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娆如玉》澹澹

14、糕点

　　天微亮，盈袖进门，云娆已穿戴好了，只披散着头发，坐在菱花镜前发呆。

　　“姑娘今儿怎醒得这么早。”盈袖招呼了小丫鬟进来伺候洗漱，走到云娆身边问道。自打从翰墨堂回来，世子便叫她养身子，不必请安，这几日她可都是过了卯时才起的。

　　盈袖拿起妆奁上的桃木梳给她梳头，瞧她精神不大好。问道：“可是做梦了？”

　　这一问，透过镜子，小姑娘蓦地看了她一眼，二人微怔，云娆弯眉笑了笑。

　　她是做梦了，还是噩梦。她梦到自己在悬崖边找到了弟弟，她大呼“小心！”可弟弟还是滑了下去，她一把拉住弟弟的手，企图把他拉上来。他才多大啊，六岁，平日里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云娆不费力气就能把他拉上来，可那刻，他太重了，重得自己承受不住。她左右瞧瞧，自己竟变成了八岁的小身子。

　　手指一根根滑出，弟弟坠落，一声“阿姐”喊得她猛然惊醒。

　　云娆吓得一身冷汗，不肯睡了，她害怕再入梦，抱着身子侯到天亮。

　　洗漱罢，早饭端进来了。一碗粉皮合菜，一碟甜酱瓜，一盘花笋，还有她喜欢的酥糕饼，玫瑰卷，菱粉糕，盈袖还给她熬了肉糜粥和冰糖燕窝。江景珩给她设了小厨房，伙食变化不大，胃口却好很多，跟着大家一起，免不了拘束。

　　“四小姐还没回吗？”云娆突然想到了李锦蓁。自从被林氏带去东院，好几日没见着她了。

　　盈袖给她添粥道，“嗯，还没回呢，听说这两日二夫人罚她在小佛堂给老夫人抄佛经呢。”

　　云娆嘴一撇，抄佛经要心静意诚，江锦蓁心里指不定多大的怨气呢，她抄的佛经，谁敢看啊。

　　“二小姐呢？婚事可有消息了？”云娆还是比较担心她。

　　盈袖摇头碗叹了一声，“武英侯府一直也没个信。听闻太子妃生辰那日，老夫人朝拜时遇到侯夫人了，提到这事，人家含糊两句便过去了。二小姐心情不好，常盯着那碎玉看，愁怀了罗姨娘，二夫人也跟着急。”

　　见云娆脸色黯了下来，怔愣着也不知动筷，盈袖又笑着安慰道，“人家也没说要退这亲事，玉不是还在二小姐手里吗！姑娘不要担心。”

　　如何不担心。锦萱这事，虽是四小姐闹的，可归根结底还不是由自己而起，不然二房能有那么大的怨气。不止二房，连大房都开始警惕起来了。前晚上曲水来，在庭院里和盈袖聊了阵，她在房内也听了个囫囵。说是大爷去找世子爷谈话，他把顺天府十年前“妖书”案的存档卷宗都翻出来查了，道兹事体大，非要他把孩子送走不可，结果吃了一肚子的气。

　　最不靠谱的还数三爷，见大家伙都与江景珩对峙，他偏凑到了侄子跟前，颇是一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模样，绝对地支持这位世子爷。结果，被人家揭了底，他是去东四牌楼喝花酒，跟人家争头牌，结果把教坊司下的妓|院给砸了，摆不平了才求到江景珩这。三爷一年惹的祸比老侯爷做得斋醮还多，江景珩没管他，这事被老侯爷知晓，一怒之下，把他送到了清虚观，自省去了。

　　三房的人都得罪透了，谁还能待见自己。云娆想到那梦，心里寒苦。她真怕弟弟走失后会招不测，她更怕如梦中一般，自己这个八岁的小身子，力不从心。

　　她一碗粥都没喝完，放下了羹匙。盈袖劝她多吃点，忽听门外来客了。可是稀奇，居然还有人来看自己。更稀奇的是，来人竟是凤姨娘！

　　云娆不想见她。

　　不是因为前世纠葛，人生既然重新开始，那些已都是烟云，她不在乎了。她不想见凤姨娘是因为侯府对凤姨娘的态度。

　　可人来了，总不能赶走，还是让凤姨娘进来了。

　　她是来感谢云娆救江澜的。多久的事了，还惦记着，只怕目的不至于此。凤姨娘兜不住，还是说了。原是二夫人将她隔离在了汀芷院，她见不到女儿，想请云娆帮忙。

　　呵，这可是笑话，自己被全府孤立，没比她好到哪，何来的能力帮她。再说孩子在林氏那，云娆去求，不是雪上加霜？

　　可凤姨娘道，不是求林氏，而是找世子。都是被排斥，毕竟云娆背后有个世子爷撑着。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求到这来。母女连心，这辈子，除了澜姐儿自己还有什么盼头呢？

　　这话说到了云娆的心酸处。她想到弟弟，血缘至亲，若不是为了寻他，她活着又有何意义呢？

　　云娆临了也没个明确的答复，不过送走了凤姨娘，她转头对盈袖道：“给我准备些点心，我要去望岘院，见世子爷。”

　　盈袖急了，劝道：“姑娘，可不是什么闲事都能管的。”

　　谁要管闲事了，云娆可没那么糊涂，自己是何境况还不知吗，还要去帮不讨喜的姨娘给人家添堵。她委屈也好，冤枉也罢，江景珩把她丢出去，云娆便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只是凤姨娘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毕竟背后有个世子爷撑着。”为了留下，为了弟弟，她也该去“谢谢”这位世子爷了……

