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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奇侠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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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天有点不地道。夏天反倒下了雨,把地都浇得透凉。等到9月以来,秋天刚冒了个头,天上就下了火,真是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宋子白过来的时候,冒着头顶的小火炉,不过他这人不怎么出汗,看上去倒没觉得外头很热的样子。
林擎看到他第一眼,就先皱紧一个大眉头。没一点儿老友相聚的热忱,反倒掂掂量量地望了一圈:
“哥们,不是我说,这是个啥?”
讲道理,宋子白是来找林擎玩的。全身就穿了个白T恤垮裆裤,戴着个飞行员墨镜,骑着个小电驴就来了。他摩托车驾照考了五年都没下来,车压在车库里,经纪人不知道从哪给他找了个小绵羊。
宋子白挺恣意,跨在小绵羊上,颇有种乘肥衣轻驰骋纵横的意思。他答曰:“电动车。”
林擎呵呵他:“这也能叫车,你侮辱车呢。”
宋子白没搭理他。那时候刚完成自己花了一整年的心血之作,自信心爆棚,没把林擎的讽刺和挖苦当回事,一撩刘海,那叫一个意气风发。林擎这人特可恶,横冲直撞的,半点不带体谅人,推促着宋子白的背把车屁股往外顶。
宋子白叫唤了两声,没护住,被林擎一把抢走了小电驴。
林擎嫌弃地一手拎到院子外头,赶紧地丢了,生怕让人看见。“你知道我对门儿住着那个单身寡妇吧,每天去买菜那个,我还以为你从她家偷出来的呢。”
宋子白翻了个白眼:“偷车还是偷人啊,老李,那美女你光顾好几回了吧。”
林擎呸了一声,“老子是这口味吗?”
宋子白挑眉看他,对自家兄弟的品德二十成的不信任。
“大铮记得吗?”林擎正在身上摸烟,找了裤袋里的打火机,边叼烟边问他。
宋子白想了下,“你那玩乐队的朋友吧。”2010年林擎要去中亚穿越无人区,拉了个车队,最后只有几个人陪他走了半程。其他人全散了,大铮是林擎
结结实实的铁兄弟,陪他一路走到了费尔干纳盆地的。
太阳有点晒,宋子白松了松T恤领子。只听前头林擎得意忘形的说:“他搞了批改装哈雷,在我这库里。”
宋子白在纽约过了几年清心寡欲的日子,好久没来一口这么重口味的菜,一听这话眼睛都放绿光了,瞪着林擎,“有多少?”
林擎心情大好,他手臂上文身刚做的,还包着纱布呢,于是换了左手去开门。啪的一下把拉闸门的锁开了,往上一拉。
一屋子贝壳头的,还有几辆原厂,十几辆车挤挤挨挨地停在车库里。林擎把车库门拉了上来,朝里面努了努嘴。
满屋子都是炫目的哑银色反光,宋子白大喜:“卧槽,可以啊。”然后就和脱缰的小鹿似的蹦跶进去了。
当和尚当久了也不好,主要是见了花花世界容易把持不住。宋子白凡心未了,老割舍不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爱好,眨巴着泛绿光的眼睛,恨不得从林擎这里抢两辆走。
“牛逼。”宋子白环绕了一圈,找了辆停了下来。他以前太忙没工夫考摩托驾照,在纽约又天天装死,看着车也没法上路,只能跨上去过过干瘾。
屁股下那辆车是辆成色相当不错的xl1200n,改装了vh排气,酷炫的黑色引擎,一轰炸街神器。
宋子白那小身板靠在哈雷上。这些年宋子白变了不少,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很深的痕迹。和多年以前的花美男的娇嫩脸蛋不一样,他现在削瘦的脸颊上带有的是一种纯男性的成熟英俊。白皙的手臂搭在镂空手柄上,下巴微偏,斜斜看了林擎一眼。
林擎愣了片刻,把嘴里的烟头扔了,在地面碾碎。他抬头看了一眼,说:“坐着,等我把我那相机拿来拍两张。”
宋子白刚摘了墨镜挂领子上,听了这话又赶紧戴上了。捂着脸一声惨叫,大惊失色:“操,我今天没化妆。”
背着身翻箱倒柜,林擎翻了个白眼。“你他妈见我还化妆啊。”
宋子白呸了一声,“你还不乐意了啊。”
“少跟我贫。”林擎想好的事哪容得别人置喙。转身一看,相机都在脖子上挂好了。
宋子白没法了,哼哼唧唧,扭扭捏捏,跑去厕所拿水撸了把毛,扯着那几根要长不长的刘海就出来了。
林擎哼哼:“怎么,人模狗样了?”
