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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恶狼的牵绊 ...

  •   放箭的那一刹那他却仍是将手腕轻轻一扭,剪射向了霍翕身边的一个士卒。士卒中箭,闷声从高台上摔了下来。

      吉达这才从霍翕身后走了出来,道:“单于这是做什么?我们替您救了夫人,您该感激的。”

      霍翕在高台上看不真切乌鹿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出那双渴望被鲜血染红的眼睛。

      “你要如何?”乌鹿从牙缝中挤出这四个字。

      吉达哈哈大笑,“单于这么问了,我便不客气了。我们替您救了心爱的夫人,您理当给些赏赐给些报酬。若单于觉得这新夫人不值得付赏,那我们也就认了,算是我们多事,”他边说边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霍翕颈边,“这便将新夫人杀了。大家相安无事,只是劳烦单于这样大老远地特意来一趟了。”

      乌鹿没有表态。

      吉达手上轻轻用力,霍翕颈上破了一道口子。血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显得尤为刺眼。

      乌鹿仍是一言不发地冷眼看着,却是那断臂的朝鲁先吼了起来:“住手!快住手!吉达你这畜生要是敢伤我们单于夫人,我今日就将你们的帐子都踏平了!”

      “我伤不伤你们单于夫人,全在于你们单于如何决定。”

      霍翕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伤口不痛,可血流在颈上就像一只蠕动着的小虫。她觉得很痒,想挠一挠,奈何双手仍被绑着。

      双方僵持不下,霍翕却逍遥地像个局外人一般。她此刻只想着如何才能挠挠痒。

      她自然知道自己此刻命悬一线,可她愿意将生死留给乌鹿去考虑。既然乌鹿来了,她便不愿再费这个神了。

      乌鹿仍不表态。

      吉达继续道:“乌鹿单于,您已杀了我的一个人。您知道,我是怕您的。您若再要杀人,我也拦不住,只得杀了手边的夫人来报仇。”

      他满嘴虚言,此话倒当真不假,他是怕乌鹿的。整座草原上他最怕的便是乌鹿,他怕乌鹿胜过怕那魔鬼一般的风暴。所以今日得知乌鹿亲自前来时,吉达是慌了的。可他此刻却张狂了起来,因为乌鹿亲自来了,便意味着他手上的这位新夫人是一位极有利用价值的人质。乌鹿对这汉人公主的重视简直超乎了他的想象。

      朝鲁兀自在旁用尽了污言秽语,骂个不停。

      乌鹿仍是沉默着。他亲自来此,本是意欲一举扫平吉达的部落,永久后患。

      他万万没有料到,霍翕居然能牵绊住他的手脚。与其说牵绊手脚,不如说,牵绊住了他的心。

      他抬头看了看霍翕,这小丫头正自望着远方的天出神。她所望向的是大汉的方向。她是否又在想那田将军了。

      乌鹿冷冷地斜了斜嘴角,调转马头,道:“我愿意为这女人付些赏。只是她不值你开的价。等你想好了究竟该要多少赏赐再派人来找我。”

      乌鹿一行人就这样走了。吉达与霍翕站在高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队乌泱泱的人马消失在太阳的另一端。

      吉达愣了半晌,满脸嫌恶地对霍翕道:“原来你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个贱女人。”

      乌鹿的背影在霍翕心上是割开了一些伤口的。不过是浅浅的伤口,很快便能愈合。她对他从来不存任何的期望。期望才是最尖锐的利刃。

      霍翕又被押回了帐中。

      她手上的皮绳还绑着,绑得紧紧的。颈上的血也干了,不痒了。

      既然失去了价值,便再也没有人对她心存忌惮。这一日,连个来送吃食的人也没有。

      皮绳绑在手上太久,皮也磨破了,手也变得苍白又冰冷。

      霍翕不管这许多,躺下便睡。

      这一夜,她的确梦见田公子了。他没坐在枕边,却是站在那高台下。霍翕还在高台上,身旁虽无人,可她却无法动弹。

      “霍姑娘,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霍翕挣扎了许久,连汗也急出来了,却仍旧动弹不得。她想开口告诉田公子她动不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池中绝望的鱼。

      “霍姑娘,你不想同我走吗?”

      霍翕想摇头,摇不了。她急得眼泪也流了下来。可那高台太高,田公子看不见她的泪。

      “你不相信我能接住你吗?”

      霍翕仍只能流泪。

      “既然如此,我走了,霍姑娘你保重。”说罢,他真的转头离去了。

      他的背影本是纯白色的衣袂飘飘,却走着走着变了模样,白色的长袍变作了黑色的胡服皮靴。田公子的背影,变作了乌鹿的背影。

      霍翕惊醒了。

      她不是被惊醒的,是被吵醒的。帐外传来阵阵铿锵的兵刃相交之声。

      梦像是被一把刀粗鲁地切断了,戛然而止的梦却最是清晰。霍翕还想着梦中的一切,因而心里沉甸甸的。

      帐外的人们正天翻地覆地打斗着,霍翕此刻甚是意懒,于帐外事毫不在意。她仍是躺着,一动不动,耳中虽听着帐外嘈杂的声音,心里却甚是冷清。

      她以为是其他部落趁着夜色来偷袭,与她并无干系。所以当乌鹿掀开帐子走到她身边、用匕首切断她手腕上的皮绳时,她只想着:“我又睡着了,又做梦了。”

      乌鹿拉起她的手便急忙朝外走。

      霍翕的手腕早已被皮绳磨破了,此刻被他用力一拉便火辣辣地生疼。这么一疼,她才总算是醒了。

      “你怎么来了?”

