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
-
第一章
蜀山脚下，一座半旧的道观门前，几匹俊马风尘仆仆的荡起一道尘沫。
大约过了半刻钟，那几个骑着马的人又从山上折了回来，在道观门口晃荡了几圈，才勒马住了脚。
马上翻身下来的几个高大威猛的黑衣男子，仰头看了一眼道观之上的题字，若不是落日余晖，“青凌观”这三个字几乎要辨认不出了。
“这道观荒废如此，能住人么？”其中一人瞧着这道观的光景，皱起眉头。
“蜀山脚下还有荒废成这步田地的道观，可真稀罕！”
“荒的也好，省得咱们守着他们道家规矩束手束脚的！办正事要紧！”
“大哥说得有理……”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牵着马便进了道观，带着一身惫倦朝后院走去。
他们常年累月为主奔波在外，本该越是这种荒凉的地界，越是该上心的时候，但是进了道观看这荒废程度，料定是无人一般，一时间竟忘了警觉。
“几位是准备借宿在鄙观？”
这几人猛地一惊，这荒蛮之地怎么还有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竟连此人近身了也未察觉，这就犯了行走江湖的大忌？！
几人当下心头一紧，回头便看清了来人。
那人长得清秀白净，一身白袍立在风里，身形修长，此时正神色从容，回望着他们。
只是天色昏黄，那人又逆着光，除了手里握着的拂尘看似是个道上，并未看出其他异常。
“你是这里的道士？”一群人中为首的先是打量一番那人，随后才开口道。
“在下是鄙观的道长，无尘。”
那人一颔首，温润回了一句，听声音和温吞的书生倒是无异。
“道长？”那几人倒是有些诧异，这道观竟然是有人打理的？
“正是，在下是蜀山掌门清微道长的旧友，无尘。”
那几人一愣：这叫做无尘的道士搬出蜀山掌门，是怕他们闹事？不过他们本也不想多事，最重要的是他们负命而来，本就是要借宿一晚，修整一下再赶路的，就直接开门见山了。
“道长，我们可否借宿一晚？若是附近有酒楼，我们也不愿打搅道长清修，可这荒郊野岭的…”
“几位随我来吧。”
无尘还算客气，紧走几步领在前面带路。不过心下却疑象暗生：像这几人一样借宿的，这阵子似乎有些多了，难不成是……
无尘平日里不论是何人上门，都拒之门外，若实在强硬，交手也是有的。今日破天荒同意这几人，其实也是想证实一下心中猜想罢了，毕竟他早已不是从前的忠厚良善之人。
“几位看起来不像是山下的，倒像是远道而来。”通往后院的路有些窄狭，无尘引路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道长也不似是本地人。”为首的似乎有几分谨慎，半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的确，无尘不是本地的。”
无尘的话一出口，立刻勾起那几人的兴趣，“听口音，道长来蜀山有些年头了吧？”
“也就几年，修为还浅。不知几位路经此地准备去往何处？”无尘随口回了一句，不死心的追问道。
那为首的跟在无尘后面，听到此话稍稍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心中一时波澜翻浪，表面却不露声色。
“为我们主子寻宝而来。”
“寻宝？”
无尘虽入了空门，却仍改不掉对武林天下的关注，不管他再如何克制，一句无意的话便足以泄漏，再想收住已经晚了，那几人似乎也来了兴致，一副要娓娓道来江湖之事的架势――
“道长难不成是乙亥年来此地的？我们主子这宝贝可是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道长竟会不知？”那人状似面露惊色，紧上一步跟上无尘并排走着，盯着他不可置信的说道。
“乙亥年？！”
无尘神色骤变，猛得睁大双目，却毫无焦点得空空望着，乙亥年，偏偏也是乙亥年！
那个为首的黑衣男子一惊，随后只略瞟了一眼无尘，便不再看他，自顾自的接着讲，“实不相瞒，我家主子几年前丢的宝贝，其实是一把绝世利剑，那剑是主子费尽心血所得，只可惜现在不知所踪了……”
无尘敛了面上的表情，侧头长舒一口气，脸上无意露出怅然的神情让他有些不自然，淡然笑了一声：“确实可惜。”
原本以为会是那个想要日夜禁锢自己的人在找他，看来不是。
不是他。
不是凤离。
不是那个狠毒无常、堕身魔教的人。
……
那几人终于跟着无尘绕到地方，为首的抚了抚身上的尘土，揖手谢过：“多谢道长，这一路走来，没见到宝观除道长以外的师父，道长是一人打理宝观的？”
“……”无尘转身欲走的时候身形一顿，此时语气已不似先前和气，冷声道：“出门了，几位好生休息。”
无尘最终没回身，径直离开此院――
这道观确实就他一人。
~~~~~~~~~~~
无尘原以为那几个黑衣人过了夜便走，却偏巧，那天后半夜竟下了暴雨，似乎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上山和下山的路又都突然被滑坡的山石阻隔，即便天晴也是一时走不了的。
无尘一个人清静惯了，本不愿他们继续留住，但瞧着那几人也还安生，待在屋里不曾出门叨扰他，即便是平日的饭食都是他们自己准备，便没怎么管。
这一耽搁，就是四五天。等天气好了些，那几个人也不急着上路，竟找了些能用的工具到山腰路上，主动清整碎石去了。
到了第十天，路终于也清理干净，那几个人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们可以走了！”
无尘终于下了逐客令，表情一反常态的清冷，还带着几分厌怒。
他不想再装下去，自己本就不是恭顺温良之人，如今性情一向冷淡的他，这十日伪装自己着实辛苦。
“道长好俊的脾气！”
还没等面前的几人给他回话，凌空一声低沉冷彻的声音便传到无尘耳中，这种陌生的熟悉感，竟让他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
无尘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因不安抖了抖。
该死，这些人果然是他派来的！
他终于找来了――
这个让天下人忌惮不已的男人，
这个曾经打得自己筋骨尽断的恶魔，
