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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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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多姆海威宅邸的早上一如既往的美好,蝴蝶追逐在花丛中,鸟儿雀跃在枝头。宅邸主人房间的靛色窗帘被一双手提起,光明便涌进了屋内。
陷在柔软大床上的伯爵蹭蹭了枕头,耳畔响起的是执事沉稳不变的问候。
“早上好,少爷。”
夏尔坐起身等待执事的服侍,在执事泡茶的间隙,他取过床头的眼罩亲自戴在右眼上。
执事单膝跪在夏尔身前服侍他穿戴衣物,姿态优雅。在给他系领结的时候,执事的手指顿了顿,伯爵垂眸启唇道:“还想再扎的紧点么?”
湖水般的蓝眸瞳孔竖立,浓稠的血色从眼底翻涌而出,幽静的琥珀瞬间成为煎熬的血海。
执事没有回答主人的问话,沉默的起身将放在一旁的茶杯递了过去,桌上沙钟内的软沙刚好
漏下最后一粒。
“今天红茶 Nen MOOn Drop 准备好了。”
“今天的计划是什么?”
伯爵接过茶杯,举到鼻尖闻了闻,陶醉的闭了闭眼。即使,那杯中空无一物。
“没有。”
乌鸦垂手立在一旁,语气平静无波,目光淡然的注视着伯爵的动作,常挂于唇角的笑失去了踪影。
“味道不错。”
轻呷了口不存在的茶水,夏尔衷心的赞扬,却不知是对茶水,还是其他。
房门轻响两声,女仆梅林局促的进门,杀手对于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她能感觉到夏尔与执事关系的变化,却又不清楚到底改变的是什么。
“少爷,伊丽莎白小姐来了。”
“是吗。”
将空茶杯自然的递给一旁的执事,夏尔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口,梅林觉得此刻的少爷就像刚见面时的执事一样危险,令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见到女仆的动作夏尔在她身前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梅林一眼,夏尔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今天的计划由我来安排。”
“……少爷。”
梅林不安的注视着夏尔离去,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执事,犹豫着不敢开口询问。特别是看到被丢弃在床头,失去了光泽的两枚戒指,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了。
“你们按照少爷的安排,千万不要怠慢了伊丽莎白小姐。”
“塞巴斯蒂安先生你要去哪里?”
菲尼和巴鲁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招待宾客一直都是执事先生安排的,为什么这次却是少爷?
“我要去办重要的事。”
没有理会两人欲言又止的神情,乌鸦转身一步步走出这座熟悉的宅邸,身后悠扬轻快的舞曲隐隐约约传来了,最后的舞会开始了。
恢复记忆的少爷会怎么对待过往的仇恨?恶魔设想过许多种情形,却没有一个,如现在这般荒唐可笑。
再怎么可笑,却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对全新的身份,夏尔·凡多姆海威适应的,可真令人惊叹。
受到礼物的对象,或疑惑,或悲伤,或欣喜。或失落,都与他无关。身为执事,他只有最后一个任务了。
“太慢了,塞巴斯蒂安。”
等执事再次回到凡多姆海威宅邸时,迎来的是站在马车旁的伯爵的责备。三个仆人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看着伯爵,就像被再次抛弃的流浪狗,不安的躁动着想挽留主人。
“少爷,真的要离开吗?”
被执事扶上马车的伯爵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座宅邸。这是恶魔执事修葺的,而陪着他度过了最快乐时光的那座,也是他人生最残酷的转折点,早被那场大火吞噬干净了。
“这座宅邸随你们使用,你们住也行,烧了也行。”
都和我,再无关系。
收回最后的目光,伯爵转身利落的坐进了车厢,不再看跑过来扒住车门的仆人。
“我们办不到!”
“这里有少爷和我们的回忆!”
“这里是我们的家!”
夏尔偏偏头,眼神温柔的看着三个仆人,唇角的笑却没有丝毫温度。
“哼,回忆什么的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证实了吧。”
三个仆人疑惑的面面相觑,乌鸦面无表情的与伯爵对视一眼,冷漠的驱散不甘心的仆人们上了车。
远处的山峦吞没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三个仆人仍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期待奇迹出现,他们的少爷回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回头,见到的是恢复正常的田中先生。穿着得体的燕尾服,阅尽风霜的双眼冷静而坚韧,象征性凡多姆海威家族的徽章,在他胸前闪烁着昔日的光辉。
温热的泪水瞬间涌上三人的眼眶,他们明白了,这一次和少爷,真的是永别。
“原本还想看看和他们的契约完成后,你会怎么做。真的很可笑,塞巴斯蒂安,竟然想亲手杀死我。”
没有人驾驶的马车不疾不徐的在蜿蜒盘桓的山路上前行。夏尔握着手杖靠在背后的座椅上,嘲讽的看着对面沉默的恶魔。
“复仇完成之际,就能得到您的灵魂,因此我才成为执事伺候您。”
乌鸦看着窗外,一缕残阳染红了半面湖泊,翻涌的湖水似乎带着扑鼻的腥甜。
“可是我却活着。”
是啊,一直活着,不是以人类的身份,而是以恶魔的姿态。
乌鸦的目光回到车内,对面伯爵湖蓝色的眼眸顷刻成为鲜艳的血色,就像窗外那半面流动的湖水。为这双眼眸染色的,是死去的亚洛伊斯。
“夏尔·凡多姆海威,将按照我和主人的契约,作为恶魔重生。”
这就是汉娜最后的诅咒。
“你将永远,是我的执事。”
这场博弈的结局,赢的不是他或者那只蜘蛛,而是那个“剑鞘”汉娜。成为恶魔的执事?乌鸦勾起一丝凉薄的笑。
“你似乎忘了……”
什么?夏尔没来得及问出口,尖锐的剧痛从他右眼席卷全身,他痛呼一声捂着眼蜷缩在座椅上,缕缕鲜血从紧绷的指缝中溢出。
“契约的内容是,在你达成目的之前助你一臂之力并且保证你不死。”
夏尔努力抑制因疼痛产生的颤抖,睁着完好的左眼盯着对面的恶魔。乌鸦冷漠的注视着被鲜血浸泡的手背,取下洁白的手套擦手,刻下的契约图腾逐渐被冲刷消失。
“契约是以你的灵魂为筹码,而现在,契约无效了。”
成为恶魔的夏尔·凡多姆海威还有灵魂吗?当然没有。失去了筹码的契约,不过是一纸空文。
他对着夏尔露出一个往昔的温柔的笑,眉目弯弯:“再也不见,少爷。”
乌鸦全身被黑雾笼罩,一阵风过,黑雾飘散,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夏尔怔愣的看着空旷的车厢,右眼的剧痛慢慢平复。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推开门下车。闯入眼中的是白色玫瑰铺成的花海,洁白的花蕾带着露珠,长在黑色的枝叶间,就像盛开在深渊中的光明。
风卷起白色的花瓣如千堆雪,在空中肆意张扬的舞蹈,也带来逐渐清晰的铜铃声。夏尔随着声音望过去,一辆拉着棺材的马车渐渐接近,最终在他身前停下。
“嘻嘻嘻……伯爵终于决定要躺进小生特制的棺材里了吗?”
