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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临分别主仆夜谈心 奉旨问话季田结仇 ...

  •   当天夜里,紫鞘安寝在沈嫄外侧。吹了灯,估摸着约一盏茶的功夫,沈嫄忽然重重叹息一声,睁着双眼盯着百花床幔。紫鞘侧过身来,半支起头,轻声问她:“姑娘睡不着?”

      沈嫄幽幽叹道:“今儿白天真是奇怪了,先是对着三丫头发了一通脾气,后来又顶撞了母亲,临了还训斥了阿婞。思来想去,竟不知道我这样的沉不住气!”

      紫鞘微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何必在这儿自怨自艾?”
      沈嫄不说话。

      窗外传来几声鸟啼,紫鞘便笑道:“姑娘夜里不睡,连廊上的鹦哥也不睡了。姑娘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别总是闷在心里头。我虽不能做什么,可到底能为姑娘排遣一二不是?总是郁结在心里,堵在五脏六腑发不出,长久了是要得病的。”

      良久,沈嫄方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两三年不见,姝儿怎么变得这样的冷漠不通情理了?从前她也不是这样的,现在却不知听信了谁的胡话,变得顽劣起来。”

      紫鞘伸手替她掖一掖被角,说道:“三姑娘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在庄子上住着,虽没人亏待她,可也没人敢同她说话,和她亲近。太太自然有正事要忙,陪着的不过是春华和秋容两个。我还听春华说,到庄子上的头年,夏荷就患了病,庄子上偏僻请不到好大夫,没两天夏荷就没了。三姑娘当着人没什么,晚上趴在春华的怀里大哭,早上把两眼哭得跟泡肿了似的,也不敢叫太太看见。”

      沈嫄长叹:“我也不是不心疼她。都是妹妹,难道我还真偏疼阿婞多一点儿?只是这次本来想多和她亲近亲近,她却不肯和我亲近。和她说十句,有九句她懒得搭理,整日里也看不见她,多说一句她就不痛快,我也没法了。”

      紫鞘宽慰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三姑娘的缘法也不是姑娘能强求来的。”

      沈嫄侧过脸来接着清如水的月光仔细打量着紫鞘单薄的身躯,半天伸手捏一捏她的削肩膀,又刮一刮她的脸颊,叮嘱道:“德妃娘娘这几年不太好相处,你多几分心,好歹别叫娘娘责骂你。你身子不大好,冷暖记得添减衣裳,能吃的得多吃两口,别平白饿坏了自个儿。”

      紫鞘便微笑起来:“我哪里就这样的不中用了?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别操心了。”

      沈嫄便握了紫鞘的手,黯然道:“虽然平时都是青姬跟着我进进出出的,知我心的,却是你。如今你去了,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紫鞘反握住沈嫄的手,轻轻晃了晃,笑道:“青姐姐有她的好处,素日要不是青姐姐处处留心,姑娘哪里能过得这样顺遂?我也不过是去伺候几个月,等娘娘物色到好的,我还得回来伺候姑娘呢!到时候姑娘只别厌我就好了。”

      沉默片刻,沈嫄褪下手腕上的绞金丝滚珠金钏来给紫鞘戴上,说道:“这原是一对,我留一只,这只给你。”紫鞘轻抚着金钏低低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紫鞘说道:“太太今天问姑娘有关三殿下的事,姑娘怎么吓成那样?差点把刚补好的钗子又给跌了。”

      沈嫄摇一摇头,无奈说道:“只怕母亲对殿下不太满意呢!”她把双手枕在脑后,怔怔的出神。

      珠帘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青姬低低的试探声:“不早了,姑娘睡了么?”

      紫鞘正要回答,沈嫄出声说道:“就睡了,你先去睡吧,别熬坏了。”青姬便搁着珠帘答应了一声,知道紫鞘没睡,便叮嘱道:“妹妹打发姑娘早点安歇吧,这两天才好些,可别反复了。”紫鞘答应了,她才回去外头睡。

