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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   孝君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那张纸,小声地读出来:“有妻慕容氏,乃自小指腹为婚,惜嫁入陆府后,夫妻感情不和,貌合神离。现为夫者陆佑安,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

      “慕容姑娘,读过了就画押吧。我还等着回去复命呢。”公主身边的内侍何公公一脸的不耐烦,拨动着掸弗杵在孝君面前。

      这几日,风云突变,佑安只是白日上朝办公,晚上秉烛夜读,偶尔才去卧凤楼过夜。但对于孝君住处,是再也不涉足,即使晚饭时偶尔见着,他也是马上吩咐下人将食物送去书房,在孝君面前自己是不肯再多作一刻停留。正当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之际,更惊奇的事发生了,佑安突然就同意写下了休书。

      孝君抬眼望向周围的姐妹,他们个个都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明白到底在那一天的信誓旦旦和今天的恩断义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虽说这个结局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但真的如了愿,他们不禁又要为爱情的短暂感慨一番了。唯有雷家昊一语不发背对着大家站在窗前望着室外天色茫茫,云淡风清。

      孝君抬出右手拇指在红色印泥里摁了摁,抬头又看了眼家昊,家昊并没有回转身,只看见他挺拔的背部看上去绷得很紧,初秋的风呼呼吹进,吹得他额前的发梢风中翻飞,宽大的衣袍飘起勾勒出他强健的体魄,使他看上去透出平时不常见到的英武威严。

      孝君终于将拇指按了上去,在一式两份的休书上都留下了一个完整清晰的指印。摁完了手印,仿佛像刚刚跑完一个800米一般,孝君深深地舒出一口气,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困乏。

      “慕容姑娘,这下您与驸马爷就没了关系,各走各道了。哦,当然咯,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好歹也是亲家嘛,所以你在这儿做客,还是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的”这个何公公一边用嘴吹干新盖的印记,一边还不忘发表自己的评论,特别是客人两个字,他别有用心地强调了一下。突然眼角瞥见若男做着撩袖子摩拳擦掌的动作,底气马上就不足,马虎地拜了拜,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了。
      “接下来你们准备去哪里?”念绮突然不舍起孝君来,心底暗暗希望她倒可以如刚才那个何公公所言,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孝君没有开口,只是起身慢慢踱步到家昊身旁,家昊感应,转过身来,深深地注视进孝君的眼睛。一丝斜阳从两人之间照进,在两人的侧脸轮廓上染上一圈金黄的光晕。女子长发飘扬,男子眉目英挺,两人就这么深情地注视着对方,天长地久只是这一刹那的感动。在场的每个人都静默,谁都不愿开口破坏这如诗如画的美丽场面。

      雷家昊突然就单膝跪地,从背后抽出来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念绮远远地望过去,看不真切,只是确定那晃人心魄的耀眼必是一颗价值不菲的钻石。孝君却认得这枚戒指,这是雷家昊的祖父当年送给其祖母的订婚戒指,一粒2.5克拉的圆形钻石围绕在一圈散钻之间,巧夺天工,戒圈内侧刻着一行拉丁文“Amor Vincit Omnia” (爱能战胜一切!)”4年前家昊的祖母过世前,将这枚戒指留给了他,自此被他视若珍宝。现在看他举着这枚戒指跪在自己面前,孝君虽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嘴还是由于惊讶微微地张开。

      “孝君,你愿意让我成为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吗?让我可以永远爱护你,分享你的快乐,分担你的悲伤。天涯海角,与你同行,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家昊一口气说出了这段话,一点停顿也没有,显然在心里已经默念练习了很多次了,他的目光像是有一团火苗在簇簇燃烧着,孝君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了胸口,手捂在胸前,瞪着他只知道重复着吸气吐气的动作。不过雷家昊好像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握着孝君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邓孝君,你愿意嫁给我吗?”

      孝君的眼泪不争气地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人也因为激动慢慢哽到噎气,从初晴站的地方看过去,只看见她的背在那里一抽一抽的。孝君还是沉默不语,看得旁边的姐妹三人心急火燎。若男大声叫出:“大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过了许久,细若蚊鸣的声音从孝君嘴里挤出:“我愿意啦。”雷家昊显然没有听清楚,仍然眉头皱着呆呆地跪在那里看向孝君。其他三个心急,齐声叫出:“她说她愿意!!!”雷家昊如释重负,笑容漾满整个面庞,漂亮地足以替牙膏广告做模特。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分量十足的戒指带上孝君左手无名指。孝君的手一向胖嘟嘟的,可是这戒指不大不小刚刚好套在她的指根,孝君白皙细腻的皮肤在耀人的光芒下闪出白玉般的光泽。

      家昊站起,看孝君的眼神像一个狂热的信徒看见圣母一般,极度虔诚极度轻柔地将孝君拥入怀里。孝君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无名指发呆,还不时发出大煞风景的喃喃声:“好。。。好。。。好幸福啊!”

