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试阅章【开工时间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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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便始终阴沉着，看着像是将要下雨的模样。
这些天来，街上的行人也越发的少了。
就在前不久，有一些人声称在七轩町见到了本该早就被处死的人斩。这本该只是荒诞无稽的流言，却随着越来越多关于保幕派成员死于暗杀的消息传出，反而变得越发真实起来。越来越多关于“人斩”的消息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又逐渐染上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说到底，死者复生的事实太过惊悚，而这个国家又向来不缺少奇谈怪说，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里，反而是神鬼之说更加令人相信。
智子是吉原的一名游女。
恐慌不安的气息不仅让派系林立的高官贵族们坐立不安，也影响到了吉原的生意，就连满口诗词俳句意图要娶春平太夫为妻的小少爷也十几日未曾来过了。说到底，恩客与游女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此轻易就说出口的爱恋，就像是天空中的明月，不过一时盈缺。
智子有些为如今相思成疾卧病在床的春平太夫不值，但美绘则摆出一副十分不屑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是御所里的公主吗？”美绘挽着袖子，两手插着腰，撇着嘴说道，“不过就是个太夫，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贵的人物了。松本家的少爷说的那就是场面话，他还真能违背家里娶个游女进门不成。”
智子知道美绘说的是事实，但像她们这样的女人，谁心里没有点微弱的期望——即使许多人心里都明白，这不过是妄想罢了。
“算了吧，美绘，别说了。”智子低下头，抓住美绘的衣摆，“这不是我们该讨论的事。”
“我倒觉得你该清醒清醒了，”美绘嘲笑道，“省得那一天落得和春平太夫一个下场。”
是我该清醒吗？
智子眼中被晦涩不明的神色填满。
在春平太夫身边侍奉的时候，智子也见过不少恩客在席间相互谈论着西洋的新奇事物，时不时发出愤然的感慨。他们用语言描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几万尺之上的高天原，美好的仿佛泡沫般的幻影。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为什么要是我呢？
智子用力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几乎要将它撕裂。
“智子！智子！”
美绘急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慌忙抬起头来，手下意识的一松，刚洗好的衣服又落到了地上，染上深色的污渍。美绘拉着她的胳膊，还沾着皂粉的手指向不远的河岸上——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她顺着美绘手指的方向看去——满是乱石的河岸上似乎有什么人趴伏在那里，离得这么远有些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片浅蓝上，覆盖着隐隐约约的深红。
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想起前不久听到的流言，觉得自己可能无意中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美绘却毫无所觉的抓着她的手腕，一脸好奇的想要走近去看个清楚。
“美绘，我们快走吧，别管他了。”智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有些焦急的说道。
“没事，我就过去看看，说不定那家伙都已经死透了。”美绘不在意的摆摆手，“要是能翻出点什么好东西，我们就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欸？美绘？美绘！”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美绘，却被一下挣脱开来。她赶紧追了上去，美绘已经大胆的直接跑到对方身旁，蹲下身好奇的打量着。
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大概是从河的上游冲到这里来的，腰身以下依旧泡在冰冷的水里。他紧紧握着一把黑色刀鞘的打刀，还算完整的浅葱色羽织上满是深色的血污，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
智子发出一声低呼。
“什么啊，是浪人吗？”美绘已经在少年身上翻找了一通，“一点好东西都没有……”
“美、美绘，”智子有些害怕的拽了拽美绘的衣袖，“这样不太好吧，这可是武士啊，我们还是快……”
“怕什么，都是个死人了。再说，现在武士已经没落了啊。”美绘大咧咧地说道，“你是没见到，那天那些洋人拿着这么小的一个玩意，‘嘭——’的一下，那些个袭击他们的浪人就被打死了。”
“美绘！”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美绘不高兴的撇撇嘴，随后又兴致高涨的把手伸向了少年怀中的打刀，“嘿，这个看起来还不错，说不定能买不少钱……”
她握住刀柄往外拽——刀却像是和少年熔在了一起似的，一动也不动。
美绘不死心，正准备再试一次，却突然被吓了一跳，一下松手摔坐在地上，耳边还响起了智子的尖叫声。
本该死去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不，并不是如此，应该说少年并未死去，只是伤势过重而使人产生了死去的错觉。他并没有发觉少女们想要夺走他重要的刀剑的意图——不，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今是何等的境遇。
“……可恶……冈田……”
少年有些意识不清的单手撑着地，细碎的石子刺进手掌中。他踉跄着站起身，眼睛没有一点焦距，只是用锐利又带着许茫然的目光向四周张望，最后直直的对上少女们惊惧的眼神。
智子惊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过去，她曾听乡里的老人提到过，在山间打猎，一定要小心林中的狼群。一旦被盯上，那就很难活着回来。小时候她并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如今，这种迟来的心悸让她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是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即使少年可能所注视的根本就不是她，但恐惧依然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浓重起来，她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