      沈嫄口渴,紫鞘便起身服侍她漱口,又伺候着她喝了小半盏茶润润嗓子,自己也漱口喝了些,便睡下不提。

      两日之后,紫鞘奉命进昭阳殿服侍,沈嫄也在公主多次下召后于次日回宫陪侍,宴请游幸之事便耽搁了下来。

      且说高祖皇帝李燚一面借着冤案事件打压群臣,一面又广开恩科,命左丞相王麟为主持,招纳天下贤士名流为朝廷所用。王麟的儿子王炘挂名在李旦掌管着的吏部名下,为此多次上王府门第请求主意。李旦虽不在意政务之事,但该着他的还是得尽力去做,因此汇集了诸臣属的意见去向李燚报告。

      那一日下了朝,李燚前往紫宸殿偏殿更衣,李旦李旸奉命留下来陪侍。内侍便将兄弟二人领到温室殿奉茶等候。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李燚已换了常服出来,李旦李旸随即起身迎接。

      “你们二人也坐吧。”李燚在龙椅上坐定了,便赐二子坐,“朕已经命人去请凤琦、士竑他们。他们近日跟随你们也颇为辛苦,且又是朝廷大臣,年长于你们,你们应该好生向他们几位学习才是。”

      李旸便说道:“是。儿臣系初次领命办事,多亏张大人细心周旋,不至使儿臣有所懈怠疏漏。”

      皇帝颇为满意的颔首:“这次办事你做得甚好,朕看着很高兴。只是朕最近听到有人对你出言不逊,那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一日查出冤案一事与太子少保田颍之子御史大夫田巍有关,原来那冤案的主审官吏是田巍的内侄程缅举荐的,据说收了十万两的纹银。田巍到底是三品大员,李旸不便派遣底下官员去问话,于是干脆自己带着两个主簿上田府问话。谁知田巍称病拒不接驾,他和他父亲都是开国的功臣,李旸又只是个未成年的皇子,虽然此次办事是奉皇命,但没有具体官职,只是个“钦差皇子”,所以田巍便多有些自恃劳苦,不把李旸放在眼里。

      李旸也不在意,只说道:“既然御史大人病了,我不便打扰,只是领的是皇命,办的是皇差,不可一言不问便空手而归,但叫田三郎出来答话就是。”

      那田巍生有四个儿子,但长子和次子皆在战争中丧命。田三郎是田巍的儿子田郇,受了皇恩在朝中做个从五品的秘书丞,虽然官阶不高,但一则是他祖父兄的体面,二则是李燚亲赐的官职,平日多在朝中受到奉承。

      田巍的前两个儿子都还不错,文武都通,可惜到了这田三的时候,因为溺爱幼子,且他又生得可喜讨巧,便惯得委实有些不像样子,如今除了吃酒狎妓聚众斗鸡,竟是一点正事也不干,每月从官中领了银子也不要,都散给了随从,所以很是受那些无赖的喜爱推崇。田巍每常想训诫他,就被夫人拦住,说道:“我生有三子,前两个都死在了沙场之上,积下的阴德我也消受不起,都是给老三的。你辛苦半生挣下如此大的家业,也都是留给后人的,如今太平顺遂了,为何还是总要打骂弱子?”如此往复十几次,田巍便淡了教导三子的心,不再约束于他。

      田三郎接到李旸的口谕,拖拖拉拉了半天才肯出来,歪斜着衣襟,也不戴冠,后头跟了一帮精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影壁之后还可隐隐约约的看见罗衫珠翠挤在一处。

      李旸最是肃穆庄重的一个人,平生最是看不惯这种放荡形骸只知道取乐的下流人物,因此便蹙了眉呵斥道:“青天白日的,你衣衫不整又不戴冠,我叫你半天你方才来见,成何体统!”

      田郇哪里把李旸放在眼里,笑道:“我五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通宵达旦,坐拥美酒艳妓。天下英雄贤士,来,我则招待住宿饭食,去,我则以黄金白银相赠。体统二字与我本不相干,人生一世,须得享尽风流快活。生于富贵,死,也要死于富贵啊!”

      他话音刚落,影壁后面便传来众女的轻笑之声。

      李旸内心十分的不悦,面上却仍是冷冷的。他说道:“你的私事我也不关心,今日奉陛下圣旨特来问话。田秘书丞,跪下听问!”

      田郇见他抬出皇帝,只得理一理襟袍跪在地上:“臣田郇听问。”

      李旸肃然问道:“河北道怀州刺史安仁可是你保举的?你表兄程缅是不是收了安仁十万两银子?”

