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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教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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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正惊叹红衣少女的剑术时,苏文卿低声自语:“难道是千手观音?”
忽听“铿铿”几声,信天扬的剑断成两截,霍夫人的鞭子也断了,封奎的刀也有了一个大缺口,震得四人连连退步。又见眼前无数只手晃过,三人便不能动弹——被点了穴。
各门派见情形,不禁心里发慌,看对方的人手都严整以待,也不敢出手去救人。
霍夫人欲运功冲开穴道,却发觉自己功力似乎减了许多。听得赤澜道一句:“没用的,冲不开。”
霍夫人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警惕的问道:“这火里烧了什么?”
洪符术嗅了嗅,道:“松脂?”
霍夫人双目紧盯赤澜,问:“可是半囿香?”大家都不曾听过,脸上都有些疑惑。又听她道:“吸进体内后,五成功力便被困住了。”
信天扬恍然大悟:“加上之前奔走,你我已经耗去不少精力,身上也有负伤,难怪会打不过这丫头。”他心中愤怒,瞪眼看那红衣少女,“好一只狡猾的妖狐!”
霍夫人却又追问:“你们哪来的半囿香?”
赤澜轻笑一声,道:“笑话!我还奇怪你是如何知道半囿香的呢!好了,你们输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留下你们所有人的命!”
闻者心中发颤。
霍夫人惊道:“各门派数百条性命,你当真要下此狠手?”
谁想得到的回应竟然是一声轻笑,可是那声笑后面的一切只有赤澜自己明白。
巫族说我天水教是魔,商族为何要去背负那个“义”呢……何不顺其意,做个人人谈而色变的魔呢……
难道你甘愿做条虫……你,商赤澜,是我商师逆的女儿,是要成为嬉戏武林、玩偶江湖的一条龙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耳边一直盘桓着商师逆的这些话,她的心也不平静,眼中却波澜不惊,黑瞳暗如幽潭,缓缓说道:“不给你们一点颜色,你们不长记性。”
只见她扬袖一挥,听得一声:“杀!”
那一声“杀”,使得多少人命丧黄泉。
各门派已经伤亡惨重,疲惫不堪,哪还经得起打。霍夫人看着人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倒下,心中着急,可却动弹不得,只好喊:“丫头!非要赶尽杀绝吗?”
赤澜剑下又倒一人,她看向霍夫人,冷言一句:“好生聒噪……”举剑飞身刺去。
霍夫人已抱必死之心,闭上眼睛,却听“铿”一声响。随后听见那少女似疑似怒的骂了一声:“和尚?”
霍夫人睁开眼,只见一柄泛着金光的法仗挡开了来剑,自己身边站着一位白眉的僧人。她高悬的心落了下来。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和尚看着赤澜,缓缓说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赤澜睃他一眼,淡然道:“我又不想成佛。”
和尚摇摇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皆于无量劫来,彼此互为父母、兄弟、妻子、眷属。”看看赤澜的手腕,问:“那串念珠呢?”此人便是敦煌慧海大师。
“丢了。”赤澜不屑地说道。
和尚又摇头。
赤澜眼中寒光一闪,声音依旧沉着:“大师最好让开,不然误伤了大师。”正说着,突然一阵寒气袭来,她急忙将身子往后一错,剑锋擦着她的脖颈划过。
慧海盘腿坐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也在他身侧坐下。木鱼声响起,两个和尚口中念叨开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赤澜闪过的那一剑是年默成刺来的,随即四周又围上来许多人。大伙已经明白,其实她的力量平常,全以速度取胜,便一齐围了上去。赤澜不敢大意,小心应付。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一剑划过一人咽喉,染红了剑锋。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又一剑刺入一人心窝,鲜血随着剑的抽出而飞溅。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旋身挥剑,剑锋过处,周围七八人倒下。
可不曾料到,那念经的声音真的能摄住她的心神。心神一乱,她的意识也便变得不灵敏起来,身手也变得迟缓。“呃!”她吃疼的低叫一声,左臂上被年默成一剑划出道口子。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她一个趔趄摔了出去,另一边苏文卿一支银色的判官笔又刺将过来。她躲闪不及,眼见来笔将至,斜刺里白影一闪,苏文卿的手腕阳池穴不知受何物一击,手一松,判官笔飞了出去。
白影一旋,收了手中折扇,去到赤澜身边,揽住她的腰。长发随势一甩,遮住了他的脸,唯有她能看见,那是她的先生。
烛影对她微笑:“走。”带起她飞身离去。
苏文卿仰头望着远去的背影,突然眼前数点金光一闪,急忙转动手中判官笔去挡。“啊!”只听他一声惨叫,瘫倒在地。
近处几人见状都围了上去。年默成蹲身一看,说道:“滴血梅花……”几个字一出便让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想起五年前在三清上看见的那几枚梅花镖,年默成心中暗道:果真是那伙人。
这时,空中传来赤澜冷硬的声音:“今日便饶了你们,你们好好记住这一天,今后别再惹我!”话音落下,什么猫妖、仙客都一下子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狼藉。周围是熊熊烈火,遍地尸体,流血成河,哭喊之声在空中回荡。
听苏文卿叫得凄惨,众人取了火近前检查,只见那些梅花镖尽是深深打在手脚关节、周身筋脉之上。左丘义不由叹一句:“真够狠的!难道滴血梅花是要报当年断臂之仇?”