      “好浪漫啊!”这句话是初晴在旁边流着口水作艳羡状。

      若男没好气地回了初晴一句:“拜托!孝君说的好幸福是指钻石啦”,然后自己却在心底里忍不住也大叫一声:“好浪漫呀。”

      晚宴在莫言院的影红厅里享用,顺便也作为孝君与家昊的订婚宴和告别宴。目前姐妹几个暂定的计划是这个月月底若男初晴和念绮将启程返回现代,希望可以在袁夫人和现代科技的帮助下,找到帮助孝君与家昊重返现代的办法。而趁这段时间,孝君将随家昊南下,沿途顺便游山玩水一番。大家说好最终孝君与家昊将在临安安顿下来。如果姐妹还有机会可以重逢,那便会在“人人都忆江南好”的杭州。话虽如此,可是一旦其他三人回去了,究竟能不能帮助孝君这对准夫妻,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这顿饭既有庆祝孝君家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悦,也有情比金坚的姐妹生离死别的凄楚。大家都很沉默,只是很慢很慢地享用着美酒佳肴,希望可以将这刻的短暂欢聚延长一刻,再延长一刻。

      孝君在姐妹三人的软硬兼施下只得乖乖就范,穿着一身亮红,而后百般挣扎又无果,脸也给涂了个满堂红。好似不这样,喜庆的氛围就会大打折扣一样。若换成是平时的孝君,是断断不肯让他们在她的娇颜上胡作非为的,但离别在前,孝君也只能纵容他们。现在看着自己镜中的样子仿佛是唱大戏的名伶,孝君是哭笑不得,瞥见旁边的雷家昊一幅欲笑又不敢的神情,恨不得过去狠狠踹他一脚。雷家昊何等聪明的人,马上收敛贼相,过来安慰未婚妻大人,硬是把她的那副夸张妆容形容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方才让孝君消减了谋杀亲夫的念头,却也让其他三人顿时没了晚餐的胃口。

      正调笑间,影红厅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阵秋雨夹着劲风吹进厅内,厅内灯暖人欢,没有察觉到屋外已是风雨飘摇。待再看清来人,姐妹几个更是一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瑜。他一身王爷的明黄镶龙朝服已经给雨淋了够透湿,紧紧地贴在他伟岸的体魄上,头发上也噗落落滴下水珠子来。虽略显狼狈,但气宇间倒也不显得有任何不妥,仍是一如往常的英气勃发。

      他抱拳向在座的人都打了招呼后,便直接走到初晴面前,温柔地开口:“初晴,你出来一下,我有要紧话要与你说。”他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知名的焦虑,与他平时洒脱镇定的风格形成反差。

      初晴因为自己即将离开,不愿在情感问题上与赵瑜再多作纠缠,唯恐离别时徒增伤感,所以赖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的想法。姐妹几个也了解初晴的苦衷,只是在一边冷眼旁观,并不开口劝解。赵瑜断没有料到初晴会以这个态度待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明天就要领军奔赴前线杀敌,此次敌人来势汹汹,前景凶险难卜。今天来与你作别,往后是否还能得以一见,都是说不准的。”凄凄之意尽显,令人为之动容。

      初晴猛然抬头看他,只见他剑眉高挑,雨水还湿漉漉地沾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泛映在他明亮的眼眸中,如月光下的秋湖一般虽看似平静却实际上暗潮汹涌,他的嘴唇苍白无血丝,只是狠命地抿着,像是在拼命忍住可能澎湃而出的千言万语。

      “你要上战场杀敌?”初晴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急切地想在赵瑜的眼眸中寻找到他开玩笑诳她的凭证。可惜初晴失望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只是专注,却也有着让人触目惊心的万般无奈。

      雷家昊虽不知道面前的男子是何等身份,但已猜出他与初晴的关系并不一般,待再听到他明日一早就要踏上征程,今日之会很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不由替他感怀起来。再回头看见自己的未婚妻与她另两个朋友还一幅看八点档催泪言情剧的表情,便起身拉起孝君:“我回国前学了麻将,有没有兴趣大家来几圈?”孝君明白他的意图,也拉起若男和念绮往厅外走去,几人走出几步,孝君复又返转探进头来,对着初晴用英语喊出一句:“Live for the moment!”然后掩上门一溜烟地跑掉了。

      “嗯?你妹妹对你说了什么?”赵瑜自诩也算学识渊博,对外族文字略有了解,却对刚才孝君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没什么,家乡话而已。”初晴马虎眼打了过去,此时她已站起,稍稍仰头便可清晰看见他英俊的面容,她忍不住伸手拨开了还粘在他额头的湿发,手触及他的皮肤,微湿冰冷,让人觉得他遥远地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