这个一度是自己最信任敢于把霸业交托给他的人，
这个叫凤离的人，来了！
凤离一身墨色，不知从何处出现，鬼魅一般瞬间落在无尘的身后，脸色阴冷，低着嗓子凑在无尘耳侧：
“怎么，遁入空门的道长不会还恨着我这个俗人吧？！”
凤离呼出的热气扑在无尘的脸上，他猛地身体一紧，脸色竟苍白的如失血一般，轻微的抖着唇开口道：
“我现如今已经不再逼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哦~？”凤离冷笑了一声，绕到无尘的面前，冷冷睥着他，“那我该感激道长才是了？”
“凤离，我还是当年那句话，我不会也不可能如了你的愿！”无尘死死盯着凤离，面上没了表情，宽大的道袍下却握紧了拳头，手心沁出一丝细汗。
面前的凤离，除了五官与他略微相似，完全没了少时的性情，暴戾狂/虐，竟让人陡然生惧……
“你倒是始终如一的绝情！”
凤离未见无尘之前，就料到他会说这样无情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心中莫名窜越的怒火――此刻他恨不得生啖其肉，剖开他的血肉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但凤离没有动手，强力压制着心绪，只冷眼望着无尘。
他找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不会把他立即撕碎，他要一点一点的折磨他，从身到心，无休无止……
“我绝情？你若知道世间还有个情字，又如何会不顾一切呜……”无尘冷哼一声，刚开口只觉得唇上一记温热，凤离炙热的吻便压俯过来，丝毫没有温情，大力到无尘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血腥味便在唇齿间弥漫开！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凤离的这一吻暴力且短暂，甚至不能称之为吻，只是他愤怒的啃噬，他恨不得立刻把面前的人拆吞入腹。
无尘知道，他触碰了凤离的底线——
他说了凤离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那个“情”。
但无尘没想到凤离会突然暴躁起来，至少以前他从没见过凤离如此，很久以前的凤离即便生气，却总克制着自己不会暴走。
无尘的唇还在淌着血，他伸出拇指擦了一下，看着冷厉的凤离，竟粲然笑了：“看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无尘这一笑，凤离看得竟有些失神，即便是这浅浅一笑，从前的无尘也不曾给过凤离。
“你以前从不笑。”
凤离望着无尘，仿佛没有听见他之前说得话一般，伸手想要靠近无尘的脸。
无尘偏头躲开凤离，眉眼中闪着的全是烦闷不耐：
“带上你的人，滚！”
“我的人？”凤离神色一变，皱着眉回头扫了一眼，之前赖在道观的几个黑衣男子会意之后迅速闪身，消失在乱林之中。
凤离再回头时，深不可测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无尘，“我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我是你师父！养了你十三年如同生父！你改变不了！”无尘也不避开凤离咄咄逼人的眼神，声音虽高了几分，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无奈与决绝。
“可惜，我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种关系。”
凤离直直盯着无尘，手顺势勾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猛的发力把人重重揽在怀里。
若不是当初你在乎，我又何必忌惮这种关系……
凤离双臂如铁石般圈着徒劳挣扎的无尘，比起五年前他竟瘦了一大圈！凤离深邃的眼神露出一丝温情，但开口说得却不是这句话。
“凤司尘，你当初逼我的时候，可曾记得自己是我的师父……”
无尘听到“凤司尘”这三个字的时候，竟忘记了挣扎，呆愣愣的被凤离攥在怀里。
这名字从他口里唤出，像是使了咒语，似乎有几秒钟让人心安！
被压在凤离胸口的无尘，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声，初春乍寒的晨雾中，这胸膛意外显得温暖异常。
“我没有继承你交托的武林霸主――”
“五年前又已与你断绝了师徒关系，现在你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
“当初你说过不逼我，我也与你再无瓜葛，你还逃什么，又为什么要逃――”
“凤司尘，按说现在你不是该满意才对么？没了曾经一心忤逆你的徒弟，少了我这个纠缠你的男人，你该活的恣意一些才是，痩减的和鬼一样又是为何？”
“本该是你恨我从前那样对你的，呵呵，可怎么办，这五年来，我也是每时每刻都在恨着你――”
“凤司尘，你既然要逃，就应该逃的我这辈子都寻不到，可你太贪心，舍不下这武林盛世，偏偏还躲在我眼皮底下五年――”
“凤司尘，这一次，我跟你了结了如何？”
……
凤离抱着无尘，低沉的嗓音凿在萧冷的空气中，没有任何回应，语气也不像是说给无尘听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被凤离重力揽在怀里无尘，浑身困倦的使不上力气推开他，听着他叫着自己多年未再用过的名字，自己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双眼模糊间便没了意识……
大约有一刻钟，一个黑影落在凤离身后。
“教主，现在回总教么？”
“不回。”凤离捞起无尘的身体横抱在怀中，看着睡梦中依旧紧皱着眉头的人，无端烦闷起来，甩下一句话便御风离开了：“把凤七叫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重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