宋子白不太乐意,噘着嘴,靠在机车上,“有点不自在。”
林擎受不了宋子白娘炮兮兮的样子,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忍不住怼他:“要不要我把我马子的口红拿下来给你啊。”
宋子白啐了他一脸。
早秋的天都是老虎变的,一分一秒都不等,火烧火燎的。太阳一晒,街道里的泥土都要松动了,被风吹散了骨架。人也一样,火直接上身,烧得人眼红心跳。
林擎通过镜头望着机车边的人。怎么说呢,没了颜色的一张脸,说起来没平时那种精致劲儿了。宋子白本来也从来不是明艳动人那一挂的,往常和尹瀚一起出来的时候,更引人瞩目英俊得逼人的往往是尹瀚。按道理宋子白的脸是小巧的那种,秀气的很,但是岁月偏偏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口子,深深地刻在眉骨上。像是眼睛里突然有了风,是一种粗糙又狂野的迹象,收不住,说不出的,看上那么一眼,心突然就鼓荡了起来。
林擎开口了,声音低沉地问道:“这么多年,拍你的摄影师没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宋子白没在意,随口答了:“挺多吧。”
车库里光纤很暗,林擎从烟盒里取了根烟,凭着手边的打火机点了火。“你说,哪个最好。想好了说啊,你敢说的不是我试试。”
宋子白一时无语。“……臭不要脸”
林擎吞吐烟雾,在白雾里含混的说:“行,你就嘴硬不承认我好吧。不过别的我不知道,我知道拍的最烂的是谁。老尹啊,都是什么垃圾玩意儿。”
宋子白愣了一下:“还行啊?”
“他上次大白天拿着无敌兔开闪光灯那回,我他妈都笑出声了。”
宋子白有点怒:“啥意思啊,技术重要吗。”
林擎白眼看他。不是他说,这么多年宋子白脑门上的戳就没擦掉过,宋子白还挺有所有物的自觉啊。看他那样,也不怪这么多年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呢。就这种时候,林擎不但没反驳他,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宋子白有点莫名其妙,总觉得不是滋味。他握起拳头就捶了林擎的肩膀,有点恼羞成怒:“滚你丫的,老这么八卦。”
林擎耸了耸肩,一支烟烧得很快,连白雾也松懈了,不饶人,被风吹得随波逐流。
“这就臊了。上回你拍那件镂空的皮衣时,也没见害羞啊。”
“不是,专业点行不行,你镜头又不是X光。”
林擎坏坏地笑,夹着烟头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其实也差不多了,我哪哪不知道啊。”
宋子白推了他一下,把林擎那昂首天外的臭模样搅合了。“你哪哪都不知道,少他妈跟我装逼。”
林擎嗤笑一声,夹烟看他,一脸笑:“怪我咯,你和老尹打炮也从没记着在乎场合啊,妈的我还记得ktv那次。”
宋子白懒得搭理他的黄腔,恶声恶气道:“滚,拿根烟。就你灌的我俩,记得个屁了。”林擎给他摸了一身的烟盒,好不容易又凑出一支烟,递给他:“别啊,你们都瞎了一屋子直男的狗眼了。”
“放屁,我们接吻都记得开空房——”
“卧槽就你们那欲盖弥彰的音量。”林擎挖苦他。那个时候宋子白正垂下头,白净的一张脸凑了过来,在他的烟头上借火,细碎的发尾丝儿就扫过林擎的脖子。