      他倏的抬手抓住初晴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温柔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慢慢地摩擦着自己微带青色胡渣的侧面,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都不忍先开口。过了许久,初晴温柔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你一定可以凯旋归来的。我对你有信心。”

      “我也希望是。因为我和父亲还有皇上已经达成共识,如若这次我得以凯旋班师,他们会允准我脱离宗室户籍,归为平民。”赵瑜握住初晴的手没有半分松开,整个人却往前凑了半步,两人眉眼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虎口。

      “为什么你想要脱离宗室户籍?”初晴的脸已赤红如霞,团团如皎月的面庞分外动人。

      “以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和地位来说,我与我的心爱之人永远无法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只有脱籍成为平民,我才可以达成夙愿。所以我答应了父亲与皇上,这次若能扫平契丹进犯,大获全胜,我就会归隐于市,这世上不再会有瑜王爷这个人。”初晴脸上的红霞映在赵瑜的眼眸中,像一团点燃起他内心激情的火苗,赵瑜突然就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这千秋家业,万里河山,为了一个人舍弃,你认为值得吗?”初晴不相信这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一向以现实利益当前的现代社会过来的人对于这一切突然有了认知上的困难。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江山社稷千秋家国梦,到头来也许真的只是一场空。我宁愿与我所爱之人相忘于江湖,也许这样平淡的生活更加适合我。我从小到现在,快30年的岁月里,因为生在帝王家,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日子屈指可数。现在遇着了你,我有了改变这一切的想法。你等我回来,好不好?有了你,我才可以去面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我才会跟自己说我一定要活着回去,因为还有一个人在这里等我。”他的双眼里盛满了初晴的倩影,还有那双明眸里慢慢浮起的一层水雾。

      “你会等我回来,然后我们厮守一世一起变老?”语句虽是设问句,但坚定地没有回旋余地。

      刚才与姐妹们的计划现在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除了一声“我等你回来”初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恍惚间记得若男落水那天,在满树遮天的石榴花下,他也是这么痴痴地看着自己,千言万语只化成了那一句:“等我!”当时自己并没有正面回答,但现在这一别,不知再相见又会是怎样的情景。眼前的这个温文尔雅的俊秀男子,为了自己,愿意自动请缨奔赴沙场;为了自己,愿意放弃皇位不屑富贵;这样的男子,自己又怎么可以在此时弃他而去呢?

      “我等你回来!”初晴仍是这一句,可听在赵瑜耳里却也足够了。

      窗外仍是风雨交加,一扇暗格偏窗没有关紧,风呼呼地刮过,砰的一声就被吹开了。案几上的蜡烛应声而灭,两人一下子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赵瑜不防,本能地伸手在黑暗中摸索,慌乱中无意间探到初晴胸前的那团柔软。

      “呀”初晴轻呼出声,赵瑜发现自己唐突,连忙道歉。庆幸黑暗中初晴看不见自己的脸,因为已经如炭烤一般滚烫火红,自己并非初涉情事的青涩少年,但心境仍似十四岁初初见到浣纱宫女雪白脚踝的忐忑紧张。

      半晌沉默,两人都是说不出的尴尬,黑暗倒成了最好的掩护,谁也没有去找火折子的想法。初晴终于开口,说出的这句话,字字似那鼓点怦怦敲进他的心房。

      窗外的雨突然就小了,她温婉的声音在这突如其来的静懿中格外清晰:

      “今晚。。。你就不要回去了。”

      孝君心不在焉地打着牌,一边还探头探脑地透过大开的房门朝不远处的影红厅张望动静。“四条”孝君随手甩出一张牌。

      “糊了”雷家昊兴高采烈,很高兴自己的准老婆今天这么捧场,坐在她下手已经连赢了好多副了。

      “喂,大小姐,你们两口子串通好的吧。太邪乎了!”自称赌圣的若男败在雷家昊这个洋鬼子手中,大为不满。

      “天呢,对面暗灯了。”孝君坐没坐相,受此惊吓,差点翻倒桌子下。

      “Live for the moment,不是你对初晴说的?”雷家昊不知是因为今天手气奇好,心情愉悦,还是刚订了婚的关系,满面地笑容像要溢出一般。

      “很多体己话,还是灯暗了比较好说出口。”念绮一脸龊刻的坏笑。

      不愧是十几年的好姐妹,若男和孝君脸上马上就浮现出心领神会的笑意,直看到雷家昊心底发毛,暗叫一声女人啊。。。

      屋外的雨总算停了,天地万物经过这一洗涤仿佛都回到了其初始的纯净状态,一切都静谧的好似色泽润厚的油墨画。天上那轮皎月如同被精心擦拭过的明镜,满轮的清辉丰盈地让人产生其即将滴落的错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若男抬头望向明月。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孝君与念绮含笑对视,然后一同望向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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