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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花一世界 ...

  •   六月十三日,晴,宜嫁娶,忌动土。
      肖洛霖醒来后,一直盯着日历的这一页,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还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她环视屋子一周,发现几乎完全是按照自己原来的房间布置的,不过绝对不是同一间。
      说到屋子,她是有些头疼。原来那间在欧家的老宅里。首先,它已经被烧得很彻底了,至少在她闭眼前是这样;其次,如果她真的丧生在火海里,那么现在她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说是人吧,她也不知道是怎么逃出来的;说是鬼吧——她看着自己完好的皮肤——怎么都不像个女鬼。
      大概,我是重生了吧。她这么想着,重新缩回被子里。
      门突然被打开。肖洛霖下意识地装睡,忽又觉得自己幼稚得很,索性翻身坐起来。她这一动,倒是把来人吓了一跳。
      面前的女子高挑年轻,眼睛通红,脸上泪痕未干,却笑得如同三月春光般明媚灿烂。肖洛霖并不认得她。可是女子紧紧地抱住她,仿佛寻回了她失而复得的宝贝。
      “小五……你还记得我吗?记得姐姐吗?”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轻轻的,低低的,有着极力掩饰的颤抖。
      肖洛霖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就是无法说出“不认得”这三个字。
      她不忍心。

      重生前的那一世,肖洛霖除了一个常年不在家的外公,没有别的亲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有没有兄弟姐妹,就连外公,也是一年见上寥寥几面而已。
      她长年寄住在欧家,他们对她很好,几乎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可是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家。
      所以,她才会缠着边家小少爷,因为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过生日,边青神神秘秘地给了她一个草编的戒指,许诺要把她娶回家。
      可是,最后他没有娶她,她只能再回到欧家,可惜那时有人已经容不下她了。
      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片火海。
      欧予澈的未婚妻陷害了她,致使她们被困在三楼的房间里。火苗一口一口舔着家具,好似野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自己的猎物。她站在窗口犹豫着要不要跳下去的时候,欧予澈冲了进来。
      肖洛霖没来得及叫出那一声“阿澈哥哥”,他们就消失在了眼前,她只好爬上摇摇欲坠的窗台。就在要往下跳的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样活着真的好累。然而就是这一秒的犹豫不决,窗台因支持不住她的重量而倒塌,她也摔进了大火里。
      火苗烧灼着她的头发,她的衣物,她的肌肤。在她闭眼之前,仿佛听到欧予澈撕心裂肺般的一声“洛洛”,又仿佛不是,听不真切。
      大约是幻听了吧。她轻描淡写地说服了自己,闭上了眼睛。

      肖洛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半倚在年轻女子的怀里,床边围了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床上坐了另一个盘着头发的女子,一边听着医生的汇报,一边摩挲着肖洛霖的左手。
      一连几个医生都在重复一个相同的结论:
      “二小姐没什么大碍了……”
      “……需要静养,别的没什么太大问题……”
      盘着头发的女子脸颊这一侧有几缕头发垂下来,肖洛霖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也知道她是生气的。只听“砰”的一声,女子对着床头柜狠狠地拍了一掌:
      “谁要听你们的废话?随便糊弄几句就完了吗?”
      几个医生吓得连连后退,全都噤了声。她又转向床前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
      “齐叔叔,麻烦您回去告诉我父亲,这是他欠我的,欠小五的。治不好小五,宋家就再也没有我这个人。”
      老人应了一句“是”就离开了。这时,她转了过来,惊喜地叫出声:
      “小五醒了!”
      肖洛霖这才看清女子的面容。那是一张不曾被岁月侵蚀的脸,剑眉星目,隐隐地带着一股英气。更重要的是,她和自称是自己姐姐的人有三分相似,和自己有六分相近。
      而且,当她们的目光相遇的时候,肖洛霖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进她怀里,抽抽噎噎地叫着“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在妈妈怀里一定特别安全,仿佛上一世经历的种种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境。
      她真的想要一个母亲,想要一个家。
      上一世,她无数次梦到过母亲。可是梦醒了,她却记不起母亲的音容笑貌。她问过外公,既然外公姓夏,那么母亲肯定也姓夏,为什么她是肖洛霖而不是夏洛霖呢?外公只是摸着她的头一言不发。而关于她的父亲,外公更是三缄其口。
      因此,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
      可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明明是有父母的啊。
      肖洛霖一边死死地霸住母亲,一边暗暗地想,就让她将错就错吧,就算以后原主找回来了,她再还回去就是。
      反正对她来说,死一次和死两次,没什么太大区别。

