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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往之不谏 ...

  •   楚炀一直坐在嘉平身旁,嘉平接电话也没有刻意回避他,故而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嘉平挂断电话,恍惚片刻,这才朝楚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楚队,我去打个电话。”

      说罢,嘉平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出主卧,楚炀注意到,嘉平修长的手指紧握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了白。

      看着嘉平离开的背影,楚炀心下莫名一沉,那个人对嘉平来说,果然是不一样的,他与授衣通话可以完全不避讳自己,但那人不行。

      究竟是怎样的情谊,才会令嘉平一提起他的名字便神思不属?

      彼时的楚炀还难以理解新时代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他只隐隐觉得胸中积郁,嘉平那样一个温润的人,不该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

      楚炀还记得两年前,他坐在家中的电脑屏幕前,看着屏幕内尚显青涩的封雪站在世界总决赛领奖台上,封雪与队友高举奖杯,眉眼间尽是笑意。

      只一眼,那温和的笑容便深深印进他的心中。

      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组建战队、步入电竞行业,是因为对流火的崇拜和对电竞王座的向往。

      可当真如此吗?

      多少次烽火步入绝境,他几乎以为自己坚持下来时,封雪那温和的笑意便会浮现在他眼前,或许是有了那份笑容的鼓励,再大的困难他也咬牙抗了下来。

      直至今年常规赛后,他将无家可归的封雪招揽进入烽火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当年他执意进入电竞圈,可能只是因为羡慕吧。

      是的,他羡慕流火,不是羡慕他的荣誉加身,也不是羡慕他的俯视众生,而是羡慕在获得至高荣誉之时,可以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用温柔笑意与他分享喜悦,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昨夜他骗了封雪,他进入职业圈不只因为喜欢灭世,更因为他希望能与封雪比肩,而不仅仅是隔着屏幕仰望。

      在今天之前,楚炀以为将封雪签进烽火就足够了,可直至刚刚,他看到封雪神情落寞地离开主卧,将自己隔绝在一方天地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明明已经可以与封雪并肩作战了,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呢?

      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楚炀烦躁地挠了挠头,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盒,香烟在他指尖打了个转儿,又被他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

      片刻后,楚炀拿起嘉平落在卧室的拖鞋,快步离开主卧。

      ——

      流火有个好习惯,不论赛事大小、不论输赢,每次比赛结束后他都会例行总结,从中吸取经验教训,虽然在战旗时,他这个习惯被吃货嘉平搅得一团糟,常常被迫中断。

      从战旗到苍炎,流火将这个习惯也一并带了过来。

      会议室内,苍炎队员们已经各自做过发言,此时流火坐在首位,听着分析师口中蹦出的一串数据,不觉有些走神。

      如果小嘉还在的话,只怕已经无聊到打瞌睡了吧?

      战旗成立两年多,几乎没开过几个囫囵的战后总结会议,十分钟内还好,枯燥的会议一旦超过十分钟,小嘉就会掏出一包不知藏在哪里的小饼干,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百无聊赖。

      他自己吃也就算了,流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次数多了,小嘉愈发肆无忌惮,竟然还把小饼干分给其他人。

      最初只有烈风傻乎乎吃了,后来连授衣、青戈都开始与他同流合污。

      每每被抓包,小嘉就笑嘻嘻把剩下的小饼干塞给自己,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流火一对上他的笑容,不论有多大的火气,顷刻间都消弭于无形了。

      后来流火干脆在身边常备一袋小饼干,总结会议一旦时间略长,嘉平有了不耐的苗头,他就迅速把小饼干塞给嘉平,放他自己出去玩。

      流火的手不自觉摸向外套口袋,口袋内静静躺着一包还未开封的饼干,是嘉平喜欢的牛奶味道。

      流火下意识看向右侧,那里坐着的已不再是温润如玉的青年,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清秀白皙的少年。

      少年神色认真,全神贯注地听着分析师的长篇大论,时不时用笔在本子上“沙沙”记录着什么,神情专注而认真。

      这两人仿佛两个极端,嘉平看起来温和沉稳,如谦谦君子,内里却是满满的少年心性,行事全凭喜恶;反观寒烟,虽然看似柔弱,实则心思深沉,行事圆滑老道,令人挑不出分毫差错。

      就像此时此刻,如果换成小嘉,恐怕就不会如此安静地坐在这里乖乖听讲,更遑论记笔记了。

      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战斗风格,或许这也是自己当初放弃小嘉、选择寒烟的原因之一。

      不过话说回来,这总结会似乎真的挺无聊的,难怪小嘉不喜欢。

      流火指尖反复摩挲口袋中的饼干包装袋,微微出神。

      难得平静的总结会议被手机“嗡嗡”的振动声打断,分析师停住讲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流火,流火做了个继续的手势,随手想将忽然响起的手机摁掉。

      在指尖触上关机键的那一刻,流火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处的两个字令他手指一顿,他握着手机沉吟片刻,最终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起身离开会议室。

      待走到无人的走廊里,流火这才接起电话,“喂,小嘉。”

      “是我。”嘉平故作轻松道,“是不是打扰你做战后总结了?”