      田郇说道:“安仁确属臣保举,可缅兄是否有收安仁银两,臣不能知道。”

      李旸冷笑:“当时有你家仆在场,我已命人拷问过了,说确有此事。回来还转告你,说收了安仁八万两,愿意分你六万,自己只收两万的搭桥费。现有人证,你还要抵赖么?”

      田郇也不甘示弱:“殿下既有人证,就请叫出来与臣当面对质。”

      李旸哪里能听他的话,冷声说道:“好,你要见人证不难,与我去刑部走一趟就是。”那田郇梗着脖子:“臣不去,臣无事为何要去刑部?”李旸便冷笑两声:“田大人好歹也快到而立之年了,怎么连事理都不明白了?人证亦是人犯,自然在刑部的大牢里收押着。怎么着?田大人是嫌大牢阴湿脏了你的锦衣么?”

      田郇却自个儿爬了起来说道:“不错,殿下可识得我身上这件衣裳的衣料?”他扯起自己的衣袍就往李旸的眼皮底下塞去,得意洋洋的笑道:“这可是波斯国的丝绸。是波斯国的国王才用得上的。刑部大牢阴冷潮湿,若是弄脏了我这衣袍,岂不是暴殄天物?”

      要怪只能怪这田郇不会看人,若是他对着李旭李旦说这些话,李旭只会玩笑似的薄责他两句,李旦则更是不羁,不与他一起玩笑就已经不错了。可惜偏是李旸那个人。李旸给田郇气得肠子都快打结了,幸而他面上装得好,一点看不出来。

      跟着李燚的两个主簿都不说话,只有柳未央看不下去了,上前责备:“殿下奉旨前来问话,田大人不配合也罢,怎么好对着殿下口出狂言?先前对着殿下几番称你,殿下都没有怪罪。田大人怎么不知道好歹收敛收敛?”

      想那田郇连李旸都不放在眼里,哪里会正眼去看柳未央,他斜乜了一眼未央,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官居几品?现在哪处供职?”

      柳未央伶牙俐齿的反驳道:“学生虽没有官俸,但也懂得君臣上下的礼仪。大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一点礼仪廉耻也不讲究,学生颇为惊诧!”

      田郇哪里肯被未央训斥?随即板下脸来喝道:“住口!黄口的小儿!毛都还没长齐就敢来教训我?你当你是谁?我父祖兄三代为国尽忠,祖父和两位兄长都为国捐躯了,我乃忠烈之后,岂由得你在这儿撒野放肆!”

      谁知这下就踩了李旸的痛处,他面如沉水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裂痕,不待未央说话,自个儿上前两步,抬手就给了田郇重重一耳刮子,沉下脸来说道:“好极了!我今儿打的就是你这个为祖上丢脸的东西!你不服气尽管去陛下跟前告我的状,若有责罚,我自领之!”

      说罢,领着下属掉头就走,走出两步又回头说道:“还有,务必转告御史大人好生养病。等他老人家痊愈了,我还有话要问他呢!”

      这事想起来,李旸也不后悔打了田郇一巴掌,只是后悔自己做的还是有所欠缺。他如今见陛下问起,便起身说道:“是儿臣鲁莽了,还请陛下责罚。”

      李燚却摇头说道:“不妨。田郇这东西确实放浪的有些不像话了。朕已经下令降了他一级,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又叫沈崇美上门去好好教导他的礼仪规矩了。朕就是要告诉你,此次冤案,朕要彻查。哪怕有再多的困难,朕给你挡着。你只要公正办事即可。老四,明白了么?”

      李旸心里大喜,随即顿首:“儿臣遵旨。”

      正好张肆生和王麟已经到了,李燚便让内侍领他们进来,又叫李旸坐。王麟和张肆生向皇帝问了安,也受了座,在李旦和李旸之下要坐下。李旸起身请二人于他之上坐,王、张二人不受,再三推辞,皇帝便说道:“二卿是朕的重臣,又比他年长许多。老四既有如此的谦让之心,二卿但坐无妨。”王、张二人这才告了罪,在李旸上方坐了。

      皇帝先问王麟:“今年应考的学子有多少人?”
      王麟叹道:“各地报上来的汇总一下,不足一千人。”
      皇帝皱眉:“怎么这么少?”

