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娆如玉》澹澹

6、求助

　　追问下，吴妈妈道了实话。前几日，四小姐要给她的雪墨寻个哥窑的冰裂纹瓷碗，带着猫进了库房，没抱住，猫窜了出来，打了两个哥窑的香炉，还有那个薄胎净瓶。

　　林氏大怒，指责吴妈妈擅自让四小姐入库房不说，还知情不报。吴妈妈委屈，这小祖宗谁拦得住啊，可毕竟错了，只得领了罚，被收了钥匙。

　　江锦蓁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往常库房不也是想进就进，打碎几个物件而已，不明白母亲因何如此恼怒，当着三房的面狠狠地数落了她。

　　母亲平日是严厉，可也没这般不留情面！娇惯的江锦蓁哪受过这委屈，含泪啜泣扑向祖母。老太太不忍，劝林氏，可林氏这火偏就灭不下去。老太太只得改哄孙女，劝她莫要哭了。

　　大房三房也惊诧林氏今儿举动，上前来劝。你一言他一语，堂上热闹起来。独独一大一小两个人冷眼看着，一个江景珩，一个云娆。

　　云娆掺和不进去，也不能掺和，只瞧着官帽椅上那个稳坐品茶的人。当局的看不透，旁观的可清楚，这场戏分明是他挑起的，这会却跟没事人似的，好个居心！

　　今儿算是瞧着江景珩的狡诈了。二房如何折腾，云娆不管，只是今儿把江锦蓁惹了，这清菡苑就别想消停。自己隐忍，开了个好头，偏就让他这么搅合。真是躲都躲不开，上辈子坑自己就罢了，这辈子也不饶了她。

　　江景珩正端着茶钟，听林氏对着女儿喝了句“把猫送走！”江锦蓁倔强地回了一声“不！”他低头呷了一口，觉得有束目光盯着自己，他撩起眼皮一瞧，正对上了墙角处云娆怨恨的眼神。可才那么一碰，小姑娘便惶恐地挪开了。

　　训也训了，哭也哭了，堂内平静下来。老夫人赶紧让冯妈妈下去传饭，这事可过去吧。

　　饭桌上，江景珩让云娆和二房坐在一起。小姑娘躲在二小姐江锦萱身边大气都不敢喘，默默低头吃饭。

　　她右手受伤，怕被人发现，得忍着，可免不了用筷笨拙。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把碗勺磕得乒乒作响的江锦蓁引了去，无人关注她，除了对面的江景珩。

　　他时不时地打量云娆的手，看得她心怦怦直跳。若他发现自己的伤，再拿来做文章，那江锦蓁还不得恨死自己。不要说回清菡苑，她可以直接打包袱离开侯府了。

　　被他审视得不自在，云娆放下筷子改用勺，却没拿住，落进了面前的紫苏汤碗里，汤水溅了几滴在脸上。瞧她狼狈样，二小姐觉得好笑，好心给她擦脸，碰到了刘海，云娆赶忙抚了抚，尴尬地对餐桌上的人抱歉一笑。

　　目光对上江锦蓁，那眼神，恨不能把自己当做眼前的蜜糕，嚼碎了，吞下去。然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江景珩恍若洞悉一切的双眼。冷如孤山傲岭，深若远岫迷烟，平静得让云娆觉得，他肯定知道什么，一定知道……

　　可千万别提啊！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前仇夙恨，她下意识颦眉，乌眸蕴水，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小姑娘不止会恨啊。

　　江景珩瞧着她，连个反应都没有，敛了目光继续吃饭。

　　一直提心吊胆到退安，江景珩也没提及她，云娆舒了口气。

　　这顿饭吃得太压抑，她觉得自己肯定不消化，为了不更堵，她和盈袖依旧绕前院回去，避开江锦蓁。

　　江锦蓁是避开了，却忘了会路过惠林院。

　　二爷除了正妻林氏和江景珩已逝的母亲，还有一房姨娘，罗氏。罗姨娘争气，一胎生了个龙凤呈祥，便是五少爷和二小姐。虽庶出，却是侯府喜兆，于是许母子三人独居惠林院。

　　五少爷今年十四岁，稳重好学，和三哥关系最好，江景珩也极重视这个弟弟，所以方才在永泽堂答应退安后随他去惠林院讲讲制艺问题。

　　云娆偏就忘了这点，和二人撞上了。

　　一个要从惠林院的垂花门经过，一个要入垂花门，怎么都要碰上。云娆面上镇定，心里急得直打转。

　　她是真没法平静下来。是要以这个被他害死的灵魂面对他，还是以这个被他挽救的姑娘面对他。云娆倾向前者，无论救人与否，他本就不是善人。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不得不忍下。厅堂上都忍了，不差这一刻，毕竟刚刚他也帮了自己。