颜扈摇头,道:“滴血梅花虽为人古怪,却非此种小人。当年他既然认输,自愿离开中原,就不会再回来。只是这个小丫头……是他徒弟么?滴血梅花是从不收徒弟的……”正说着,他忽然眉头一皱。伸出手用手指沾了苏文卿身上流出的血,放鼻下闻了闻,面色霎变,“不好,有毒!”
“啊?”众人惊呼。说时,颜扈已经从怀中掏出一瓷瓶,从中倒了颗药丸喂苏文卿吃下。左丘义问道:“颜弟可能解这毒?”
颜扈长目中微光一闪,道:“此毒乃远古时的巫毒,那古老巫蛊之术失传已久,与现今的蛊术相差甚远。颜某暂时也只能勉强为苏兄续命,待颜某回去仔细研读古书,这期间苏兄怕是要忍受极大的痛苦。”
“唉!阿弥陀佛……”
闻得慧海的叹息声,年默成这才记起这大恩人,忙道:“大师救命之恩,我等永世铭记。不知……大师可认得那妖人?”
慧海只是笑笑:“阿弥陀佛。”便转身走了。
身后,年默成还唤:“大师……”
“别叫了,人家不理你。”封奎转头看看四下,将大刀往地上狠狠一杵,短叹一口气,“唉!仇没报成,还死伤了这么多人!信夫人也被抓走了!会稽派可怎么办?”
“有我在。”信天扬站出一步,又看向年默成,“师父现在怎么办,好多人受了伤。”
年默成四下望了望,道:“去廿八都吧,在镇子里找大夫医治。”
***
“疼不疼?”烛影走在赤澜身畔,担忧的看着她的手臂,包扎伤口的白色手绢竟然已经红透。
赤澜笑着摇摇头,道:“多亏先生来救我,不然……他们才不管我死活呢!”
身后,一丈开外,青雳子默默跟着。身边忽然晃过一个人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飞霜问道。五年前,赤澜走的那一天,青雳子也不见了。“倪堂主都不知你去了哪儿,若非后来桑家来了人,我还当你凭空消失了呢。”
但凭飞霜讲了多少话,问了多少问题,青雳子愣是一声不出,只是默默地步上楼梯,走上仙霞关。
“夫子怎么来了?”赤澜看见陆晓知站在关上,有些吃惊。
陆晓知脸上却是显出责备之意,道:“跟御史府的人一起来的,匆忙赶了一路。你说你,还把我这师父放眼里吗?只给燕王府写信,也不与我说一声!亏得信送到燕王府时,宇文也在,回书院告知于我。”
赤澜赔上一个笑脸,不多言。
陆晓知瞥她一眼,声音缓了些,道:“左丘义、苏文卿素来与朝廷交情不浅,那桑哥必是受三世家和年默成几个什么好处了……你也糊涂,此事铁穆耳怎好出面?谁会蠢得昭告天下人,我将会是皇太孙,终有一日要继承大统!”
