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陨》风间拾忆

37、第36章：竹本无心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纳兰墨竹一对秀美的丹凤眼瞥向坐在那里的凌风忆影，问道：“你知道这首诗词是描写什么的吗？”

　　凌风忆影轻笑道：“是竹，我很喜欢看光明帝国时期的诗词歌赋，所以也知道一些名句。”

　　“没错，正是竹。”

　　“那么，你对竹这种植物又有何了解呢？”纳兰墨竹看向忆影，然而后者却一脸迷茫的看着纳兰墨竹。毕竟，那已经是千百年前的植物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早已近乎灭种，在现今大陆上实在为数不多。当然，也就是忆影昨天没有看到纳兰墨竹的那个后院，那后院中就种植着一大片竹林。

　　纳兰墨竹轻笑着，纤细白皙如女子的手指指向自己书房正对着木门的一张裱起来的毛笔大字。

　　忆影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当他看见那四个大字时瞳孔一涨，不是因为字的内容多么惊世骇俗，而是那四个大字的字形，或许没有其他人的行云流水，或许不如其他人的龙飞凤舞，或许不像其他人的入木三分。但是，这却有一种独特的、难以言表的特点。

　　如果把人们的毛笔字比喻成植物的话，那么有的人的行草就像是龙须藤①一样笔走龙蛇、上下腾舞，有的人的隶楷就像雪榕树一样根深入地、入木三分。

　　而纳兰墨竹的这种字体，第一眼看过去的第一印象就是——挺拔。

　　四个字也极为简单——竹本无心。

　　即使是有着弯钩笔划的“心”字也写的极为挺拔，看起来就像是不屈的英灵，清高的志士。

　　在凌风忆影愣神间，纳兰墨竹说道：“竹，是一种中空的植物，每一棵竹子都分成很多节，在外面却又能生长出枝叶，大部分都呈现翠绿的色彩。他们扎根于土壤上、屋角处，甚至石缝间，无论风雨雷电，他们都能挺拔着站立在那里，不屈不挠。”

　　“来后院，我在水潭边等你。”说罢，纳兰墨竹便走出了书房。

　　凌风忆影愣了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昨天刚刚才到，只给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今天早晨就发现离杀叔叔已经离去了，而大清早就被这位墨竹叔叔揪起来开始上课，到现在忆影的脑子还有点处于短路状态。

　　不过，从离杀口中的话来看，他的实力和人品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凌风忆影浑浑噩噩地起身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那么途经的荆棘险阻也不能阻挡他，什么都不能阻挡！

　　踏入后院，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身体舒适了许多，脑袋也清醒了不少。于是便循着小径走向那个水潭，途中，忆影也看见水潭后有一片片林子。这植物的形态和刚才纳兰墨竹所描述的有些相似，只不过，这种植物虽然很像纳兰墨竹口中的竹子，但通体的颜色却是青黑色。

　　走近，听到纳兰墨竹指着那片竹林说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竹子，叫墨竹。墨竹的颜色不似平常竹子的翠绿，而是偏向于墨色，青黑色的竹干。这种竹子本身在帝国时期就很罕见，到了现在，我敢说，整片大陆上除了西部大荒原上我不敢确认以外，别的地方绝对没有了，仅此我这里一处。”

　　说罢，纳兰墨竹又向竹林中走去，凌风忆影也只得跟上。

　　一边走，纳兰墨竹一边说道：“我和大哥约定二十天后，就把你送回雪韵王城，等待西兰学院的入院考核。但是在这之前，我更想确认一下你的觉悟。”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凌风忆影瞬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刺骨威压，那等级造成的威压让他不禁颤抖，他咬着牙尽可能挺直身体。身为一国公爵之子，他没有低下头的习惯。

　　纳兰墨竹却不管这些，而是一步步紧逼地追问着：“剑是凶器，能伤人，亦会伤己。当你握着它时，你就将踏入一个你之前从未触及过的世界。那个世界，可不好玩。”

　　“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还是劝你放弃吧。没有人逼迫你一定要为父复仇，更何况，二哥的仇人也已经死了。”

　　“你才十二岁，却满心都是复仇，如果你被复仇的火焰蒙蔽了双眼，烧灼了真我，那你将永远看不到光明的出口。”

　　“复仇永远是没有意义的，即使你完成了复仇，你那早已被仇恨吞没的内心，将会无比空虚。”