      乌鹿不答,拉着她快速走了出去。

      帐外是一片混战。

      见乌鹿带着霍翕出来了,吉达立马带着人围堵上来。乌鹿抽出腰间的大刀与他们周旋。

      大刀在他手上化成了一道银光,敌人左功右破,却始终难伤得他丝毫。

      吉达见伤不到乌鹿,立马一个侧身朝霍翕挥刀砍下。

      乌鹿正要转身来护,却见霍翕已抽出腰间的剑凌厉地朝吉达刺去。她的剑又快又恨,招招直逼要害,吉达吃了一惊,险些被她的剑所伤。

      乌鹿第一次见霍翕用剑。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得意。

      二人相互配合着,很快便冲出了包围。乌鹿抢下一匹马,同霍翕一并上了马。

      吉达带了人骑马来追。

      乌鹿把缰绳塞进霍翕手里,沉声道:“你来把着缰绳。”他空出双手,一手拿着自己的刀,一手抽出霍翕腰间的剑,两手并用朝追来的敌人左右攻去。

      乌鹿是草原上最凶残的猛兽。追上前的敌人都被他杀干净了。

      吉达挥了挥手,嘴边挂着阴冷的笑,“不追了,让他们去吧。”

      匈奴的武士们与吉达手下又战了片刻,也都各自脱身,骑着马朝自己的单于狂奔着追来。

      吉达的手下杀红了眼,问道:“乌鹿逃了,为何不追?”

      吉达道:“两败俱伤的打法,不划算。”

      他的手下依旧不依不饶:“那我们这便算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功夫?还把乌鹿那不值钱的贱女人供了这么多天!”

      “那女人可不贱。”吉达笑了。他站在夜色中,却比那夜色还要阴沉。

      “怎么不贱?乌鹿都舍不得拿些牛羊来换她。”

      “蠢货,”吉达朝着那部下骂道,“难道牛羊要比他乌鹿当个逃兵更加值钱吗?那乌鹿是什么人你不了解?让他当个逃兵、做敌人的手下败将那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事。他为了那女人却甘愿做了我们手里的逃兵,你觉得那女人还不值钱吗?”

      “即使如此,那他何不如按着我们的要求来,总也好过当个逃兵啊。”

      吉达气得骂也懒得骂了,他冷冷看了那部下一眼,想着过些日子定要找个由头将这没长脑子的蠢货杀了。但他十分享受众人崇敬的目光,所以仍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当他乌鹿是不愿按着我们的要求来?他那是不敢!若是要送牛羊送地盘,必定又得耗上不少时日。他不敢再将自己的夫人留给我们这许多日了,他知道我们不会善待她。”

      他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没料到那乌鹿在草原上称王称霸,却这么怕汉人!”

      吉达心道:“乌鹿做得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因为怕汉人吗,恐怕未见得吧。”

      只是无论乌鹿的一反常态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于他吉达而言,这都是一个收获。铜墙铁壁般的乌鹿单于,终于是露出了软肋。

      此时天已微亮,吉达扫了一眼满地横卧的尸体,打了个哈欠回帐去了。

      乌鹿一行人还奔驰在草原上。他手握着缰绳,将霍翕困在了自己怀里。

      霍翕有些不自在,“你给我匹马吧,我自己骑。”

      乌鹿不理会她,双手仍牢牢抓着缰绳。

      远处传来一阵狼嚎。

      朝鲁指了指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兴奋地道:“单于,夫人,你们看,那狼群在捕猎呢!”

      霍翕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一群灰白色的草原狼正围追堵截着一只黄羊。那羊四处窜逃,却始终摆脱不了狼群的追堵。

      霍翕瞧不清羊的神情,但只是那飞奔着不敢停歇的身影已是在勾勒着绝望。

      霍翕心酸,道:“咱们不能救救那羊吗?它要被吃了。”

      朝鲁正色道:“夫人,救不得。这是草原要它死,谁也救不得。草原上的一切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是草原安排好的。这羊的命就是要喂饱这群狼,好让它们能挨过漫长的冬日。这命,谁也不能插手。”

      霍翕呆望着那羊。它终于精疲力尽,任由狼群露出獠牙将它的生命撕扯成碎片,顺着鲜血流逝了。

      “真的不该救吗?”

      “不该救!”朝鲁坚定地道。

      霍翕沉默了片刻,幽幽道:“我有一日见到一只蛇要吞一只羊,却来了只恶狼咬死了那蛇,救出了羊。”

      “真有这样的事?”朝鲁听后眼睛都直了,“我在草原上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这狼如何会去救羊?只怕是要和蛇抢食,救了羊好留给自己果腹吧。”

      霍翕忧伤地笑了笑,“是吗,原来那狼并不是真心要救羊,却是要自己果腹啊。”

      一行人路过了狼群。

      乌鹿始终一言不发。他很少像今日这般沉默。

      霍翕被夹在他怀里,也渐渐没有了最初的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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