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寒橘柚》我醉欲眠君且滚

2、橘子

　　一）
　　当叶清城来到这座小屋的时候，他已经快筋疲力尽了，好看的脸上已经堆满了风与沙。

　　他的马，也疲倦的像一条狗。

　　或者不妨说，这一个人和这匹马，就是两条累坏了的狗。

　　所以，当叶清城看到这所洁白而干净的房子的时候，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发出了奇怪的光芒，仿佛这是一个笑话。

　　这的确像是一个笑话：在荒漠里，有这么一所洁白而干净的房子，整整齐齐地用一块块的大理石堆起来，还有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上还挂着一串铜作的风铃，擦得干干净净的，在没有风的廊下，懒洋洋的。

　　叶清城一向很得意，得意于自己的非凡的神经。

　　他一向是不容易被打垮的，可惜现在，他仿佛被这该死的天气和沙漠给打垮了。

　　所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和他那匹一样被打垮的马，懒洋洋地走向这所屋子。

　　有一刹那，他觉得回到了杏花烟雨江南。

　　他在江南的一所屋子里，曾经也拥有过这些东西，比如说洁白的大理石，优雅的长廊，而且长廊下，还挂着一串风铃，擦得干干净净，闪耀着铜色的光芒，在带有草木清香的风中轻响。

　　春波碧水，晓寒深处。

　　风铃轻响。

　　然后，他定了定神，看见了那个女人。

　　二）
　　和很久以前的那个模样相比，现在，梦三娘的衣服穿的非常的多，在她那件白色的宽大的外袍下，有一件红色的肚兜，上面还绣了花，在白色的外袍下若隐若现；在那件肚兜下面，则是一条红色的纱裤。

　　最后，那件白色的宽大的外袍外，还系了一条长长的带有流苏的腰带，这让她姣好而细长的腰部、丰满而匀称的臀部显得格外的诱惑。

　　所以，在武侠小说里，有时候女人穿衣服是比脱光了更富于诱惑的。

　　不是吗？

　　三）
　　“你就是梦三娘。”少年人开始微笑了。

　　“是的。”梦三娘懒洋洋地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柔柔缓缓地回答。

　　“听说你这里有一个柚子”，叶清城的眼睛开始有点点的火光闪耀。

　　“已经分掉了。”

　　梦三娘一边轻轻地拍了拍手，一边回答。

　　“是丁丁吗？”叶清城很快地接上了话。

　　“是的。”她回答的也很干脆。

　　过了很久，琢磨着年轻人的失望表情，梦三娘笑了，“幸好，现在这里还剩下了一个橘子，你还需要吗？”

　　四）
　　“我知道你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因为你现在看上去又饥渴，如果你愿意，这里还会有些别的东西可以让你吃。”

　　她用一种关切的态度打量着叶清城，带了微微的笑意，像是在估量一头骆驼走完了多远的路程。

　　这是沙漠里最常见到的动物。

　　叶清城现在也开始微笑了，他露出了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这一刹那，他的疲倦好像被沙漠里的狂风一卷而走，现在他笑得像一棵橡树，杏花烟雨江南里最常见的一种树，笔直而挺拔，“谢谢，我想，在吃了那颗橘子之前，我乐意喝上三碗面汤，外加一海碗堆得像山一样的面条。”

　　在吃完了三大碗用咸菜和腌肉煮成的面条之后，梦三娘开始带他来到了马厩。

　　这里真是一个奢侈的地方，在沙漠里，甚至还有一个马厩；更要命的是，这所马厩也是用大理石做成的。

　　“现在你可以先睡一觉，然后明天早上到我的屋子里来，拿那个橘子。”梦三娘笑着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清城和他的马，以及马上的两个黄色包袱，就已经倒下了。

　　然后传来了呼声。

　　这个漂亮的女人再次笑了。

　　笑得寂寞而漂亮。

　　五）
　　叶清城带了两个包袱，都是黄色的粗布包裹着，一个圆，一个长而细。

　　梦三娘打量着那两个包裹，她猜，其中那个长而细的包裹里，一定有一把刀。

　　这可能会是一把非常好的刀。

　　也好，明天吃完了橘子，他会有事情做的，包括他的刀。

　　六）
　　叶清城的这场觉，很长。

　　他开始做梦。

　　一般而言，在疲惫的时候，他反而更加清醒，更加不容易做梦。

　　可是此刻，他却做梦了。

　　在梦里，他吃到了那个柚子，一个秋天里的、黄澄澄的、香喷喷的、而且看上去还非常好吃的沙田柚。

　　这真像是一个美梦，不是么？

　　一个在杏花烟雨江南的马厩里做的梦。

　　七）
　　虽然她的名字里带有一个梦字，但是并不代表她就很喜欢做梦。

　　在叶清城来到的这个日子里，梦三娘无梦。

　　她失眠了。

　　她在想，如果说那个柚子能取了丁丁的一半，那么橘子，应该可以换叶清城的三分之一。

　　打着这样的算盘，梦三娘慢慢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听见廊上的风铃声。

　　叮叮当当。

　　她又再一次的想起了那个叫丁丁的男人。

　　八）
　　其实不妨说，梦三娘早上是被叮叮当当的劈柴声惊醒的。

　　当梦三娘起来的时候，叶清城已经在马厩前的空地上，流着汗，笑嘻嘻的。

　　他显得精神焕发。

　　不可否认，就像胭脂水粉是十八岁少女对付男人的最好武器，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来说，他最好的护肤品也就是汗水，健康而快活的汗水。

　　梦三娘觉得几乎都快认不出这个男人了。

　　他现在正在以一种非常有效、但是有悠闲的方式在劈柴。

　　他的动作并不快，斧子也不麻利，甚至那把斧子的柄，开始有些松动了。

　　可那些柴火间，还是冒出了细小而麻利的火花，一点点，一点点，冒出来。

　　他已经砍了很大一堆柴。

　　足够梦三娘用上三年的柴。

　　“这个作为房租，应该是够了吧？”叶清城又开始露出了那种好看的、洁白的笑，像一颗杏花烟雨江南里的橡树。

　　“已经是足够了，也许还可以再额外的多加上一个橘子。”梦三娘柔柔慢慢地说，倚靠在廊下。

　　她觉得有点奇特，叶清城来的时候，她看见的是一个黄色的男人。

　　一个满头满脸都是黄沙的男人，包括他的衣服，还有那匹□□的黄马，以及黄铜的马镫。

　　但是梦三娘觉得，她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男人。

　　很白很白，像是大海边经过几千几万年、已经被冲刷干净的白色细沙，看上去懒洋洋的，但是仿佛只要一收劲，就能立即变成一条银鱼，然后箭一样的飞出去。

　　她揉了揉眼睛，走了过去。

　　“早上好，你还想要橘子吗？”

　　她手上的那个橘子，发出好闻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