自己,只说若是自己不肯帮忙,她就要去那尼姑庵剃了头做个尼姑,再也不做自己的徒弟,这可吓得自己没法不来,所以这楚子矜最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否则自己可能会让他后悔半生。
“晚辈不才,半月前郡主曾救得一女子,该女子面上隐隐覆着一副白皮面具,晚辈无能,不仅无法查出病因,更无法进行救治……”楚子矜一一道来。
怪老头眉间微蹙,眼珠也转了几转,喃喃道:“白皮面具?”
楚子矜见怪老头陷入沉思,以为他是见过这种怪异的病状,忙急道:“师父见多识广,可是见过此等病状?可是有什么医治之法?”
怪老头忙摆了摆手。
“师父二字担待不起,令尊的医术可是比我高的不止一星半点,你唤我为师父,自是不可……而且老身也并非见多识广,并未见过这番怪异的病状,楚少庄主还是另请高明吧!”怪老头突然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走。
桑若见状,赶紧上前拉住了怪老头。
“师父?怎么了?”桑若从未见过师父这样,如此脸色大变,定是有什么蹊跷。
“没什么,为师治不了……”怪老头却只是抬腿想要往外走。
楚子矜也只觉得奇怪,为何听完自己的话,怪老头会如此行为?
眼看桑若就要拦不住怪老头,楚子矜疾步走到怪老头身前,拦住了他。
“你这是做什么?”怪老头有些不悦,“莫非楚少庄主要强行将老身拦在此处?”
楚子矜又是抱拳行了个礼:“晚辈不敢,师父被称为鬼手,自是医术高明,若是师父要有走,这归去山庄也并不能拦住师父,只是晚辈兵行险招,只希望师父能告诉晚辈实情……”
楚子矜早该猜到,怪老头行为突变,定是因为他知道苏夭夭的病状,单凭这一点自己就必须留住怪老头,至于可医不可医,楚子矜并不奢望,自己只希望怪老头能告诉自己实情。
怪老头见楚子矜如此坚定,终是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是救不了的,没人能救得了,别说我,就连你父亲……”怪老头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
楚子矜大惊:“莫非?”
怪老头点了点头。
楚子矜身子一软,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得桑若及时搀扶,才没能摔了地上去。
“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桑若见两人都变了脸色,自是很是疑惑。
怪老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走出了内堂。
这一回,楚子矜没有阻拦。
桑若不解,又得不到回应,只好忙着去追自己的师父了。
桑若和怪老头刚刚离开,楚子矜便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倚靠着门框,双目放空,静静坐着。
门框的另一边,面上戴着青纱的苏夭夭,扶着门框,看着十分悲伤的楚子矜,不知该如何,刚刚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入了自己的耳里,见他们突然如此,自己的心里已是了然,自己的脸竟连被世人尊称为妙手圣医的楚庄主都治不了……看来也是该是时候放弃了,这也怪不得任何人,毕竟大家都尽力了,有些事情是可为或不可为,可有些事情是无法为……倒不如顺其而为,至少现在的她是快乐的,与她过去的十几年日子相比,在归去山庄待着的半个月,确当真是她想过的日子。
待桑若和她师傅离开后,夜里,突然落了场大雨,这雨延续到了第二天……
“哎呀,这昨日里好好的天气,怎么就突然落了雨?”
“是啊,是啊,这下估计院池边又不知会多了多少落叶……”
苏夭夭的房门外,两个下人一直絮絮叨叨的。
“嘘~”其一人做了噤声的动作,又俯身将耳朵贴在门口听了半天,“你小声些,别吵着了里面那位,这弄不好是要挨罚的……”
另一人听了,也就收了声,两人默默站在门外,等着苏夭夭唤人。
可是今日倒也真是奇了怪,这眼见就要过了庄里的早饭点,这房中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两人又趴在门口尝试着听见些什么。
“怎么回事?”楚子矜迎面而来,见两人现在门口,姿态尤为不雅,“这是在作甚?”
两人一见楚子矜,立刻跪地,支支吾吾道:“回,回,少庄,庄主,这,这,苏姑娘,我,我们……”
楚子矜见二人十分慌张,很是着急。
“苏姑娘怎么了?”
“回少庄主,苏姑娘她,她,一直未出,我,我二人担心,所,所以……”
“一直未出?”楚子矜觉得有些奇怪,苏夭夭一向不是嗜睡之人,自己也是许久未在厅里见到她,所以才会来她院子里寻她,“她昨日里可是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回少庄主,没……”其一人顿了一下,“没有。”
“说实话!”楚子矜低吼道,“她要是出了事,我唯你们是问!”
两个下人吓坏了,她们从没有见过少庄主如此动怒,自然顾不得许多,一五一十将事情告知了楚子矜。
楚子矜刚听完,就暗道不好,立刻推开门,向房里走去,果不其然,床褥整齐,她一夜未归!
“去,派人下山去寻!”
