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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第一章
      当我走进坤宁宫时,眼前是一片奇特的景象,院子里站满了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庶妃们站在台阶下,毕恭毕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寝宫里不时有宫女进出,都是急急匆匆,却也没有半点声音,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寂静无声,竟然让人生出几分恐惧。
      我快走几步,来到她们面前,福了一福:“各位小主先回吧,太皇太后和太后让奴婢请各位小主先回去休息,如需侍疾,再行通传。”大清朝立朝至今后宫许多制度并不完善,当今皇上登基时年岁尚小,这些年虽陆陆续续纳了些庶妃,但皇后以下都没有封号和位份,所以只能都称小主。
      站在最前头的纳喇氏带头欠了欠身:“谢老祖宗恩典。”也不敢多话,静静退出宫去。别的小主也跟着说了,待纳喇氏离开方才散去。纳喇氏是大阿哥生母,皇后以下虽无位份,但母凭子贵,庶妃中身份最为尊贵,别的庶妃见她退下自然也跟着离去。
      我走进寝宫,几名太医正小声商量着什么,皇后的贴身宫女结香迎上来,我向里面瞧了一样,将她轻轻拉到门外廊下:“怎么样了?”结香一脸的焦急担忧:“张太医在里头,已经好一会了,现在在用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结香四下瞧了瞧,小声道:“好姐姐,我是真不知道。娘娘这些日子有些贪睡,午膳后便睡下了,平日里都睡一个多时辰,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睡到平日里快要传晚膳的时候才起。自从娘娘有了龙胎,晚上睡觉总睡不安稳,我们想着娘娘是困了,难得睡个安生觉,起来的时候司衾的小宫女突然叫了一声,我正要骂她。却见她指着床铺上一小块血迹,才知道娘娘是见了红了。”“太医怎么说?”结香道“张太医刚看了就说只怕有。。。有。。。”“有什么”“有滑胎之象。”我倒吸一口凉气。
      去年嫡长子承祜殇后,帝后均是悲伤不已,皇后为此还大病一场。皇上一直盼着中宫有喜,一来嫡子地位非一般皇子可比,二来也可以为皇后排解丧子之痛。如今皇后再次有孕,皇上也是十分重视,不但命太医院医术最高、资历最久的张太医专职伺候皇后的胎,连平日膳食都由皇后宫中小厨房经营,免了御膳房的伺候。此时万一有什么差池。。。。。。
      我皱皱眉,又向里面看了一眼:“皇上还没过来?”结香道:“刚见了红就回了,不过梁公公说皇上在和索大人、明珠大人商议三藩的战事,一时不得空过来。”我叹了口气心道:皇上年初撤藩,上月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朱国治,举了反旗,云南提督张国柱、贵州巡抚曹申吉、提督李本深等也随吴三桂反。短短一月之内,湖南等地已失,皇上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竟也顾不得后宫之事了。
      正想着,里面有了动静。以太医院院判张太医为首的几名太医走了出来,结香将张太医引过来,我迎上前去,对着太医微微施礼道:“几位太医,不知皇后娘娘情况如何?”太医都认得我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我在这里,自然是代表太皇太后的关心,张太医拱了拱手:“回姑姑的话,臣等全力施为,总算是保住了皇后娘娘的龙胎。不过皇后娘娘之前忧思过度,有了身孕之后又一直寝食不调,加之这次差点有滑胎之险,只怕数月内,皇后娘娘也只能卧床养胎了。”
      我道:“敢问张太医,娘娘有孕之后一直是您亲自为娘娘诊脉安胎,前几日还听回说一些正常,龙胎稳固,为何今日会有此意外?”
      张太医迟疑片刻,道:“前几日诊脉之时,娘娘除了偶觉困意,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老臣看娘娘的脉象,虽有些弱,也无其他,怕只是因为娘娘过分忧虑睡眠不好所致,就开了些有助安睡的药。”“那今日娘娘到底是为何会有此症状?”我冷笑道:“不会是有人疏于值守或者。。。。”张太医闻听,身子一颤,忙低头道:“不敢。。。老臣的确是尽心尽力,只是。。。。”“只是什么?”张太医忽的抬起头,低声道:“娘娘的症状似是接触了什么药物所致。”我和结香闻言都是一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压低了声音:“太医可知是什么药物?”