赤澜却笑道:“虽说御史大人是那察尔的父亲,我喊他一声叔伯,可此次毕竟是被桑哥他们戴上了乃颜余党的罪名。若不是皇孙殿下出面,玉昔帖木儿也不能轻信于我呀。”
陆晓知斜眼看她,会心一笑,又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今日若是没我,你会后悔的。”将头一撇,“进去吧。”
赤澜神情稍稍一滞,转身往里走。迎面自另一方向走来一鹤发童颜、身穿白布长衫的老者。她有些吃惊:“白首翁?”当初便是此人给母亲罗氏治的病,他不是在蜀中么?
“白老头年前已从蜀中搬至药王山,离此处近。”陆晓知道。
走至跟前,白首翁颔首见礼,目光落在赤澜脸上,嘴角隐隐带一丝微笑,问道:“是二小姐救下教主的?”
赤澜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救了自己的父亲,当是好事,可却仿佛有根刺梗在心头。
白首翁嘴角笑意稍浓,又道:“果真还是父女情深。若是二夫人还活着,经此一役,夫妻二人没准就又能破镜重圆,和谐美满了……那,老夫定当竭力医治教主,二小姐放心。”
二夫人……对,那根刺便是她的母亲——罗忆雪。
赤澜心中一阵顿痛,万般情绪堵在心口,几乎叫她难以喘息,嘴中低低吐出几个字:“活时不成,死时总能。”
听言,白首翁点头道:“这倒是个好想法!活着不行,可以死——”他拉了个尾音,最后别有深意的看一眼赤澜,转身朝里走去。那一眼把她的心提了起来,然后她就被那目光牵着往里走。
进到里面,重要人物都已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纱帐后。那里,白首翁在给商师逆诊治。好容易见他站起身走出纱帐,他却直摇头,道:“刺中了心脉……”
云霁急忙问:“可还有救?”
白首翁摇头,震惊了在场之人。在感受到白首翁那一道有意无意的目光后,赤澜也呆住了。
飞霜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声音也有些发颤:“你,你是说爹没救了……”她上前扯开纱帐,跪倒在商师逆身边。侯长羚暗中推了推云霁,云霁也含着泪水走到父亲身边。
商师逆因疼痛,已满头是汗。苍白嘴唇颤动着,吃力地叫道:“商,赤澜——”
闻言,侯长羚的脸色微微一变。
此时的赤澜并没有流泪,心中滋味是复杂万分。稍稍迟疑,默默走过去,半跪在商师逆身旁,轻声叫道:“教主。”
商师逆手指动了动示意她靠近,赤澜又往前凑了凑,只听他轻声道:“你,很久,没叫过为父了。”
闻言,赤澜突然鼻子一酸。对她而言这个爹也许早就不存在了,可却是割不断的血缘啊。她皱皱眉,嘴唇一动,轻轻吐出两个字:“父亲。”语气极淡,毫无情绪。
商师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有些扭曲。父亲……好疏远的两个字呀。喘口气,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怎会那么容易被人一剑刺中?”
她是很奇怪,他不是会“千手观音”么?她抬头看他,想寻求答案。商师逆却是问:“你如何看你外公?”
赤澜答:“仁慈恭谨,宽厚宏博、受人景仰。”
“呵——”商师逆冷笑一声,“要是我说,是因为外公……”
赤澜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为何?”
他道:“怕我夺去他的教主之位。”
她愈加吃惊,外公是那样的人吗?难道她之前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假的?
商师逆又道:“当时,以我对天水教的功劳,足以向他挑战教主之位。可他原是个文官,没什么武功。我向他挑战,他必败无疑。所以,他便用计让我双手筋脉尽断。”
即使接上了,那受损了筋脉也承受不得一点内力了吧,对于习武之人——那便是废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什么都是假的?她的外公骗了整个天水教的人,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圣人。忽然想到了乐娘,想到了冥工,于是她问:“是五行使做的,对不对?所以你恨他们,把他们赶出去……”
“呵呵……”商师逆低声冷笑起来,却有些吃力。
赤澜听得身上起栗,深吸一口气,问道:“可他为何要把娘嫁给你?”
听言,商师逆突然止住笑,声音嘶哑道:“若不是他将女儿嫁给我,我又怎会上他的当!谁让他姓罗,我姓商……”
赤澜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沉默了许久,几乎咬牙道:“你们把我娘当成什么了?”