　　望岘院，客房。云娆坐在椅子上等着江景珩，今儿他沐休，却也一直没闲下来，这会儿正在厅堂会客。

　　盈袖给云娆准备点心，忙了一个头晌，由小丫头芹儿随她来的。二人巳时末到的，眼看午时已过，世子也没出来。昨晚没睡好，小身子又有歇晌的习惯，云娆禁不住眼皮发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姑娘，姑娘……”

　　有人在耳边唤她，云娆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是曲水。曲水看着睡眼惺忪的小姑娘，撇嘴一笑，道：“姑娘，可做好梦了？”

　　可别提梦这事！

　　云娆揉揉眼睛，看着他问：“几时了？客人可走了？”

　　“未时的牌子都快换下了。客人刚出门，世子爷唤你去呢，在正房。”

　　出了客房，还没醒透的云娆呆木木地迈着小腿，跟在曲水后面。

　　望岘院正房的次间里，江景珩正坐在圈椅上摩挲着他的印章，束腰梨花木高桌上还放着几折公文，办公都办到家里了。

　　“什么事？”江景珩没看她。

　　云娆还没醒透，怔愣愣地捧着怀里的食盒道，“我给世子爷送点心。”

　　江景珩抬头看了她一眼，让曲水把东西收了，拿起一折公文。见她没要走的意思，又问，“还有事？”

　　来时想得可好，这会儿竟什么都说不出了。云娆心里苦笑，上辈子两人在一起，她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便静静听着，面含微笑，眼底蕴情，哪里如现在，清冷得都不带人气了。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只自己傻，才把他当知己。

　　“我是来谢世子爷的，世子爷收留穗穗，还没跟您道个谢呢。”

　　江景珩依旧冷着脸，应了声，“知道了。”继续看公文。

　　这就完了？云娆特地拣他爱吃的口味点的，他喜咸不喜甜，嘴刁得很，为此，盈袖可是忙了一个上午。自己诚意满满，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知道了”便打发了？虽说讨好这事，来日方长，可云娆急，她等得了，身上的任务等不了。

　　“世子爷，您不尝尝吗？晌午会客没吃，不饿吗。”

　　江景珩微怔，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今儿穿了件桃红罗衫，映得脸颊剔透粉嫩，许是刚睡醒的缘故，一双眼睛水莹莹的，额角还印着块红色睡痕，像窗外的海棠花瓣。

　　瞧了半晌，云娆见他没反应，只当默许了，自顾地把一碟碟点心摆在了桌上。眼看着她手里的碟紫薯山药糕都快碰到那沓子公文了，曲水心突地一紧，伸手要拦。还没人敢和世子爷这么随便呢。可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瞧世子爷那神情，不高兴，倒也没厌恶。

　　云娆铺开了，指着那核桃茶糕请他吃，却听咕噜噜的声音响起。曲水又咧开嘴笑了，“姑娘，是您饿了吧。”云娆尴尬得恨不能找地儿躲起来，这小身子，真不争气。

　　江景珩仰靠在椅背上，一手拿起公文，另一只搭在桌上，手指敲了敲，“吃吧！”

　　云娆脸都红透了，想说这是给他准备的，可眼瞧他一道冷光扫来，心一颤，忙低下头。自己终究还是怕他，于是拣了块核桃茶糕默默吃起来。果然是饿了，从不喜咸的她竟觉得这糕很好吃。

　　两人一个坐着看公文，一个站着吃点心，互不言语。每吃完一块，他便扫来一眼，一块复一块，一桌点心被她吃了近半，停了。

　　“饱了？”江景珩淡淡道，把桌上那钟刚换过的茶推到她面前。

　　云娆犹豫地端起来，饮了一口，点头。小穗穗的胃口好着呢，她还可以再吃一块，不过云娆觉得，应适可而止了。

　　曲水唤丫鬟进来收拾桌子，末了江景珩还是一口没吃。这事太荒谬了，分明是带给他的，却进了自己的肚子。

　　云娆有些悔，偷瞥了一眼，可立着的她还没坐着的江景珩高，没瞧着人，只看到他手里的纸，背面透过“山东巡抚署议案用笺”几个圈红大字。其下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清，也不是该她看的，意识到自己不该留了。然告退的话还没说出来，只听隔着公文他道了句：“凤姨娘昨个去见你了？”

　　云娆愕然，讷讷应了一声。

　　“凤姨娘那，不要和她走太近。她是姨娘，孩子本就不该由姨娘带，二夫人也是为了江澜好，她说了什么，不必在意。”

　　江景珩这话，好似凤姨娘昨个来求自己的事，他全都知晓，且不说他是如何知道的。听他这意思，觉得自己今儿来，是帮姨娘求情的？这差得太离谱了。

　　可这会儿，也撒不得慌，她把昨个的事都道了来。只是重心没放在姨娘身上，转了话头。

　　“她是想澜姐儿了吧，不管是不是姨娘，总归有亲人惦记着……”云娆低头，吸了吸小鼻子，随即又突然抬头，问了句：“穗穗真的是罪臣之后吗？我真的一个家人都没有了吗？”

　　江景珩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沉默间思绪荡开。这话，记忆中也有人问过他。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看着小姑娘。她双眼清亮含泪，鼓着小脸紧抿着唇，生怕一个忍不住会嚎啕出来似的。不管失忆与否，她毕竟是个九岁的孩子，有些事确实不该经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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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就先到这吧，早古写的，太久了，当初就写到这。
为了填这个坑所以这才一口气都发出来。
就当凑热闹，看了个寂寞吧，虽然我很喜欢这篇文，我爱极了我的男主，而且也算是我文笔“巅峰”了【捂脸】（鄙人不才，也就能正经到这个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