林擎不说话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宋子白脸有点红,提到尹瀚他终归总有点狼狈,的确是一副无颜相对的窘迫。林擎莫名的说不出了话,有意布暗的灯光下,他喉头里有点发热。眼眶也是。
林擎不像尹瀚,有点儿招摇。早年追宋子白这事没点儿遮掩,算是闹得满城风雨。后来他一言不合跑去西伯利亚去娶洋妞了,于是他和宋子白那点儿破事就没人当了真,包括宋子白和他相处都没想起来过。也是坦荡得过分。这事儿是那天林擎背喝醉的宋子白回纽约的公寓时想起来的,漫天星空有点儿浪漫,林擎没来由有几分酒酣过头的豪气。那时林擎思考,他好像从没认真想去泡过宋子白。
毕竟这世上要再有一人像尹瀚那样爱宋子白,是真的挺难的。
2006年的时候,张寿开拍《神奇侠侣》,一个青春偶像的武侠故事。
他拍这个戏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之前混得太惨了。讽喻片《回家记》审查不过,另一部《新闻部的故事》在央视播到一半被腰斩了,理由是收视太低迷。那是央视建台以来五十年第一次发生腰斩的事,颇上了一回新闻,张寿因为这个原因还又火了几个月,不过那是时事民生版块的事了。
因为这个事故,张寿改变了思路,打算不要脸一回。
本质上张寿可能早就有一颗不要脸的心了,之前那么多年在体制内都是伪装。跑来试水商业剧,彻底没脸没皮,投资商要干什么都说好,投资商让加谁就加谁,剧本都先呈给金主审核。
那片子其实是投资商开来捧他亲生女儿的。张寿病急乱投医,饥不择食,连人家姑娘的面都没见过就一口答应了要拍剧。临到拿了剧本才内心滴血。
他直觉觉得自己这次的剧恐怕要尥蹶子,不但收视大跳水,声名还要自绝于圈内。可是又老想着那点儿钱,特没出息,一个都上了《中国电视简史》课本的人,为了开下一部剧的那几万块片酬就把自己卖了。
但是在吃毛血旺火锅的时候,张寿看着面前两张年轻的脸,尤其是宋子白,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特憧憬地看他。北方人就是这么拉不下面子,张寿只好硬着头皮吹牛,靠着自己一张嘴,把两学生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说起来这里头的宋子白倒是从小在沪圈当广告模特的。高考那年要不是有广告梦想,搞不好也就读上戏去了。说到底,一脚踏进过娱乐圈,对大导儿有种特没来由的敬畏。听完张寿的艺术梦想以后,胸口燃起一阵理想的热血,拿出写生本让张寿给他签名。
菜过三巡,张寿有点儿膨胀,跟他们吹嘘自己的新剧。“——结果这傻逼塞了一个烂到奶奶家的剧本让我拍,开玩笑。老子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一双眼就是火眼金睛,这种烂片扑定了,为了那点交情老子还要应付他。”
宋子白点点头,觉得张寿出淤泥而不染。
张寿嘴里哼哼了两声,拍着大腿,“武侠的,还珠楼主看过吗,根据那个漫画改编的。”
“是游戏。”宋子白玩过,有些不好意思张嘴。尹瀚翻着白眼修正了。但张寿假装没有听见。
“电视剧是这么玩的吗,没有专业编剧写剧本,就跟着小孩子的喜好瞎改。”张寿嚷嚷,叫服务员再上一盘毛肚。
尹瀚说这家毛肚不新鲜,宋子白上回吃坏过肚子,死活没让服务员点这个菜。张寿有点儿不乐意了,心眼特小,开始攻击小青年:“我看你忘性挺大,这种小事倒记得蛮清楚。”
尹瀚说:“我记性一向好。”
张寿刺他:“咋就存储卡没记得呢?”