　　纳兰墨竹一改往常的缄默不言，一句句话对凌风忆影说着，当然，他的话又无比正确，但在凌风忆影这个叛逆期的少年听起来，却无比刺耳。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凌风忆影打断了纳兰墨竹，竟不惧纳兰墨竹的威压，对其怒吼道。

　　后者眼神冷淡地看着凌风忆影，无比头疼，他的性子实在不适合耐下心来给一个叛逆期的小孩矫正心理，但话说回来，他大哥夜城离杀的性子不也是这样吗？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纳兰墨竹又回想到了他们三人少年时期的风光。那时的他，其实也是个小鬼，经常受着两个哥哥的宠爱，只是在成长的路上遭遇了很多事，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纳兰墨竹暗叹了一声，在自己即将突破桎梏，实力再次飞升之际，却被嘱托了这么一个“哄小孩”的任务，如果是别人，他恐怕早就拂袖离开了。

　　可惜，委托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大哥，这个孩子又是他二哥的孩子。

　　纳兰墨竹只得耐下心来，决定对凌风忆影用出他的杀手锏了。

　　……

　　光明历368年3月10日。

　　在纳兰墨竹几天的调教下，凌风忆影的心性也越来越符合他的胃口了，事实上，纳兰墨竹并没有时时刻刻对他说教。他也明白，小孩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的絮絮叨叨了。纳兰墨竹采用的是放养态度，他把凌风忆影直接丢到了他的小竹林里，他相信，在那片神圣静谧充满奇妙的竹林中，凌风忆影会慢慢踏实下心来的。

　　在竹林里的这几天，凌风忆影起初也仍然堵着气，自己叔叔夜城离杀这么信任这个纳兰墨竹，结果离杀叔叔刚离开，纳兰墨竹就开始对自己又是说教又是释放威压，让忆影有些不爽。

　　但是，在这片明明没有多大占地面积，但置身其中时却仿佛与世隔绝的竹林净土，凌风忆影却慢慢静下心来，他细致地观察竹叶上的小爬虫，他看着每天清晨竹叶上滴落的露珠，他嗅着竹子的芬芳清香，他听着鸟儿的叽喳。这片竹林，的确有让人忘却烦恼、清心静心的奇妙作用。

　　他发现这一点后，便开始反复回想和琢磨纳兰墨竹对他的“说教”，他发现自己当时完全没当回事的话，却在他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事实上，这是纳兰墨竹动的一点小手脚，他用特殊的方法将这些话音残留在忆影的脑海中，并反复环绕。

　　凌风忆影渐渐能听进去这些话了，曾经让夜城离杀和澹台落晨担忧的、凌风忆影心中的复仇之火，似乎慢慢清澈了。他不是忘了仇恨，而是不让仇恨驱使自己了。

　　他生下来活下去的意义，绝不是只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

　　当他走出竹林时，在明媚的金色阳光照耀下，他仿若迎来了新生。

　　竹，愿本是无心的，但它们的身体为何却能比那些有心的生命更加挺拔呢？它们的心，就是包容与虚心。它们中通外直，宁折不屈，它们的心是为了保存大自然万物的智慧而空出的。

　　凌风忆影感觉自己似乎有些悟了，他疾步赶到纳兰墨竹的书房，敲开门后看到凌水天正与纳兰墨竹长谈，不禁脚步一滞，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了。但纳兰墨竹看到凌风忆影后，却欣慰地笑了，境界与实力如此高深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凌风忆影此时气质和境界上的变化。

　　他对凌水天笑笑，将凌风忆影唤进屋中，说道：“午饭后你沐浴焚香，未时为你筑基。”

　　凌水天听到此话也略微惊讶，他可是知道自己养父的眼光有多么刁钻，如果没有天赋，哪怕是皇亲贵胄也不会亲自为其做什么事。即使是自己，也是从小被养父捡回来后，就跟养父一起修身养性了三四年，直到六岁才为自己筑基。

　　而凌风忆影没想这么多，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此时的他，嘴角仍然像往常那样微微上扬，但那弧度却表露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含义。曾经他嘴角的笑意，是他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在失去父亲后，他便很少笑了。而此时的他，则是充满自信而又谦逊的笑。

　　一顿并不丰盛的素食宴后，凌风忆影修整一番后便去沐浴焚香，为所谓的“筑基”做准备了。这与他从夜城离杀口中听到的其他门派的筑基方法似乎不同，纳兰墨竹这里似乎有更多的讲究。

　　但凌风忆影没有丝毫怀疑和不耐，他隐隐有了猜测，要知道纳兰墨竹的姓氏，似乎曾经十分显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