      肖洛霖不知道,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生活。
      故事要从她的祖辈说起。
      从前,民间流传着“京城七门”的说法,指的是宋、肖、欧、尹、文、边、秦七家。“京城七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七家不得联姻。可是到了肖敏里这一代,肖家嫡支外支都只有一群女儿,没有男子可以继承偌大的家业。于是,当时的肖家族长——肖敏里的父亲决定给自己的女儿在剩下的六家里找一个如意郎君,再从外孙中挑一个出来,把肖家的家业都丢到他手里。
      不得不说肖族长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确实巧妙,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万一没有外孙只有外孙女呢……当然那时候肖族长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完全顾不了这么多。
      在他做出决定之后,他就扯着老脸去各家拜访了。六家的族长倒也能体谅他的难处,把自家适龄的男孩子都抓了出来排队给肖族长审视,倒有几分前朝选秀女的架势。
      肖族长连着相看了六天,在一众好男儿中如同菜市中的采买人挑挑拣拣,终是选中了宋家的嫡三孙——宋戴人。
      来年开春,宋戴人和肖敏里在七家众人的殷殷期盼中成了亲。
      是的,这位肖家大小姐肖敏里就是肖洛霖的外祖母。不过宋戴人并不是肖洛霖的外祖父。

      肖族长自以为肖家大业终有寄托,正在沾沾自喜,却忽略了自家闺女的意见。
      肖敏里母亲早逝,她在父亲的呵护下茁壮成长,顺便养成了比天还要大的胆子——她不会拒绝父亲安排的亲事,可她会背地里跟自己的青梅竹马私会。那位青梅竹马姓夏,单名一个齐字,正是肖洛霖的亲外祖父。
      肖敏里一共有四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和小女儿的父亲都是宋戴人,唯独这个三女儿夏荨,是她和夏齐的孩子;而且夏荨出生之时,宋戴人已经在外奔波了两年有余,肖敏里虽想尽办法瞒住了府里府外的人,却也知道无论如何都骗不过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把夏齐父女送离了京城,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保证可以安安逸逸地活一辈子。
      但她没有想到,夏齐选择留在京城,报复了她和她所珍视的一切。他生生气死了她的父亲,逼死了她的丈夫,用她的女儿挣来了肖家的家产,踩着肖家和宋家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其实这些她都能忍,毕竟除了已经不认得她的夏荨以外,其他的女儿都已经出嫁,她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谁知道,夏荨也成了夏齐手里的一把刀。她接近并爱上了自己的妹夫,在生下一个女儿之后选择了自尽。
      肖敏里永远都记得,她眼睁睁看着夏荨一步步走进海里,海水淹没了她的头顶,仿佛世上从没有这个人一般。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三个月,最终还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很快就病的奄奄一息,不久撒手人寰。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重生回五岁那年。
      她的母亲还没有因病身亡,夏齐也没有出现,宋戴人还是经常给她送桂花糕来……
      一切恍如隔世。

      后来,她尽力不重蹈覆辙,母亲活了下来,她有了弟弟,肖家的家业有人继承,她却还是选择嫁给了宋戴人。
      她努力地想要把一切掰回正轨,即使她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才是正确的。
      后来的后来,她的三女儿宋名逍出世。她抱着和当年的夏荨一模一样的小小婴儿,在手足无措的丈夫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宋名逍名正言顺地嫁给了上一世的爱人——肖洛霖的父亲顾治平,并生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顾偌尔和小女儿顾俐雅。
      肖敏里在弥留之际见到了在襁褓里呼呼大睡的顾俐雅,她反复确认了婴儿和上一世肖洛霖相似的五官,这才握着丈夫的手,含笑而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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