想起被宋子白揍了,尹瀚就恨得牙痒痒,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比您专业啊,还拍游戏。”
怎么这么跟前辈说话呢,话说得真难听,正中张寿的痛处。他老婆天天骂他穷,都没质疑过他的专业素养。怎么今天光为了蹭顿毛血旺火锅,就被两个小年轻弄得下不来台。
宋子白手撑着下巴,一脸甜,笑嘻嘻地看着尹瀚。张寿心想,我容易吗?就这么个游戏剧,我为啥还这么穷。现在的人怎么了,为了一个钱字一点都不可爱。就说那投资商,捧他女儿时豪掷重金,其他人的片酬都不想发,还要张寿自己到处拉皮条。他早年拍《道光王朝》的时候那也是风光无限啊,烧钱如流水似的,一点都不心疼。
现在跑到钻井儿童公园骗阿姨的钱都被小孩儿骂。这时代完了。
老混蛋张寿委屈得很,新菜刚上来就疾风闪电似的伸了手过去。偏尹瀚特讨嫌,一点儿不尊老爱幼,啪的一下打开了张寿的筷子,把酸菜鱼片夹进宋子白碗里。
宋子白笑得甜滋滋。
其实宋子白和尹瀚长得真的挺好看的。是属于放到俊男美女那拨里,还能亮眼的那种。在这学校后巷的火锅店里坐着,这两人都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一张俏脸在光线下那么年轻英俊,漂浮于人群之上。
张寿心头一动,咳了两声。
“小孩儿。”
宋子白应了:“导儿,啥?”这娃总是这么乖,一看就好控制。
“你们想演不?”张寿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低声问宋子白。
尹瀚一口回绝了:“不演,还要上学呢。”
张寿啧了一声,“刚不好在公园拍戏吗,镜头感挺好,学啥的呀?”
尹瀚冷冷地说:“广告。”
张寿翻了个白眼:“广告有啥好学的,这也算一个专业?”
尹瀚怒了,鱼也不吃了:“考上复旦得全省排210名呢。”
小年轻就是脾气大。张寿一颗老心脏就有点怕怕的,扑通扑通跳。觉得尹瀚这脾性特适合剧里那反派,怎么就这么仇恨世界呢。
这之后尹瀚一直演的他剧里的反派。一开始的原因是宋子白。投资商一眼看中了宋子白当男主,尹瀚怕宋子白被人拐卖到偏远大山了。后来则是因为复杂的原因,主要是尹瀚自己。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在那一会儿,尹瀚这个反派演的挺惊艳,有点儿横空出世的感觉。宋子白拿新人奖的那年,上台给人气男配角颁奖,天顶的灯光映黄了舞台,尹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台。光里只有两人飞扬的身姿,拔群的很,真是抢眼。
两人眼里都闪着一点儿幽光,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看见的。
不过那个时候张寿已经骗不动他们了。张寿的把戏在拍了第四部剧以后彻底玩尽了,尹瀚拍拍屁股走人,临走还捎上了宋子白。等张寿发现的时候,早就追不上了。
毕竟当初是他把这两小孩儿骗出道的,说到底张寿有点儿忌惮尹瀚,不敢惹他。
张寿本来就不太敢和尹瀚说话,主要这娃儿太牙尖嘴利了,吃饭的过程中,他只好一直和宋子白套近乎。
那天在走之前,张寿好奇地问宋子白他两在广告作业拍啥呢。
宋子白诚实地回答:“互拍,谁让我们帅呢。”
尹瀚冷冷地同意了。“是。”
张寿没话说了。后来在片场,一只猫大喇喇地在摄影镜头里乱晃,黄白花色的狸花猫。那表情真神气,张寿有点恼火,让人抱走,几个壮汉围了满屋子都没一个抓到的。张寿这老小子大手一挥,让别人闪开,亲自下场去拿镜头布去扑,被那猫一个闪身差点没扭到老腰。
导演很生气,片子不拍了,要给野猫治罪。罪名还没下来,那狸花猫颇有见识,眼疾手快地窜上了原霏晓的怀里。张寿抬头,掂量了一下。
原霏晓那张盛世美颜的脸冰凉凉地呈在灯光下,一双凤眼冷冷地盯着他。张寿不知好歹地问:“抓一上午了,为啥我就抓不到?”