　　云娆稳了心态朝他二人走去，还未到垂花门，就见江景珩一个转身迈了进去，好似没瞧着她。五少爷江景豫紧跟其后，赶上了个尾巴，朝小姑娘微微一笑，也入门了。

　　云娆赶了几步，向垂花门里望去，两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

　　钱氏带着三小姐江锦芸和庶出的五小姐江锦茹回了西院正房，江锦茹给嫡母退了安便回姨娘处了。江锦芸帮着丫鬟给母亲更衣，又端了茶来。钱氏看着自己女儿乖巧，颇为欣慰，然想到四小姐，心有不忿。

　　同样是嫡女，凭什么她江锦蓁就那般捧在手心里宠着，就算二房是嫡出，那大房也是长子，何况论知书识礼，谁比得上大房调教出来的姑娘。

　　想想江锦蓁，养个猫要用哥窑的碗，比人还金贵。就是欠管教，骄纵得没了边了。

　　“二婶母今儿何故发那么大的火，四妹妹也不是头一次犯错，这般揪着不放，倒像做给母亲看似的。”江锦芸陪母亲坐在罗汉床上道。

　　钱氏笑了，女儿看出深浅来了，只是没看透。“当面教子，是给咱们看的，但咱可不是角，人家江景珩才是。”江锦芸不懂，钱氏解释道：“昨个不去，前个不来的，偏就今天来请安了。他冲谁来的？你当真以为是冲老太太啊，还不是为了那姑娘。瞧那两句话，来了便问请安了没，哪像待客，倒像对的是个侯府小姐，连座位都安排在二房。他江景珩就是想说，这姑娘是我二房的人。”

　　“本来就是二房的，难不成还是我大房的。”江锦芸不解道。

　　钱氏笑了，“是客就不分哪房的，偏他不当客，不然能送到清菡苑去？你以为她林氏今儿哪来那么大的火，那是撒给这位世子爷瞧的。咱这位世子爷，心眼忒多，江锦蓁那点事，都在他心里揣着呢，他就是要找这么个档子管教管教她，不然何时商量礼单不好，偏赶着各房都在。知道他那嫡母好面子，当着大伙的面她舍不下脸来包庇女儿。换了我，我这火气也未必小得了。”

　　听母亲这么说，江锦芸是明白了，原来三哥今儿是来做戏的！叹道：“都是二房的人，何苦来的。”

　　女儿倒是心善，钱氏疼爱地拨了拨姑娘的发，笑道，“江景珩是人不招我，我不惹人。想必还是冲着那猫。小姑娘也八岁了，筷子还用不利落？今儿你二姐姐给她擦脸，我瞧着额角好似有伤，这么一想，除了江锦蓁那猫，还能是谁弄的。”

　　江锦芸点头。“不怪三哥生气。才搬进去，就给人家落了伤。可这么对四妹妹，二婶母更气啊。三哥是想帮那姑娘，到头来不是让二婶母更厌恶她？”

　　“说的就是，帮不帮，那姑娘都留不踏实。”

　　“那母亲今儿还帮她说话。”江锦芸嗫嚅道。

　　钱氏冷哼，“我何必帮她，我是说给老太太听哄老太太开心的。不过那姑娘留下也好，她留得越久，二房闹得越厉害。早年压的那些矛盾，我看也离发作不远了！”

　　钱氏为江南商户女，出身不高，却比世家女多了份精明。二爷没成亲前，府里上下的账都由她管着，有条不紊。二爷娶了林氏，便不得不交于二房。后二爷去了，林氏守了寡，仍一人撑着，半分也没有还于钱氏。钱氏手里头，不过还是自己那些嫁妆和大爷俸禄外的进账。

　　再说大爷，二少爷江景棠一死，靖安侯府无一嫡子，无嫡立长，这爵位就该由老侯爷长子，大爷继承，却成了江景珩当世子。他是二房长子，可爵位还在老爷子头上顶着，接也轮不到他来接。

　　二房处处压着大房，老太太也向着二房，连那不长脑子的三夫人都知道巴结二房，钱氏怎咽得下这口气。所以她巴不得二房乱，越乱越好。

　　“去把孙妈妈叫来，拢拢账，武英侯这礼咱也得出。”钱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

　　江锦芸起身问，“府里不是准备了吗。”

　　“府里是府里的，咱大房也得联络着。武英侯官运不止于此，笼络着，往后总有用得着的地方。前个通州来信，你大嫂又怀了，总得想办法让你大哥调回京来。”

　　钱氏育有两子一女，大少爷江景言二十四岁，在通州任同知，安家于外，又有七岁小女。二子江景程排行老四，十八岁，在国子监读书，非初一、十五休息日不归府。如今房里也只剩江锦芸和庶出的五小姐江锦茹了。

　　总要有个儿子在身边才好。大爷虽在顺天府任四品府丞，却是个不善攀援之人，官场的这些事，免不了还要她来操心。劳碌的命！

　　不过操心又如何，总比连个男人都没有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