      王麟说道:“回陛下,前两年兵荒马乱的,读书人或逃或死,还有一等不肯为我朝所用的,得知有恩科也不愿意参加,各地方虽多番发布告示,但应征来考者还是寥寥无几。”

      皇帝重重长叹:“户部彻查冤案,所牵连者众多,朕已决意不罚牵连之辈,但朝中空虚堂上无人,这可如何是好?”

      王麟看一眼李旦,说道:“臣有个主意。”皇帝便让他说。王麟说道:“秦王殿下在读书人当中多有美名,臣想如果殿下能降贵步于贱地,亲自去劝说莘莘学子,可能会有所裨益。”

      李旦见皇帝以目询问,便笑道:“若是儿臣去一趟能有成效,儿臣很愿意走一遭。”

      皇帝颔首:“如此甚好。”于是又去问张肆生关于冤案审理一事。李旦便起身告退。退至大殿门口,和一个年轻的新妇撞见,新妇身穿兰色的宫装,绾着高高的发髻,琳琅珠翠插满乌发之间,双眉之间还点着一朵胭脂色的梅花,手托着锦盒正要往里走。

      “那是何人?”李旦问外头守着的内侍。
      内侍陪笑:“回殿下,那是新晋的宫嫔。”

      “哦?谁家的?封的什么?”
      内侍笑着回答:“回殿下,是御史田大人的幼女,已经封了婕妤了。现下颇得陛下圣宠。”

      李旦挑一挑眉,有些诧异:“上来就封了婕妤么?要是四弟知道了,心里怕是会不痛快吧!”他又下意识多看了一眼田婕妤,说道:“生得倒是颇有几分颜色,只是和她哥哥田郇不太相像。”

      那内侍颇有眼力,知道要奉承李旦,于是便往细处说:“殿下不知道,这位婕妤娘娘和秘书丞不是一母所生,原是庶出。宗正大人各地采选,本没有前去田家,可不知为何,前日便将此女送入宫来,又求了大总管引荐,陛下当晚就宠幸了。”

      李旦却知道,田家怕是见皇帝惩戒了田郇,心有余悸,所以特地送了女儿进宫来服侍。那田氏一双凤眼带着几分天然的风骚,看样子能替田家暂时渡过难关去。

      “你倒乖觉!”李旦轻轻拍了拍那内侍的脸,笑道,“你叫什么?大多了?”
      内侍低头:“奴婢叫曲奴,今年十八了。”

      “曲奴?好,改日我要你到我府上服侍我,你可愿意?”
      曲奴奉迎着笑道:“奴婢谢殿下抬举。”

      且说那田婕妤刚要进殿送参茶,抬眼瞧见许多陌生的侍从,便问殿里除了陛下又有何人,内侍便回道四殿下和左丞相、黄门侍郎都在里头,田婕妤一听,想了想,觉得不便进去,便让内侍引去西偏殿暂候。

      她其实一早便受了惊吓,现在听到李旸的名字便有些忌惮。原来她早上按例去向贵妃等诸妃拜见问安,季贵妃昨晚就闻听陛下宠幸了新人田氏,便派人去问她兄长:“这个田氏是不是就是总和咱们季家争锋的那个?”贵妃兄长托人回话说道:“田家女子进宫,意在和娘娘争夺圣宠。此女虽是庶女,但在家时颇得田老头的喜爱,弹得一手绝妙的琵琶。娘娘务必要谨慎再谨慎。”

      于是次日一早,田氏前去凤仙宫问安,季贵妃便故意不理会她,只和陆昭媛闲话。到底是林修媛心善,听宫人悄悄的来告诉她田氏一直在门口站着,便对贵妃笑道:“按理娘娘说话,嫔妾不该打断,只是新宫嫔第一次来给娘娘请安,原是表孝敬恭顺之意的。不如就请娘娘给新妃这个荣幸吧!”

      季贵妃笑叹道:“到底是怀着孩子的人,心善的紧。也罢,就叫她进来吧!”