商师逆闭目不语,似是在思索什么,久久才叹息一声——是歉疚?
赤澜心中微酸,噙着泪,盯着他紧闭的眼,问:“你对娘可有真情?”
商师逆睁眼,对上女儿的目光——这是女儿要为母亲向父亲讨一个说法。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有。”
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但很快她便抬手抹去,不留痕迹。狠狠盯着自己的父亲,控制住颤抖的声音,问:“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十年了,她一直没有机会问这一句话。幼时,侯夫人他们对她的不好她也就认了。可之后的十年呢?是她的亲生父亲,将她赶到关外,又将她逐出听雨庄……
商师逆眼中却是冷光一闪,竟是隐隐有些愤恨,道:“因为爹从你外公那明白一个道理——置之死地而后生。”
思绪拉回十年前……
爹!我也要坐在那儿——是她指着教主的位子说的。
他忽然笑了,“那时你还那么小,就说要当教主了。说实话,那时的你真叫我感到害怕……”这个女儿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反而带着点她外公的影子。当然,更多的还是继承了她父亲的性格。
她眸光一颤,害怕?她不曾想到,原来自己也会对父亲造成威胁,“所以爹就把我赶出去,置我于死地。”
商师逆道:“凤凰涅磐,浴火重生……你没有让爹失望。”害怕,但也寄希望于她。他已经被罗玄甫毁去了一半,所以他要造就另一个自己。为了自己,为了商族。
爹……呵,爹。
赤澜垂下头,或许当初她不该说那句话的……他怎么也不问问她是否愿意,就将她赶出去。唇畔牵起一丝苦笑,落下一滴泪。这十年来,没人能明白她心里有多苦。她想忘却,想逃避,可事实却紧紧勒着她。
其他人见父女两个说了许久的话,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心中有些着急。尤其是侯长羚,眉头紧锁。忽见商师逆喘了两口气,又听他扬声说道:“天水教三艮,四象、五行听令!”
同时,仙霞关上有侍者对关下聚集的仙霞客、四象各宿等教众喊话:“天水教,三艮、四象、五行听令!”
“听教主令!”关上、关下教众齐声呼道,一同跪下。
商师逆道:“天水教九十二任教主——商师逆,传位于第九十三任教主——”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商师逆重重喘了口气,道:“商——赤澜!”
“教主!”侯长羚叫道,一边示意侍者不要向关外喊话。他上前一步,说道:“教主膝下有子,照理应当将教主之位传于少主的,哪有传给次女的。”
飞霜也道:“爹如何将教主之位传给她,哪有让一个小丫头当教主的?让她当,还不如让我当呢!”
“呵呵……”忽然传来陆晓知略显苍老的几声笑,众人皆转头看向他。陆晓知止住笑,正色道:“天水教女教主可不少。春秋时,商乔教主为我教立下大功;秦有漆雕燕教主,可谓对我教有再生之恩;南朝有赵牧红,隋有商雪庭,唐有商晓棠……着实不少呢,数不胜数啊。”
见商师逆不说话,侯长羚又道:“二小姐年纪尚小,未满十七,恐难担此重任啊!”
“此话差矣。”陆晓知又开口,“秦甘罗一十二岁身为宰相,十三郎五岁朝天,唐刘晏七岁举翰林。吴周瑜,七岁学文,九岁习武,一十三岁官拜水军都督,执掌六郡八十一州之兵权。我天水教就不能出个十六岁的教主吗?”
侯长羚看一眼陆晓知,对他生了顾忌,竟有些不敢再说。这时,云霁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若是嫁了人,天水教岂不是落到外姓人手里?”
飞霜看一眼青雳子,稍稍放低了声音,道:“那便不嫁喽?”
侯长羚却道:“不成家怎懂治家?不懂治家,又怎懂得治教?”
