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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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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一处院落里,微风徐徐,那枝头未落的花瓣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落到一个青衣倩影的发间。
倩影不停在树下徘徊着,谁也不知道她在寻着什么,只见她面上隐隐覆着一副白皮面具,在烁烁日光之下,女子的身影被越拉越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女子口中吟着诗,却又转瞬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般,“盛放得再好又能怎么样呢?不还是只能守在这院子里陪着我这个怪人么?”
这桃树是前些年,娘亲让人种下的,说是自己小的时候就欢喜桃花,经常会求着娘亲带自己去百花节上瞧上几眼才肯回家……这些,她已经记不清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不清的……或许得从她意识到自己的面容难看开始的吧?
她,唤为苏瑶,是苏家的大小姐,却也是一个不幸的可怜人儿,此话从何说起呢?大概是从她一出生就被诅咒说起吧。
话说,苏瑶出世的那天,正逢梅雨季节,偏巧的又是那天雨下的异常的大,苏瑶的母亲还难产,足足生了十几个时辰,苏瑶才落地,而一落地他们就发现苏瑶的面上竟隐隐覆了一张白皮面具,众人皆未见过如此奇象,于是惊慌之下,苏老爷就派人去城里最有名的道观里请了个道士来,可是那道士来了却直惊着说苏瑶是个孤星,说她这是被诅咒了,不仅出生时面上有着这白皮面具,以后直到入土了也都要带着这副面具。
然这苏夫人怎能忍得道士如此说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命人将那道士赶了出去,可是自古人言可畏……自那以后,这苏家小姐的事情就被传开了,说是她面上有着一副吓人的面具,至于这面具的颜色和种类,说法不一,或言白獠牙,或言青狮面……总之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是美是丑,是黑是白。
更甚者连苏瑶也不曾知道自己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样的面容,铜镜下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让她觉得自卑、厌恶,她甚至尝试过想要摘下面具,可是每每都落得血肉模糊,那面具却纹丝不动,于是她终是放弃了。
苏瑶终究还是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怪物。
而这天,恰是她十四岁的生辰,可是她却只能依旧如往日一般,静静待在府中,娘亲来问过她,可有什么愿望,她回道:没有。
事实上,她是有的,她想出去瞧瞧,或是与友人相约,或是邀才子与聚,可是她也知道,这些都只是妄想,她不如常人一般,她若出门,势必会引起民众恐慌,又或是嘲笑讽刺议论纷纷,到时候只会平白无故地让别人笑话了父亲娘亲。
前去回话的下人又过来传话,娘亲唤她去莲池赏莲,她却着实提不起兴趣来,可是她又怕娘亲难过,只好装作高兴的模样去了。不巧的是她又偏偏听到了父亲娘亲的对话——
“夫君,阿瑶这孩子该如何是好?”说话的中年女子正是她的娘亲,“这眼看着她就要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可这……唉!”
女子说着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不轻不重,却正好压的一旁的苏瑶喘不过气来。
“夫人不必挂怀,我早已向外放言,若是有男子愿娶了阿瑶,我就将家中钱财尽数交托于他……”
苏瑶听到这话,不禁向后踉跄了一步,所幸的是她并未惊到父亲娘亲。
苏瑶的父亲是城中的一个商人,因为家里世代为商,所以她的祖辈们条件都很优好,到了她父亲这一辈,盛行实施善行积德,而父亲为了能够让苏瑶早日摆脱面具,几乎拿了家中数半家产去做善事,可是即使再不济,家里也还是有点积蓄的。所以如她一般家庭出身的,适逢婚配的年纪,那府上的门恐怕早就不知道被踩烂了几回,可她偏偏长得如此怕人,别说上门提亲了,就是连送东西的差役都不愿意进门,生怕遇着了她。而父亲与娘亲尤为恩爱,可是偏不巧娘亲自生下苏瑶之后便不能再生育,即便如此,父亲也从未纳过妾生过子,娘亲也十分地疼爱她,十岁之前,自己都是娘亲亲身照顾的,若不是自己一直戴着这不幸的面具,又怎能逼得母亲日日叹息,父亲要为了她的婚事将家中数百家财拱手让人……
“父亲,娘亲,是阿瑶不孝!”苏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沿着面具扑簌落到地上,溅湿了原本干燥的花石。
苏夫人闻声回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娇人,连忙上前扶起她,一边扶着还哭了起来。
“要怪也是怪为娘,要不是......”苏夫人抽噎着,欲言又止,“又怎么能怪你?”
