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渡玉门关》鹿门客

2、第 2 章

　　绿洲中难得的静谧时光，驼队正在休整。
　　不少人和自己的骆驼一起眯着眼睡着了。

　　忽然，驼队的骆驼被一阵歌声惊醒了。

　　“铃铛作响告别亲人，
　　阿爸临行种下葡萄藤。
　　美丽的小姑娘啊阿娜尔罕哟
　　精心培育这绿色的苗苗，
　　啊 引来了雪水把它浇灌
　　搭起那藤架让阳光照耀，
　　待到葡萄成熟时，
　　亲爱的阿爸，回转了故乡——”

　　人们东张西望，寻找歌声的来源。
　　其中，身姿轻盈，比芙蓉还要美丽的黑发女人兴味盎然地站起来，望着走近的白袍少年。

　　然后，就着歌声跳起了舞。肩上的抖动一直传到指尖，脚尖尖旋转着。
　　那是相当高明的西域罗旋舞。

　　唱歌的金发少年被她的舞蹈吸引了目光，牵着骆驼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她跟前，惊奇地眨了眨蓝眼睛。
　　等到歌声停下，她的舞蹈也停下了，金发白袍的美少年先向她行了一礼，这是懂得欣赏的人，对一位高明舞者的尊重，然后兴致勃勃的问：“你们是要去往中原的队伍吗？”

　　他的汉话很好。

　　女人看了看他身上白袍上随着走动而叮当作响、挂着宝石的项链，看他的金抹额。看他背上镶嵌着宝石的波斯弯刀，看他俊美多情的容貌。
　　“是呀。我们是从塞外走商回来的镖队。还可以负责护送行人哦。你呢？”她拿玉一样的手指，虚虚点了点他，笑着问：“是肥羊吗？”

　　“肥羊？”

　　“就是雇主。”

　　美少年恍然大悟，不熟练地摸出一块宝石：“我想当你们的‘肥羊’，请你们带我到中原去。”他笑了笑：“这只是定金。你能做主吗？”

　　女人愉快地点了点头，接过宝石。顺便接过宝石的同时，摸了一把美少年的手。
　　美少年却只是微微笑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反摸了回去。

　　啊，我喜欢他。女人这么想，比中原那些男人有趣多了。
　　然后，她轻轻一跳，像只燕子一样，跳到骆驼的驼峰顶上，叫醒了还在贪睡的人：“伙计们，我们有个新活计啦。”

　　女人自称罗浮，大约二十岁，她是全队的中心人物。
　　能歌善舞，灵动非常。与她的舞姿相提并论的，是她的武艺。那是堪与燕子比肩的优美绝伦。

　　他们自称是镖队。
　　不过，不像是走商的。
　　明明驼满了货物，一次，一个商人来买，罗浮却一口拒绝掉了。
　　还有一次，漠少君亲眼看见队伍中骆驼不小心把驮着的箱子弄散了，掉出来一尊精妙五彩的佛陀雕塑。
　　这是吐蕃王族供奉的雕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吐蕃特产。

　　后来，他才知道，罗浮她们，说是去塞外走商的镖队，其实，是奉天可汗之命偷偷去塞外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罗浮跳到他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在同队人的紧盯下，踢掉鞋子，一点也不讲究汉家的礼数，大咧咧地露出雪白的双脚，抛了个媚眼给他：“我们只是去探望一位可怜的远嫁女郎，为她送去一点慰藉，好教她安心地为中原牺牲掉自己剩下的青春。毕竟牺牲掉弱女，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所以从君王到官员，都难免觉得这样脸上无光，所以教我们悄悄行事罢了。”

　　她的面容这样的轻佻，语言中却有一种愤慨之气。
　　漠少君本不愿与人谈论这样的话题，这一刻，被那种奇异的愤慨所动，却停了一下，才问：“那么，为什么要牺牲呢？”

　　罗浮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先生们想什么？我只是奉师门的命令行事而已。”

　　“那么，你为什么这么愤慨？我听说，是你心疼那女孩子可怜，才答应了那个远嫁的女郎，把这些东西带回中原去给她的家人的。”

　　罗浮愣了一愣，嗖地一下把正在蹭他的脚收回来，涨红了脸，冷笑道：“谁说的？又不是我的姐妹，又不是我的女儿，他们都不心疼，我心疼什么！只是那个女郎哭得太难看，又一直苦苦哀求，我看了眼睛疼，才答应把她那尊雕塑带回去给她信佛的老母亲、把西域玩具给她弟弟，把吐蕃的杂食给她妹妹......而已。”

　　然后穿起鞋子，生气地走了。

　　......嘴硬。漠少君笑了笑，想起一次黄昏的时候，听见过罗浮在唱：“......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这是魏晋之时，石崇所作的诗，纪念明妃的。
　　......明明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