      田婕妤在宫门口站了好半天,好容易让进了,于是低眉顺眼的迈着小碎步跟着领路的宫人进去。到了宫殿正中央,也不抬头,跪下就拜:“嫔妾给贵妃娘娘、德妃娘娘、昭媛娘娘、修媛娘娘请安。”本来她把一众高于她的嫔妃都说一遍也没错,谁知她低着头,事先也没有人告知,并不知道德妃不在座间。她此言一出,引得昭媛、修媛皆都掩唇轻笑起来。就连季贵妃也想笑,只是面上紧绷着,到底没有笑出来。

      田婕妤并不知道她们笑什么,又不敢抬头,半天才听见贵妃在上方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抬起头来,给孤瞧瞧。”她才羞羞答答的方抬了头,眼还不敢直视贵妃,直往下看。

      季贵妃仔细瞅了田婕妤一番,见她果真生得有几分姿色,眉眼之间尤其动人,心里便有些不痛快。也不知为什么,受宠的除了林修媛一人,其余的像之前进宫的才人卫氏和其他几个低等的妃嫔,她都看不上眼。如今只冷冷的问田婕妤:“生得到不错。你多大了?”

      田婕妤颇为恭顺的答道:“嫔妾年方二八。”

      陆昭媛笑道:“倒是正当妙龄。”

      季贵妃也不回应陆昭媛,只说道:“你年纪小,又是初入宫闱,要恪守本分、勤谨事上,记住了么?”

      田婕妤低头称是。贵妃这才让她起身赐座。又透同陆、林二人说了会儿话,其余的妃嫔除了六皇子的生母穆婕妤和新封的田婕妤有座,都垂手侍立在下方,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等皇子皇女前来请安,贵妃便让众妃散去了。田婕妤回到宫中,回想起入宫时父亲再三叮嘱要讨得圣上欢心,便亲自去做了参汤来奉于陛下。

      又等了好一会儿,内侍换过了三次茶盏,这才被传去面圣。田婕妤用手试了试装着参茶的锦盒,摇头道:“参茶都冷了,这可如何是好?”

      来传召的内侍高平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笑道:“娘娘就把参茶交给奴婢,奴婢去给娘娘温热了送来,可好?”

      田婕妤便称谢,高平笑道:“嗳,咱家怎么敢当得起娘娘一声谢!”说着,端了锦盒在前面领路。边走边说道:“除了皇后,这紫宸殿向来是不许妃嫔前来的。我朝也只有贵妃娘娘一人来过,娘娘刚得圣宠,就得陛下紫宸殿召见,可见恩宠之丰啊!”

      谁知田婕妤听得心里一咯噔,她本是擅自来的,并未获召。此刻不由地生了退缩之意。高平却只管笑道:“娘娘请快些,陛下等见完了娘娘,还要批阅奏折呢!”

      说话间李旸和王麟、张肆生走了出来。王麟和张肆生虽不认得田婕妤,但知道是得宠妃子,都向田婕妤点头致意,唯有李旸一直侧着头,只把后脑勺留给田氏,不停和王、张二人笑着说话。田婕妤只得退到一边让他们先走。

      待田婕妤硬着头皮跟着高平进了温室殿,除了高平,其余的宫人为首的接过锦盒,都掩门退了下去。高皇帝正靠在龙榻上享用点心,看见田婕妤便随口问道:“啊,卿有何事觐见?”

      田婕妤立即跪下,柔声娇滴滴的说道:“臣妾有罪。”
      高皇帝捏着一块枣泥糕正要往嘴里送,闻言顿了顿,笑了起来:“哦?卿有何罪?”

      田婕妤娇声怯怯,说道:“臣妾初入宫禁,不懂里头的规矩,只因为惦记着陛下日夜操劳,特地来为陛下送参茶,不想误闯了紫宸殿,还请陛下降罪于臣妾。”

      高皇帝平生素爱温婉讨喜的女子,比如仙逝了的皇后,再如有了身孕的修媛林氏,所以卫氏虽有美貌但进宫不得宠,皆从此处来。田婕妤眉眼间生得妩媚,姿态神情却很是温柔可人,又有几分新妇的羞怯,故而李燚并不忍心责备她,只笑道:“不知者无罪,况且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爱妃平身吧!”说着,向田婕妤伸出手来:“来,上朕身边坐。”