      张太医道:“老臣只是猜测,并无实据,何况引起滑胎的药物不下数十种,看不到闻不到,老臣也不敢妄下定论。”
      我沉吟片刻:“我这就回去回禀太皇太后,烦请太医守在这里照顾娘娘。”又对结香道:“你照顾好娘娘,也要看好宫中,特别是娘娘平常接触的物事和吃食,都瞧瞧请张太医看一看,切不可让任何人带出或毁掉。”我伏在结香耳边道:“要悄悄地,别让人察觉,如有妄动之人,看住了就行。”

      回到慈宁宫已经将近亥时,平日里戌时正点关闭宫门的慈宁宫灯火通明。守在慈宁门口的小太监小福子见我来,忙行个礼:“姑姑回来了。”我远远瞧着两个人跪在殿下,正是慧音主仆。
      进的殿来,太皇太后正端坐正殿之中,下首坐着太后,苏麻拉姑正亲自奉茶。太后不过三十来岁,容貌不算甚美,性情却十分和蔼敦厚,她本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也是世祖皇帝的第二位皇后,虽非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但自小十分爱护关心皇上,自孝康章皇后去世后,二人更是如同亲生母子一般。今日皇后有恙,宫人不敢擅自禀告太皇太后,便先回禀了太后,太后一面吩咐太医院力保龙胎,一面急急忙忙赶来告诉太皇太后。反观六十开外的太皇太后,听闻消息后从容有度,只吩咐了我几句,便拉着太后坐下,脸上却露不出半点情绪。
      皇后刚刚脱险,我已叫小太监先我一步先来禀告,得知消息的太后脸色已经缓和很多。苏麻拉姑不漏痕迹的给我递了个眼色。我给两位主子请了安,太后问道:“皇后这会如何了?”我忙回:“太医说,皇后已经大安了,不过要卧床休息一阵。”太后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见红了呢?”我回道:“张太医说皇后娘娘一直思虑过度,寝食难安才会导致龙胎不稳。不过现在已无大碍。”
      太后听闻,不禁红了眼眶:“还是为了承祜那孩子。心病还须心药医,自己个想不开,吃多少药也没用。”说完,自己倒感伤起来。
      太皇太后瞧着她道:“还想着让你去劝她,你到把自己先弄出伤心来了。”
      太后擦擦眼,道:“皇额娘说的是,我这就去看看那孩子,开解开解她。”说罢,起身告退。
      待得太后走出宫外,太皇太后道:“行了,说罢。”我赶忙将张太医说所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太皇太后一直冷冷听着,待我说完冷哼一声,抬眼瞧着侍在一旁的苏麻拉姑道:“你瞧,这宫里处处少不了这些个肮脏事。”想了想,叫人传了慧音进来。
      不一会,慧音被掌事太监福公公引了进来。本是寒冬十分,夜里十分寒冷,也不知是因为在廊下跪了半晌的缘故,还是心中害怕,慧音一张粉脸苍白,见着太皇太后连忙跪下请安:“臣妾舒穆禄氏,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淡淡瞧了她一眼,道:“这么晚了,去御花园做什么?”舒穆禄慧音道:“回太皇太后,臣妾近日身体不适,夜不能寐,所以去御花园走走,纾解心绪。”太皇太后冷笑道:“今日皇后有恙,庶妃们几乎都去了坤宁宫,你倒是有闲情。”慧音忙磕头道:“老祖宗,臣妾知错了,臣妾也是为皇后担心,才……”太皇太后冷笑道:“你先瞧瞧这是什么?”
      一旁的宫女紫苑扔了件什么物事在地上,慧音一见,瑟瑟发抖,瘫软在地.我细细一瞧,竟是一个桐木小人偶。紫苑道:“这是从小主贴身宫女穗儿身上搜出来的,,里头缝着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偶人身上还有针扎的痕迹。”我心中暗暗摇头,厌胜之术在历朝历代后宫之中都是大忌,当年汉武帝就曾因此掀起巫蛊之祸,牵连之大,连皇后、太子、公主都不能幸免,只怕今日慧音在劫难逃了。
      慧音跪在地上,不住哀求:“老祖宗,奴婢错了,请饶恕奴婢这一回。”太皇太后瞧也不瞧她一眼:“若是将你这样的毒妇留在皇帝身边,哀家如何能放心?不过如今皇后是后宫之主,哀家也不便干预,先将你禁足宫中,等皇帝皇后的旨意吧。”
      说完,福公公就上来道:“小主,请吧。”慧音知道再是哀求也是无用,只重重跪下磕了几个响头:“老祖宗,慧音今日有错,自作自受,但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请不要牵连奴婢家人。”说罢,戚戚然跟着福公公头头也不回的退了出去。不一会,福公公复又进来,问:“太皇太后那个宫女如何处置?”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冷冷道“杖毙。”
      苏麻拉姑示意我去换一盏茶,回来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倚在暖阁的软榻上,膝上盖着厚厚的羊毛毯,太皇太后出生草原,到现在还是有很多草原上的习惯。炭盆里烧得正旺,一大盆河南进贡的鄢陵腊梅清香扑鼻。屋里侍奉的人只剩下苏姑姑和福公公,太皇太后正在闭目养神,我静静奉上茶,正待退到一旁,却听太皇太后道:“丫头,你信这邪术害人么?”
