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像你》手绘旧色

10、第十章

　　十.穆家洛篇

　　“你。。。。。。你要到加拿大？”我看着他。话一出口，才发觉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这时，有个服务员急急地跑过来。“先生，烫着没有？”她以为我打翻的是热茶。

　　我这才留意到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我的身上，脸上一红，急忙地摆手。“没事。。。。。没事。。。。”

　　坐在对面的丁皓也像是突然醒过来似的，拉我坐下来。

　　“哦，那就好。请等一等，我给你重新拿个杯子。”服务员放心地离开。

　　我不由地有点讪然，对丁皓解释：“刚才。。。。。我手滑。。。。”

　　丁皓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还宽慰我似的对我笑了笑。

　　“你要去加拿大。。。。。是真的吗？”迟疑了一会，我又问。我多么怕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若是真的。。。。

　　“嗯。”丁皓看着我，又笑了笑，随即低下头，拿起桌上的酒杯摆弄着。刘海覆盖在额上，微微地蜷曲着。

　　“不是。。。。。开玩笑？”我说话都变得有点结巴。

　　“不是。”

　　我心存的一丝侥幸被激得粉碎，涌上一股凉薄的悲哀。这几天和丁皓冰释的快乐，都不像是真的。我本以为，大学生活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子一直地相处下去，即使做不成情人，但至少可以像情人一样朝夕相处。加拿大，这么遥远的国度，他走了，或许以后就会慢慢地淡忘我，慢慢地不再有联系，再然后，娶妻生子，他的世界将不再有我。发苦的情绪，在心底下一点点地发酵。

　　双方陷入沉默。丁皓依然在摆弄着手上的酒杯，像钢琴家一般修长白皙的手指，随着酒杯从左手换到右手灵活地晃动。黑亮的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半掩着，显得异常的乖巧。我不由地心念一动，想到了个问题。

　　“是不是你家里人逼你去的？其实我觉得，我们都这么大了，家长的话，未必都要听。。。。。”

　　“不是，”丁皓抬头，打断了我急切的语速，“是我自己想去的。”

　　他的这句话，几乎夺走了我全身的力气，指尖变得冰凉。“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想转到加拿大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几乎是喃喃地说。

　　丁皓深深地看着我，目光炯炯的。我心神一惊，他是不是，觉察出我对他异于朋友的情感了？

　　“我觉得，”他顿了顿，“到加拿大那边念书，对自己的前途比较好。。。。”

　　没有，他并没有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我心底下不由地由惊转而感到失望。前途？没错，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的前途更要紧的呢？我是知道的，我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从我确定自己对他的情感的那一刻，我就这样对自己说。但是，我为什么要感到失望？

　　我们同是男人，我连争取的权利都没有。

　　“兄弟，”丁皓又开口了，声音轻轻的，“你舍不得我走，这就够了。”他扬起嘴角，露齿而笑。在我眼里，不知怎的，却有一股淡然落寞的味道。

　　周围依然热闹嘈杂，一字一句的欢声笑语，于我，却都是荒凉的。火锅里的汤汁已经煮开了，突突作响，升起的热腾腾的蒸气，薰得我的眼睛几乎要落泪。有许多话语在我的心底发酵，上升到喉咙，千回百转，然而最终都不知所踪。

　　纵然有多舍不得，我还是不能说。

　　我把服务员换上的酒杯重新倒满啤酒，拿起，一饮而尽。

　　丁皓看着我，也没有说什么，同样拿起满杯的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见底，随即放下酒杯，对我笑了笑。

　　“好，够爽快！”我故意以轻松的语气大叫，以冲淡心底的无助。

　　往两个杯子斟满酒，我举杯。“来，哥祝你一路顺风啦！”一仰头，把酒倒进嘴里，微苦而涩的液体，若是能像水浇火一样，同样浇灭我心头的难过就好了。

　　“空腹喝酒不好，”丁皓拿过我的酒杯，温和地说， “先吃点菜。”

　　我夺回酒杯，故意大叫，“喂，是不是兄弟？是的话就喝！”又把酒杯倒满，喝了个见底。

　　见丁皓呆呆地看着我，端着酒杯，杯里的酒还是纹丝未动，我假装生气，“喂，你怎么不喝？”手伸过去，夺过他的酒，又是一口气地灌下去。

　　“哎你这人！”丁皓抢夺回酒杯的时候，杯里只剩下小半杯酒了。“怎么用抢的？”怕我再乱喝一气，忙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