      田婕妤羞怯怯的不敢上前。李燚笑道:“怕什么!来,朕又不会吃了你。”她这才搭了李燚的手,在龙榻边沿上坐了,含着微笑低头不语。

      皇帝托起田婕妤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握着婕妤的一只手笑道:“爱妃生得可真好看啊,这么年轻,这么娇媚,像朵盛开的杏花。嗯,今日擅自来紫宸殿原是你的一番好心,朕就不和你计较了。只是以后可要记住,此处除了贵妃,轻易可不能前往啊!紫宸殿来往的臣子众多,被人看见了,会惹来非议的,到时候与你不好。”

      婕妤低声笑道:“臣妾记下了。”正好宫人送进参汤,婕妤亲手接了送到李燚面前,婉声笑道:“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陛下为国事多为辛苦,还是多多进补的好。”

      李燚凑到婕妤耳畔,笑着调戏妃子:“嗳,朕哪里就老到要进补了?要不今晚爱妃再试试,看看朕的宝刀是否尚未老去啊?”

      田婕妤初为人妇,思转了片刻才恍然明白李燚的意思,不由的面颊上浮现出红晕来,低垂着头,娇嗔着在李燚的肩膀上落下一记粉拳,笑道:“陛下!”皇帝朗声大笑:“朕就是爱你这娇媚羞怯的样子!”

      婕妤笑道:“臣妾是为陛下好,陛下为何要戏弄臣妾?”说着,就手吹了吹参汤,笑道:“陛下,略略的尝一口罢!”

      晚上果然留婕妤侍寝,消息传到贵妃耳朵里,贵妃不由的烦躁起来,想和她兄长商量,奈何她兄长宴饮未归,思来想去,便叫人悄悄地去叫了沈嫄来。

      沈嫄到的时候贵妃正一手搭在梨花雕牡丹的板足案上出身,屋内灯火通明,桌上摆着时鲜水果。沈嫄走到贵妃身边,微微欠身说道:“娘娘有心事?”

      季贵妃没注意沈嫄靠近,微微一惊,拉了沈嫄的手笑叹道:“我的儿,难为你深更半夜的走这一趟。天黑路滑,一会儿就在我这儿睡一晚吧!”
      沈嫄笑着点头:“谢娘娘恩典。”

      季贵妃便让众侍女宫人退下,随拉着沈嫄让她在榻边和自己挨着坐。沈嫄再三推辞,方才在榻下的小杌上坐了。贵妃轻抚着沈嫄的发髻,动作却有些漫不经心,半晌方说道:“陛下今儿个又宠幸田婕妤了!”她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妥,沈嫄到底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且自己又一向以大度示人,便急忙补充道:“我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只是……因你是个可靠的好孩子,我不妨与你直说,田家与我季家向来水火不容,有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岂能容田家在我眼前放肆?可是陛下宠爱年轻的女孩子,而我又老了,姿容都不如从前许多,有些事情也着实无能为力,除了在这儿对月遣怀,竟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沈嫄心下明镜一般,笑道:“当初臣女劝娘娘向陛下广选女子以充掖庭,娘娘为何不把差事交给自己的亲信,反倒交给了李坚?”贵妃不由的一愣,沈嫄又道:“我见过那李坚一面,那是个唯己利是图的家伙。娘娘可知道田氏是怎么入宫的?——田家本来没有嫡女,田婕妤是庶出,采选本轮不到他们家,可田大人宴请了一次李坚,又许了他许多的好处,他便把田家女送进宫来了。”

      “如今大局已定,我能怎么办?”

      沈嫄便笑道:“臣女方才说了,李坚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一直想要攀龙附凤,只苦于没有机会。娘娘何不抓住这次机会,收他为己用?将来选进宫来的都是娘娘中意的女子,何愁不能驾驭呢?”

      季贵妃了然的颔首,轻拍着沈嫄的手背笑道:“我的儿,还是你想得周全!好吧,我知道了。对了,你这次回来给我带回一对斗大的夜明珠,我看着很是喜爱,可是那珍宝不是我们消受得起的,也只在我宫里摆了一夜,第二天就叫给陛下送去了。”

      沈嫄笑道:“这是娘娘对陛下的一番真心。其实那对夜明珠虽然难见,但是家父在巡视的时候,从一个波斯国的商人手上买来的,因他不认识,所以卖的贱。这样的好东西臣子们不配用,想着来孝敬娘娘的。”

      果然日后李坚所选之女都上报贵妃知晓,把容貌姿色最上乘者一一排除在外了。季贵妃从此更视沈嫄为心腹,待之更加的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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