在少女畏惧的目光下，少年动了。
他倒了下去。
不过几时，花街的游女都知道春平太夫身前的智子捡了个男人回来。
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为此智子狠狠挨了一顿打，就连同行的美绘也没逃过。就算如此，智子依然把那个受伤颇重的男人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甚至和美绘闹僵也全然不顾。
有的游女说，智子是爱上那个男人了，才会这么不管不顾。
也有的人认为，说不定那少年身份高贵，智子是想借着救命之恩好搭上什么达官贵人。
这件事甚至都传到了卧病在床的春平太夫那里，不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只是拉着智子的手，不断向智子请求着，让智子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是该答应还是拒绝。
但只有美绘知道，智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说你，你在想些什么啊！”美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手重重戳着智子的头，“之前你还说他危险让我不要靠近，怎么转身你就把人给带回来了！你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智子羞愧的低下头，“我没想那么多……”
“那你现在就给我把他扔出去！”
“不行！”智子慌慌张张的扒住美绘的袖子，“他伤得那么重，放着不管会死的！”
“那和我们又没关系！他本来也就要死了！”美绘没好气的说道。
“但是……”智子有些犹豫，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一旁床铺上的少年望去。
此时的少年安安静静的躺着，丝毫看不出先前那令人惊惧的模样。之前被他紧握在手上的打刀就放在枕旁，和已清洗干净的羽织摆在一起。
那是一种预感。
智子自认为只是个普通的游女，却在看见少年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像是亲眼看到了未来，智子无比确信着这一点——
这个少年，正是她——正是这个时代都所为之期待的转折点。
“如果是他的话……”智子看着少年的侧脸，喃喃道，“如果是这个人……”
一定可以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用希望照亮这个国家的未来吧。
“智子？智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抬起头，正对上美绘怒气冲冲的脸。
“十分对不起！”
智子立刻俯下身道歉。
“你呀……”美绘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啊……”
还能期待些什么呢？
她们这些可怜的游女们，还能期待些什么的。
不过是贵族豢养的笼中鸟，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用清脆悦耳的声调取悦他们，就能获得一时的宠爱，艰难的在笼中活下去。然后年老色衰，自然而然被抛弃。
“我不该让你去春平太夫身前侍奉的。”
美绘弯下腰，把智子抱在怀里。
如果没有接触那些美好的幻影，你是不是就不会期待笼子外的世界了？
可是啊，智子。
你所期待的理想乡是不存在的。
“智子啊……”
美绘叹息着，捧起智子的脸，仿佛朝拜般虔诚的在额上落下一个吻。
智子呆呆的看着美绘，不知为什么，泪水突然从眼中溢出，怎么也收不住。
房间一时变得安静下来。
“咳……”
轻微的声响打破了寂静。智子突然惊醒过来，向后两步从美绘的怀里退开。她像是想到什么，快步走到床前。
重伤的少年醒了过来。
智子惊喜的看着少年慢慢睁开眼睛，茫然的神色被警惕与坚毅所代替。但她丝毫没有感到冒犯，反而十分高兴。
“你醒啦！”智子扭头看向美绘，“美绘！他醒了！”
“我看得到。真是的，我又不瞎。”美绘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的对刚醒过来的少年说道：“喂！你！醒了就给我滚出去！”
少年原本警惕的神色一下变得尴尬起来。
“哪有人刚醒就往外赶的道理啦！”智子转身拉住美绘的衣袖，“美绘——”
她拉长了语调。
“好啦我知道啦，真是的。”美绘叹了口气，“最多一个星期，不能更久了。”
“太好啦，我就知道美绘你是最好的！”智子欢呼一声，直接扑到了美绘身上，被美绘神色嫌弃的扒了下来。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少年打量了四周，基本确定安全后，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那个……请问，这里是……”
“这里是吉原。”美绘说道，“所以像你这样没钱的穷小子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少年的神色更尴尬了，苍白的脸上甚至染上一层薄红。这让美绘不免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说你，该不会还是个处……”
少年大声咳嗽起来，甚至干脆别过脸不再看向两人。
美绘的眼神更奇怪了。
“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少年突然想到什么，急匆匆的转过头问道，在触及美绘的目光时，便又立刻低下头，露出发红的耳朵尖来。
“……现在是正午了。”美绘顿了一下，“听说前不久幕府和长州藩又开战了，更具体的就不是我们这些游女能知道的了。”
“……原来是这个时候吗……”少年的低语除了他自己就再没人听到了，他抬起头，郑重的向两人道谢，“之前失礼了，十分感谢两位当时救了我，如果为你们添了什么麻烦，我十分抱歉。”
“切，虚伪……”美绘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小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智子有些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对了，我是智子，这是美绘，请问……”
“啊，是我失礼了。”
少年露出温和的笑容。
“就请称呼我为……【宗次郎】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试阅章【开工时间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