      流火轻笑一声,“有你在,我这战后总结就别想做成。”

      “那是。”嘉平跟着他笑起来,努力掩饰住语气中的怅然,“不过以后不会了。”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嘉平倚靠在卫生间冰冷的瓷砖上,双目通红;流火紧紧握住口袋内的饼干袋子,袋内空气被挤压出凄惨的呻丨吟声,他却充耳不闻。

      是啊,以后不会了。

      两人从未说过什么分开的话,但彼此却心照不宣,从流火离队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以后或是路人,或是对手,却永远不可能再是彼此托付后背的队友了。

      分离已经很疼了,又何必再用言语去一遍遍加深那道伤痕呢?

      在追寻梦想的路上总要面对许多取舍,选择虽然很艰难,但无关对错。

      一道明快的少年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流火哥,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吃宵夜的么?”

      流火回神,看见清秀少年眉眼明媚,笑着走到自己面前,牵起他的手就想往外走。

      不知何时,战后总结会议已经开完,因为处在休赛期,选手们不需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每日只用打几局游戏保持手感即可。

      今日友谊赛赛前,流火答应苍炎的队员们,等今晚打完比赛,就请他们吃宵夜,如今总结会开完,流火自然要兑现他的承诺。

      寒烟的话虽没错,听起来却是怪怪的,因他没有压低声音,故而电话那端的嘉平听得一清二楚。

      寒烟一拉之下没能拉动流火,这才像是刚刚注意到流火耳畔的手机一般,惊讶道:“流火哥你还在打电话呀?我刚刚没注意到,打扰你了,流火哥你不会介意吧?”

      流火摇摇头,示意不要紧,他做了个手势,让寒烟先离开。

      寒烟会意,朝流火挥挥手,笑着道:“好,那我在俱乐部门口等你,你打完电话记得来找我。”

      流火听到电话那端,嘉平发出一声短促的气声,不知是笑是叹。

      嘉平嘴唇微动,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一些场面话,比如恭喜你融入新战队,比如你的新搭档人很好,但这些话太过违心,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两人心意相通,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最先冷静下来的是流火,他声音微微沙哑,语气却已恢复平日里的冷静:“小嘉,你找我有什么事?”

      嘉平被流火冷静的语气刺得身体轻轻一颤,这个人永远都是如此理智,理智到在巨大劣势面前临危不乱、力挽狂澜;理智到大厦将倾之时果断抽身而退、另寻他路;理智到可以轻易割舍掉已成拖累的过往,再无留恋。

      嘉平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胸中翻滚的情绪,尽量用最轻松的语气道:“授衣这周五首播,邀请咱们捧场,你有时间吗?”

      休赛期没有训练任务,流火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自然不会拒绝,“几点?”

      “这周五晚上……”

      “咚咚咚”,嘉平话还未说完,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与此同时,一个清朗的男声从门外响起:“封哥,我可以进来吗?”

      流火的眉峰蓦然锁紧,立即问道:“是谁?”

      “队友。”嘉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新队长。”

      “你……”流火垂下眼眸,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流火接下来的话语。

      嘉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门外楚炀再次出声前快速朝听筒说道:“周五晚八点,竞技服见。”

      嘉平说完,迅速挂断电话,他不希望流火询问太多楚炀的事情,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房间住了外人。

      是啊,外人,自己与楚炀相识不过两天,与相伴三年的秦煜相比,楚炀确实是个外人。

      或许自己应该找时间把客卧收拾出来,让楚炀搬去客卧睡,就……今晚吧。

      嘉平收起手机,活动了下因久站而酸麻的腿脚,缓步走上前去,拉开了卫生间的房门。

      一直在敲门的楚炀没留意,一个收不住,敲门的手指差点怼到嘉平脸上,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堪堪在最后一刻收住去势,食指正悬在嘉平鼻尖上方。

      嘉平挑挑眉,看着大男孩一手提着自己的拖鞋,另一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收也不是、落也不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傻气得很。

      不过自家傻队长这只手倒是好看得紧,其实电竞选手们的手大多修长美观,嘉平在电竞圈混了几年,好看的手见过不少,只是楚炀分外出众一些,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宽厚有力,以嘉平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楚炀手背上支起的根根掌骨,锋锐尽显。

      楚炀僵在原地,傻傻看着嘉平泛红的眼角,那里仿佛一抹晕开的胭脂,艳得摄人魂魄,那一刻楚炀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竟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

      “封哥,”楚炀不自觉吞了吞口水,“你真好看。”

      嘉平哭笑不得,他抬手按下悬在自己鼻尖上的食指,随口问道:“有事?”

      嘉平特意躲到外卫给流火打电话,楚炀放着内卫不用,特意跑过来敲自己的门,肯定不是因为人有三急。

      楚炀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弯下腰将手中的拖鞋放在嘉平脚边,“封哥,你忘记穿拖鞋了。”

      卫生间地板上的瓷砖冰冷入骨,嘉平下意识将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可惜这个方法并不太管用,他与瓷砖接触的脚心一片冰凉。

      直至双脚被柔软的拖鞋包裹住,寒意才被慢慢驱散,温暖传遍全身,连他那颗冰凉的心脏都仿佛鲜活了起来。

      算了,姑且让这傻队长再睡一晚,客卧明天再收拾罢。

      “楚炀。”嘉平突然开口,他轻轻勾起唇角,眼角红晕渐渐散去,“我想吃宵夜。”

      ——

      苍炎俱乐部内,流火盯着已经黑下来的手机屏幕,神色晦暗不明,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

      小嘉的新队长吗……

      许久后,流火将那袋已经被自己捏碎的饼干扔进垃圾箱内,转身朝俱乐部大门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饼干: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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