陆晓知微笑:“天水教教主之中外姓的,近有罗玄甫罗教主,往前有贺劳旋;唐有白英贤,廖宁;刚才所说的赵牧红、漆雕燕;三国时的刘子谦,西周的曹远……说来也不少啊。”
“嫁!想嫁谁便嫁谁。”商师逆开了口。是想补给女儿一个家吗?是否有些晚?“传令下去,商赤澜大婚之日,继位大典之时。”
关上侍者大声喊道:“天水教九十二任教主——商师逆,传位于——商赤澜,第九十三任教主!商赤澜大婚之日,即继位大典之时……”
闻言,人群一片哗然。众人吃惊,哪有放着儿子不传,却传给女儿的。但是,今日之事有目共睹,由不得他们不服。
关下教众齐呼:“谨遵教主令!”
赤澜听着外面的声音落下,缓缓转过头看向商师逆,正撞上商师逆犀利的目光,心里不禁一缩。可是那目光很快又缓下来,似乎在邀请她过去。她却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听得商师逆发话:“你们都下去。”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他看着自己的女儿,额头渗出一滴汗,眼中蒙上一层凄楚,咬牙狠狠说道:“你还是不明白!”
赤澜目光一颤,身体轻挪,离他近了些。突然感觉手上一紧,被一只微颤的手握住。没有丝毫亲近之感,这个父亲对她而言,只比陌生人多一层血缘罢了。她的父亲停留在了当年在那株梅树下……仅有那灿然绽放的梅花,那一声“霡儿”,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眼眶微微一热,声音略微颤抖:“还记得梅园里那棵最大的梅树么?”
商师逆嘴角牵出一个吃力的笑,手轻轻一用力,将女儿拉入怀中,低声叫道:“霡儿……”
她再次听见那一声呼唤,已是十年后。靠在父亲的胸前,眼前是悄无声息的不断往外渗的鲜血。积了十年的眼泪涌终于了出来。
“霡儿……雪儿,雪儿……”他喃喃地叫着,名字已由女儿变做了亡妻。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归于无声。
感觉到拥着自己的怀抱渐渐冷却,就像那时母亲的手在自己手中渐渐失去温度。爹,去找娘了吗?是因为自己的那一句“活时不成,死时总行”吗?很想向白首翁问个明白,可却又不敢,因为害怕。
关下的人都翘首等待关上的消息,盼望,焦急……也有人私下聊起来。
“真是可惜,差一点将那些个江湖门派一举歼灭!”
“没灭了他们,也算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还是二小姐厉害呀!”
“要不怎么教主会将教主之位传给二小姐呢!”
听了众人的言谈,井木犴、轸水蚓二人也站在一处低声说起话来。
井木犴道:“原来二小姐心中算计的竟是那些门派。”
轸水蚓一皱眉,思忖道:“算计的,抑或是……”眼珠一转,瞧瞧四周,而后附在井木犴耳边,悄声道:“你说二小姐的目的究竟是哪个?”
井木犴斜视他一眼,沉默片刻,换了语气道:“教主不是救回来了么?”
轸水蚓一怔,也变了口气:“是,救回来了。”是死是活是另一回事。
二人站直了身子,各自跨开一步,不再言语。
“出来了!”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关下的人群一下子群躁动起来。
关上,陆晓知、白首翁,两位堂主——倪汝松、侯长羚,随同商赤澜走出。陆晓知高声喊道:“天水教,第九十二任教主大去!第九十三任教主,商赤澜,继位!”
此时的赤澜心中依旧难以平复,但是事实容不得她再踌躇。她双手托起比翼剑,举过头顶,脸上有几分冷漠,举止间带上几分倨傲——这就是教主之姿吧,或是说说——是父亲为教主的姿态。
天之泪在月光下闪动着鬼魅的流光。天,真的会落泪吗……
关下教众纷纷俯首下跪,高声齐呼:“拜见新教主!”呼声响彻仙霞关内外。
十年前,她指着教主的位子说:我也要坐在那儿。十年后,她站在了这个位置。
十年前,她心里起了波澜。十年后,她内心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什么“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没有得到的时候,它很让人向往;当得到了,它也就是它,而已……
等待太久的得来的东西,多半已不是当初想要的东西了。
她的手上染了好多人的鲜血,因为五年前父亲的一句“鸿鹄之志”,最终换得他的一句“杀得好”。那些亡死的魂,换得她一个十年的追求。她杀那些人,究竟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自己?
迎面吹来一阵风,带着浓浓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