　　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脑袋有点晕晕然，不由地这样想，嘿嘿地傻笑。

　　“喂！你不是这样就醉了吧？”丁皓狐疑地盯着我看。

　　“什么话！兄弟我能喝着呢！千杯不醉！”这句话是撒谎了。事实上，我酒量并不大。才三杯酒下肚，我的酒气就上来了，脸也有点发烫。

　　“先吃点菜吧！”

　　“不！喝酒才有意思，吃菜算什么呀！”我希望我能喝醉，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避得开一时是一时。想到这，我拿起啤酒瓶，干脆就着瓶口就把酒灌下去。

　　丁皓缓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声惊呼，夺过来时，酒瓶已经空了。

　　“哈哈。。。。”我大笑。“这会你喝不到我剩下的吧？”

　　丁皓黑着个脸，“你悠着点喝！待会难受死你！”

　　我望着他。丁皓，你要离开的痛，远比醉酒后的难受深刻千百倍。这个，你是永远也不能体会到的吧？

　　“服务员，再来两支啤酒！”我喊。

　　“不要了！”丁皓拦住。

　　“你就要走了，喝个痛快，丁皓，你陪我喝个痛快。。。。”我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去，觉得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悲哀。

　　丁皓撤下手，有点迷茫地看着我，没有再说什么。

　　旁边的一桌坐着十几个人，像是在庆祝生日，又叫又嚷，闹得不亦乐乎，衬着我们俩的沉寂。

　　两支啤酒送上来了，我撬开瓶盖，往杯子里倒满。

　　丁皓欲言又止。

　　“嘿，顶多我醉了你扛我回去嘛！”我笑，拿起酒杯，“先干为敬啦！”抬头，饮尽。

　　丁皓也拿起酒杯，示意性地在空中和我碰杯，随即也喝了见底。

　　“丁皓，我忽然。。。。想起了句话。”我头已经有点晕了，用手撑着。
　　“什么？”丁皓看向我。

　　“就是，《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里的一句话。。。。。”

　　丁皓静静地坐着，听我说。他的头微微地低着，露出优美的颈项，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联合起来帮助你完成。”

　　丁皓笑了笑。

　　我不满。“你笑什么啊？”

　　“我在笑，”丁皓顿了顿才说，声音里充满伤感。“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童话。”

　　我沉默。的确。丁皓，你就要永远地离开我了，我是这么的渴望你，然而却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

　　心下烦躁，拿起酒瓶，对着瓶口又灌了下去。

　　丁皓没有再拦我，似乎打定了主意醉了大不了把我扛回去。

　　一支啤酒很快又见底了。酒气涌上来，头晕得更厉害了。

　　“吃点菜。”丁皓夹起一块土豆，放进我的碗里。

　　我拿起筷子，却发现筷子不听使唤，滑动得怎么也夹不起来。

　　“我帮你吧？我看你也喝得差不多了。”丁皓有点好笑地看着我。

　　“不用。”我一生气，干脆用手去抓，然后放进嘴里。

　　“哈哈，你这人！”丁皓又夹了两块牛腩放进我碗里。“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我依然用手去抓，这次手却被烫得缩了回来。

　　“烫着没有？你悠着点！”丁皓急急地说，看见我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来。”用筷子夹起我碗里的一块牛腩，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伸到我嘴边，“张嘴，啊。。。。。”

　　我被酒气冲得晕晕然的，不由地依然行事，张嘴把牛腩咬入嘴中，香浓的味道，溢满整个口腔。随即意识到丁皓是在喂我，一阵热气涌上来，脸更是烫得厉害。

　　丁皓似乎也意识过来这样的动作有多么的亲密，也变得有点讪讪然。“那个。。。。。我帮你把菜夹碗里，放凉了你再吃哈，不要用手了。”

　　我努力地笑了笑。“行了，你顾着你自己吧！”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丁皓专心地吃菜。我撬开另一瓶酒，又喝上了。

　　丁皓见状，忙说：“喂，你给我留点！”

　　我知道，他是怕我喝多了。“没事，千杯不醉。。。。。”舌头却不由自主地打结了。

　　他干脆拿起啤酒瓶，咕嘟咕嘟地灌下去。

　　“喂，你给我留着点！”这次轮到我说，然而声音却被酒气冲得无力。举手过去想抢酒瓶，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真的醉了么？