葬仪屋拢着手笑的前仰后合,宽大的黑色长袍扫过地面的花蕾,带落一地的花瓣。
“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蜘蛛联手夺走自己的灵魂?为什么一手促成现在的局面?为什么要帮自己?
青绿色的双眼隔着厚重的银发盯着夏尔,又似乎透过他在注视着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却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人。
“你的眼睛,像极了你的祖母。”
葬仪屋的声音眷恋而柔软,就像隔了千万年才瞥见的星光,不仔细分辨只以为是时空缝隙中的一声叹息。
夏尔只见过祖母的相片,一袭蓝色的长裙,站在紫色的花丛中,温柔的看着前方。墨绿色的长发梳成一条长长的辫子,耳边别了一朵白玫瑰,一只蝴蝶停留在花蕊上,美好的像天使。
“赛……乌鸦呢?”
“谁知道呢,嘻嘻嘻……”
也许回了魔界,也许签订了其他契约。但可以肯定一点,他不会再出现在夏尔的眼前,永远。
马车的铜铃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配合着高低不一的小调,将这一片花海抛在身后。风中舞动的花瓣,也随着曲子扬起了裙角。
“蝴蝶,蝴蝶,
你来自何方?
我不知道,我不问,
从来就没有一个家。
蝴蝶,蝴蝶,
你要去何方?
太阳闪耀的地方,
蓓蕾成长的地方……”
魔界万年如一日的是黑暗和腐朽的揉杂物,乌鸦庄园前原本荒芜的花圃,现在一簇簇丛生着火红的蓓蕾。这些花朵与阴诡的魔界格格不入,它们是那样的热情生机勃勃。
尖利的爪子揪下一朵红玫瑰,指尖用力一掐,饱满的花瓣便溢出艳红的汁子。黑猫撇了撇嘴,将手中的话递给身后的毒蛇。
“还真让那只蜘蛛给养活了。”
魔界的土壤只能培育出一种红色,代表肮脏和欲望的血色曼珠沙华。玫瑰这样娇贵的种类,根本活不下来,魔界的大地都是用鲜血浸泡过的。
“说起来,那只蜘蛛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毒蛇接过花蕾,挤出所有产品的花汁装入玻璃瓶中,拉过黑猫的手,替她讲一根根黑色的指甲染成红色。
“剑刃偏离了心脏半公分,也不是真的恶魔之剑造成的伤口,伤口早就痊愈了。是那个死神的药让蜘蛛还昏睡着。”
黑猫另一只手撑着头,专注的看着毒蛇给自己染指甲,眼角溢出的都是满足。
“不过乌鸦也真狠的下手啊。”
“嗤,他真的狠的下手,现在里面的就是具尸体了。”
知道魔剑是假的伤口还偏了,最后连剑刃都没拔出来,不就是怕那只蜘蛛因失血过多而死么。
明明是两只随心所欲的恶魔,却又偏执固执的像两个人类,执着着自己认定的。
“他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折腾啊?”
最重要的是他俩折腾还要连带着我们两个倒霉,什么事儿啊这叫。毒蛇十分愤懑,他还想拉着黑猫回自己的庄园过二人世界呢。
黑猫甩甩右手,指甲上的红色已经干涸,她伸手捏了一把毒蛇的脸。
“我觉得这样很不错啊。”
恶魔是随心所欲的生物,没有所谓的忠贞坚守,床伴不过是消磨时光的消遣。越是强大的存在,越不在乎满足自己□□的对象是谁。
认不清自己的感觉,就一直纠缠下去,也就没有厌倦的那一天。这也算是另一种“爱”的表现吧。毕竟,恶魔可是没有心的。
反正,恶魔的寿命漫长。也许哪天蜘蛛或者乌鸦就厌倦了这种执着固执呢?谁又说得清呢?连创世的耶和华都不能预料的未来,他们又何必为此烦忧?
阴郁的雾色中,这片火红的花海像极了那双酒色的眼眸,花蕾在风中颤抖低低私语,恍惚间是那双红眸,轻轻的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