      我微微一愣,忙看向姑姑,见姑姑声色不动,我道:“回老祖宗的话,奴婢不信,若是小小一个偶人能害人,那多少战事纷争就无需发生了,只要找几个绣娘,日日坐在屋里制些偶人,生杀大权全在手中了。”太皇太后听了,望着我,巧笑一声,确是对着姑姑道:“苏茉儿,倒是你调教出来的人,嘴皮子和你一样厉害。”我见太皇太后这会子心情好些,忙带跪下身子,带几分撒娇口气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仗着老祖宗护佑,胡说八道,老祖宗可别责罚奴婢。”
      一句话,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老祖宗轻掐了掐我的脸:“你瞧瞧,可不是一模一样?”
      我也轻轻一笑,我本姓乌雅氏,世代为内务府包衣,只因着祖母与苏麻拉姑年少时一起长大的交情,自母亲去世后三岁便寄养在苏麻拉姑膝下,也是自小便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因着这层关系,私下无人之时,太皇太后待我如孙辈一般,慈爱非常。不过我也是记着姑姑的教诲,奴婢便是奴婢,要守着自己的本分,不可侍宠生骄。平日里,规行矩步,不敢越雷池一步,也只有偶尔撒娇卖傻,不过逗主子一笑而已。
      正想着,却见太皇太后正色道:“我瞧着宫里又要生事端了。”
      话音刚落,却听外间太监报:“老祖宗,庶妃钮祜禄氏来给老祖宗请安。”
      苏麻拉姑沉吟道:“这么晚。。。”太皇太后轻哼一声:“你瞧,说来就来了。”说罢示意福公公去传。
      不一会,身着素衣的钮祜禄氏走了进来,聘聘婷婷地请了个跪安:“臣妾钮祜禄.兰馨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万福金安。”太皇太后笑道:“怎么这么晚来竟穿的这样单薄?”兰馨道:“谢老祖宗关怀,臣妾披了斗篷来的。只是这样晚怕惊扰了老祖宗。”
      太皇太后赐了座,道:“这个时辰来,必然有事吧。”兰馨道:“臣妾本戴罪之身,不想打扰老祖宗,只是与舒穆禄氏同处一宫,听闻舒穆禄氏获罪,心有不忍,所以来求老祖宗恩典。”
      太皇太后道:“你倒也不问她因何获罪?”兰馨听闻,忽的跪倒在地:“臣妾不敢欺瞒老祖宗,昨日臣妾无意发现舒穆禄氏似有不轨,臣妾与她同处一宫,虽无监督之责,但身处后宫,不得不为后宫安危着想。只是当时并不知道确切,只能悄悄同溶月姐姐商议,不想姐姐已经禀明太皇太后,臣妾这才知道舒穆禄氏竟敢有这样肮脏的手段。所以臣妾也是来向老祖宗请罪。”
      太皇太后道:“你即说自己有罪,又来为别人说情?”兰馨磕头道:“臣妾自知有罪,请老祖宗责罚,只是臣妾与舒穆禄氏同处一宫,自有姐妹之情,实在不忍看她受苦,所以才大胆来求老祖宗。”
      太皇太后托着茶碗,杯盖轻轻敲在上面,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茶水,兰馨头磕在地上,也不敢抬头。
      半晌,太皇太后忽的轻笑一声:“我的儿,难为你了。”说着,示意姑姑将兰馨扶起坐下。姑姑与太皇太后情同姐妹,这一扶自然显出对兰馨的抬举,兰馨连忙谢恩。太皇太后道:“舒穆禄氏有罪是她的,你也是心太软了些,总是牵挂这个顾忌那个,弄得自己身子柔柔弱弱,哀家还盼着你给皇上添个一男半女呢。”
      一句话把兰馨说的脸通红,太皇太后有道:“以后也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戴罪之身,遏必隆是你阿玛,但他获罪,并不代表你也有罪,何况皇帝早就念在顾命之情赦免了他。你自你阿玛获罪至今终日小心谨慎,自称有罪,每日就闭门不出抄写佛经,已修功德,也难为你了。”话锋一转:“可是你也不要忘记,你还是皇帝的妃子,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关住做什么?以后再不许提有罪的话!”
      兰馨点点头:“谢老祖宗恩典,臣妾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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