苏瑶只顾着哭,也并没有把苏夫人的话听进去,她只知道是自己害苦了父亲娘亲,让他们饱受民众嘲笑。
苏老爷走过来,搀扶着情绪激动的苏夫人。
“好了,你们娘俩这是在做甚?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这传出去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苏夫人拿着绣帕擦拭了下眼角。
苏瑶却依旧跪着。
“阿瑶,快起来,别让你娘难过......”苏老爷见苏瑶依然倔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好给一旁的仆人一个眼神,“小环,还不快把小姐扶起来。”
一旁的仆人这才晃过神来,想起去扶一直跪着的苏瑶。
苏瑶却推开了仆人的手,依旧哭成泪人。
“父亲,阿瑶宁可出家做尼姑,也不愿意让父亲招个白眼狼上门……”
在她所生活的城里,对于上门女婿,人们心知肚明,明白那些人都是奔着别人的钱财去的,所以他们都称这些人是白眼狼。
苏老爷的脸却一黑,厉声道:“说什么胡话!快些起来!”
苏夫人听了苏瑶的话,又哭了起来,直接扑到苏瑶身边。
“阿瑶,你若是出家做了尼姑,你可让为娘怎么活的下去?你让为娘数年之后怎么有脸去见你的祖辈们……”
“娘亲,阿瑶对不住你……”苏瑶的眼泪不住地打在花石上。
“好了,阿瑶,这种话为父今日全当没听见,以后万不可再说……”苏老爷说着又示意仆人扶起二人,“今日本当是个欢喜的日子……阿瑶,你可有什么想要之物或者想做之事?”
苏瑶一边擦拭着泪,一边欠了欠身,回道:“阿瑶并没有什么想要的,阿瑶只盼着父亲娘亲能够健康长寿,白发齐鬓。”
苏老爷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可有什么想吃的吗?为父让人出去给你寻回来。”
“阿瑶没有什么想吃的,只是突然想起来去年春天娘亲曾给阿瑶做了一碗清汤面……阿瑶现在想吃那面了。”苏瑶想起去年开春时,她曾生了场病,大夫说她只能吃些清淡之物,可是她偏又口味偏重,什么也吃不下,于是苏夫人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清汤面,可奇的是苏瑶竟吃的非常香,连汤底都没曾剩下……若是真的问起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恐怕就数那碗清汤面了吧。
苏夫人收起绣帕,忙上前拉住苏瑶。
“好,好好,为娘现在就给你去做,你去房中等着,我等会亲自给你端过去。”
苏瑶却拉住苏夫人。
“娘亲,阿瑶想和你一起……”
苏夫人看着苏瑶欣慰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阿瑶跟娘亲一起。”
苏瑶和苏夫人正在厨房里做着面,前厅却突然来了个年轻男子。
男子身长七尺,身着青衣,玉面玲珑,风度翩翩,气宇不凡。
苏老爷看到男子愣了愣,疑惑道:“不知公子何许人也?来我这苏府又要做甚?”他方才正准备去书房拟信给故友,下人却匆匆来传,有人拜访。
青衣男子背手执扇,笑了笑。
“在下不才,听得苏老爷家中在觅良婿,所以便想着前来试上一试。”
苏老爷这才心中了然:原来是个白面书生。
“原来如此,不知公子贵姓?”
“鄙人单姓一字莫,单名一字笑,不是沉默的默,而是莫须有的莫,这笑呢,不是孝义的孝,而是付之一笑的笑,莫笑莫笑,正是鄙人的姓名。”男子笑着回道。
苏老爷一语听罢,腹中怒火中烧,这男子话中有话,他分明是在变着法地嘲笑自己为女求婿是个莫须有的笑话。
“不知莫公子有何自信来我府上自荐呢?”即便是明知道男子在嘲骂自己,这苏老爷也不好发作,毕竟他府中求婿为真,若真的大庭广众之下将他逐出,不免又给别人落了话柄,这日后想要把阿瑶许配出去怕是更难了,于是他只好强颜欢笑,想着若是能难着这莫公子,让他知难而退,也倒是算出了心中这口窝囊气。
“鄙人方才说了,不才——”男子转手将扇子举到胸前,轻轻拍了几下,“平时呢,爱写写句子,看看花,赏赏景……其他的什么也不会。”
这话一出,这苏老爷是更加怒火攻心了,这莫公子什么也不会,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跑来自己府上来求得这良婿,当真是目中无人了!
于是,苏老爷便大喝一声:“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无耻之徒轰出去!”
话音刚落,几名壮汉便跑了进来,朝着莫公子就是一顿捆绑。
莫公子见状,才有些慌了,忙大喊着:“且慢,且慢!”
苏老爷不知道这个莫公子想要说什么,只觉得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站起身,生气地甩了甩袖子,便走了出去。
男子见苏老爷离开,只好任由那几名壮汉将自己扔出了苏府,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暗道:这苏老头果然和娘说的半分不差,脾气当真是暴躁的很,幸亏我自己前来查看一番,否则以后若真是娶了他那个戴面具的女儿,成了他的女婿,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如此想着,男子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转身进了一家酒楼。
“唉,什么也不如我的美酒哇!”他剥开手扇,叹了一声。
等到男子醉醺醺地回到自家府里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晚不该回家里的。
“你给我跪下!”男子刚进门,一个模样老成的男人对着这男子就是一阵吼。
“老爷,君儿也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谅他吧……”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上前劝阻。
男人却又是一顿骂:“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整日依着他,他怎会变成这个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