“是。”
楚子矜失了神,谁也不曾见过他这般慌乱的模样,即使是当初庄主一声不吭地弃他而去,他也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任何人都看的出来:楚子矜对苏夭夭动了情……
楚子矜瘫坐在凳子上,见到桌上那封信,他本是欢喜的,他以为至少苏夭夭还有话对自己说,可是信的内容却让他大失所望。
洁白无暇的纸张上只用墨汁写了两个字:
勿寻
信封下压着的正是自己当时赠与她的青纱。
她,终究,还是拒绝了自己的真心啊!
庄里上上下下都能看得出来,自己对她的态度,他不信她没看出来。
屋檐的雨滴一点一点落到院里,楚子矜有些失落,昨日夜里还落了大雨……她宁可冒雨落跑,也不愿相信自己可以医好她的脸……
“少庄主!”一男子匆匆进了院子,“寻到了!”
楚子矜的眸子又明亮起来。
“现在在何处?”
……
楚子矜看着在床上静静躺着的苏夭夭,最后的那一丝埋怨都化为了心疼。
他轻抚着苏夭夭额角的发丝,满目柔情。
他想起之前——
[ “夭夭,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去山下城里,给你挑几件好看的衣裳……”
“不用……楚公子,那时你只需让我离开就好……”她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她家中还有父亲娘亲在等着她回去,她离开家里这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 ]
“属下是在半山腰发现的苏姑娘的,那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想必是在山中迷了路,身子骨又吃不消,便晕倒在了一边……”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楚子矜出了内室,遣退了手下,又唤来了一直照顾苏夭夭起居的下人,让她们为苏夭夭洗漱更衣。
苏夭夭雨夜里出了山庄,还能徒步至半山腰,已是不易,方才自己抱她回来时,她的衣物早已湿了透,只怕她身子羸弱,早已让风寒入了体,这天气里,若是染了风寒,不消大半个月是好不了的,若是落了病根,身子骨恐怕更吃不消。平日里,她就是最不喜吃汤药的,若是真的落了风寒,这痛苦只怕是又得加重几分了。如此想着,楚子矜便赶紧去写方子。
等到楚子矜再来到苏夭夭的院子里时,苏夭夭已是清醒了。
苏夭夭挣扎着起身,却发现面颊上多了一物——是那青纱。
苏夭夭抚着青纱,泪水簌簌地落下。
这一幕似曾相识。
[ “这是上好的冰蚕丝制成的面纱,极其轻薄且冰凉爽人,这天气正燥,又见你终日不愿出门见人,便想法子给你制了这面纱,这样你就不必再躲着别人了。”
苏夭夭没有多说,只对着铜镜,看到那青纱正合适地覆于她的面上。
“额,那,那个,我见你一直昏睡,就擅自做主替你戴上了。”楚子衿结巴着解释道。
“谢过楚公子。”
“你叫我子衿便好。”楚子衿温柔地笑着。 ]
楚子衿,你是我今生遇到的最温柔的男子,可是我却无法与你并肩。
苏夭夭见有人走近,拭去泪水,强忍着伤心,接过下人手中的汤药。
此时,楚子矜正在院子里立着,远远听着屋子里,时而传来的苏夭夭的声音。
归去山庄始终还是留不住她……楚子衿垂下双眸。
从房内出来的下人见着了楚子矜,正准备行礼,却被楚子矜拦住,他挥了挥手,下人心中了然,行礼离开。
天色渐晚,天空中突又落了小雨。
楚子矜仍旧在院子里立着,见房中突然亮起了灯,又见苏夭夭在房中来去的身影,有些嗔怪:身子还未完全好,竟就擅自落了地。
门突然“吱呀”一声,苏夭夭这才发现院子里立着个人,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想的楚子矜。
他的头发和双肩早已被雨滴打湿,可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立在原地,苏夭夭有些不忍。
二人四目相对,眸中满是深情。
楚子矜却突然转身,背对苏夭夭。
苏夭夭不解,难不成楚子矜是生自己的气了?也是,自己一声不响地离开,这换做谁都会恼怒的吧?而且若不是他派人去寻自己,自己恐怕早已死在了山中……
但楚子矜并不是在责怪,他只是怕,怕自己再这么看下去,会忍不住上前,将苏夭夭拥入怀中。他一天里想了很多,也许是自己一直太一厢情愿了,将自己的感情强行加压在苏夭夭的身上,所以才会让苏夭夭觉得压抑,她才会在知道自己医治不好她的脸后,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应是在雨中立久了,楚子矜的声音居然会有些沙哑,“你保重身体……”
苏夭夭听着他强压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很是心疼,脚步也不自觉向他迈了出去。
“我会医治好你的……”说完这一句,楚子矜便大步离开了院子,没有给苏夭夭靠近他的机会。
苏夭夭收回了踏空了的脚,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两道泪痕。
他不会原谅自己了……不会了……
苏夭夭慢慢蹲下,将身子蜷缩起来,她轻抚着面上的青纱,眼泪簌簌地落下……
他愿意再次为自己戴上面纱,却不愿再理自己……
在院外树下躲着的身影,见苏夭夭如此模样,无力地捶了捶树。
青青子衿,你可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