　　丁皓放下酒瓶的时候，瓶里的酒已只剩一小段了。

　　“喂！”我不满地瞪他，“叫你给我留着点！”

　　“不是留了嘛！”他无辜地看向我。

　　“你个小子。。。。好你个小子。。。。”我感到无力，干脆伏在桌子上。

　　“喂，你还行么？”丁皓起身过来，弯腰探向我。

　　“行，怎么不行？”我胡乱地在空中挥着手，眼皮却沉重得直想搭下来。

　　“好了，今天就到这，我们先回去吧！”他要扶我起来。

　　我不依。“不行，我还要再喝！”

　　“好，我们回去以后再喝！”他的声音近在耳旁，却又仿佛飘在空中。

　　他扶着我起来，我只觉双腿发软，站不稳也走不稳，不由地向丁皓那边靠了过去，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好啊，回去再喝！你说的！”好像觉得自己的声音飘忽不定，用力地拍了拍脑门，想清醒一点。

　　“喂，你不要拍，再拍就变傻了！”丁皓拦住我的手，半拉半托着我往学校的方向回。

　　我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有他在，忽然觉得很安心。

　　我看向他，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炯炯有神。

　　我不满。“喂，你怎么没醉？”

　　“我醉了谁把你扛回去？”他有点好笑地说。

　　“也是。。。。。”我没法思考，只觉得晕得厉害，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浮在半空中，忽然又觉得不对。“可是。。。。不公平哇。。。。我醉了，你为什么没有醉。。。。。”

　　“因为你比我能喝。”我听到他又说。

　　“嗯，就是。。。。就是。。。。。”我不禁得意，哈哈，我赢了丁皓！忽然又觉得不对。“可是，不公平哇。。。。。”

　　“不公平些什么？”我听到他问。

　　“就是不公平。。。。”我也无法说出不公平些什么，唯有嘟嘟地说这句。

　　“好，不公平，不公平。”丁皓宽慰我。

　　我得意，干脆把它用唱的。“不公平哇不公平哇不公平哇。。。。。”

　　我脚下踉踉跄跄的，一步高一步低。丁皓吃力地扶着我，到学校了，然后往宿舍的方向走去。“穆家洛你唱小声点！”

　　“为什么，路上又没有人！”我瞪他。路灯下，他的脸被灯光映得浓重而生动。

　　“好好好，没人。”他又顺着我的语气说。

　　“哈哈，丁皓，我今天怎么觉得。。。。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啊。。。。”我几乎口齿不清了。

　　“嗯，都听你的。”他还是顺着我。

　　“真好。。。。。”我喃喃地说。 “那我叫你不去加拿大呢？”

　　“好，不去。”他不加思索地说。

　　我听到他这样答我，不由地乐疯了，止住了脚步，站好，身影却乱晃。“真不去？”

　　“真不去。”他又说。

　　“哈哈。。。。哈哈哈。。。。。”我的心头像是放下一块大石头那样大大地松了口气。“真好。。。。”

　　“大哥，你走好点！”他继续半拖着我走，到宿舍楼下了。“你能爬楼吧？”他担忧地看着我。

　　“能。”我乖乖地，只要听到他说他不走，我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结果还是丁皓把我半背半扛着回到寝室，一打开门，把我往床上一扔，他也累得直接在我旁边倒下了。

　　“喂，你没事吧？”反而是我问他这句话。

　　“没事。。。。”他累得直喘气。

　　“不公平哇不公平哇不公平哇。。。。”我又乱唱。

　　“不公平些什么呀？”丁皓随口应我。

　　我忽然想起不公平些什么了，眼睛看向他，认真地说：“我爱你，你不爱我，这不公平。”

　　“什么？”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翻起身看向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不由地觉得委屈。“我爱你，你要走，你也不爱我，这很不公平哇。”

　　“你说什么。。。。爱我？”他刚刚平息下去的呼吸似乎又变得急促了。

　　“嘘。。。。”我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不要这么大声，我发过誓的，不能让你知道。我不会让你知道的。。。。我不要你看不起我。。。。。”

　　他望着我，眼神热烈。“你爱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一个男人，爱上一个男人。。。。哈哈。。。。但是，是真的。。。。。我就是喜欢你。。。。。我不想让你走。。。。可是，你要去加拿大。。。。”我几乎是喃喃地说，眼皮沉重地搭拉下来，耳边又传来了丁皓说话的声音，但是，我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