原霏晓冷淡地说:“因为我美。”
那时候张寿想,世风日下,现在的少男少女真不是东西。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原霏晓没理他,抱着猫就走了。半个下午过去,一个剧组的猫奴气质喷薄而出,带头的是宋子白,凑在狸花猫身后围着打转,跪的膝盖都烂了。张寿想,都是体制的错,这个世界完了。
一想到这一代人的小年轻都跟宋子白和尹瀚一个德行,他感觉出格的心痛。有组织,无纪律,好好的名校生跟着他拍垃圾偶像片,剧本那么烂都不知道自我批评,最可耻的是还搞办公室恋情,真是垮了。是时候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每每这个时候,张寿就特别难过,感觉生活总在暴打他,比老婆还凶。张寿这个人特别感性,爱对生活泪如雨下,充满着沧桑的深情。宋子白拍个垃圾桶就想写诗的毛病是跟张寿学的。那个时候宋子白还不成熟,最多酸了吧唧地感慨一下雨啊风,颇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不是为了那一两张摄影照片的文案,还真编不出来那么多花样。
宋子白真病入膏肓,是他已经跑到纽约装死的时候。那时候他常年没有通告,月入三百美金,日常娱乐是躺在沙发上看贝拉伊特金的《表演学》,持续思考当代生活的真谛。柯黎没接着人的日子,一定是下午刚演完了莎翁剧。锁门不理人,大型抑郁。尤其是《皆大欢喜》的前四幕一演完,回家就开始对着花瓶唉声叹气。柯小狼狗一没留神,发现宋子白已经把花瓶里几朵花拿去葬了。
那几朵永生花大几千,壮年夭折,无妄之灾。
柯小狼狗不敢说话,收拾收拾替宋老板洗铲子,顺便合计那个月剩余的生活费用。没钱尤其使人抑郁,张寿后来体悟自己的毛病的时候,觉得没钱的时间过的尤其慢,特别容易让人感伤。
拍《神奇侠侣》的时候,张寿心中充满了自怜自哀的诗意,比以往拍文艺片的时候想得还要多,情感充沛。烂片就是这样容易让人自我膨胀,张寿每天都觉得他在做一种伟大的牺牲,为了保存自己心中的电影理想,和生活妥协,不得已跟一帮小王八蛋合作,拍一个谁都不会看的玩意儿,白给投资商洗钱了事。
然而张寿这老小子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么粗制劣造的电视剧居然火遍了大江南北。
大街小巷都在播放主题曲的时候,张寿看了一眼收视率,那数字一下冲到年度第一。那时候张寿正在策划自己伟大的现实主义社会纪实剧,皮包里夹着四万块的片酬现金。他有些意外地挑了眉头,道:大意了,竟然看走眼。
《神奇侠侣》的结果是不仅红了男主女主,连二十八番的女主养的猫都红了,红破半边天。投资商高高兴兴地结了尾款,把张寿的大名放在报纸头版炒了一次又一次,天天有媒体邀请他上节目,要求他讲中国电视剧的转型。
张寿毫无廉耻地又接了两部青春偶像剧的本子,宋子白则跟着他蹭了一路的男主。
宋子白火了的时候,尹瀚一直给他当反派。
每次宣传都焦不离孟,尹瀚站在宋子白后头给他当背景板,宋子白就牵着原霏晓在前面到处浪荡。
尹瀚要是一早知道宋子白拍剧会招惹上原霏晓,肯定一开始就不理他,绝不会让他去拍《神奇侠侣》。因为这事,尹瀚跟张寿结了梁子,后来张寿拍《萍踪侠影》的时候,尹瀚狮子大开口要了个天价故意膈应他,那个时候宋子白都已经跑到纽约当缩头乌龟了,按说两人早没了交集,可尹瀚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尹瀚这人真不算正派。虽然说他一般人前都潇洒倜傥的,看上去还真是个赤诚汉子,颇有点重情重义的意思。他和宋子白年轻时都挺傲气,算是过得鲜衣怒马吟啸横行,只是尹瀚更爽朗恣意些。不像宋子白,太克制,老是太周全俱到,不深交时未免觉得这人蔫不拉几的。
总的说来,尹瀚也不是没有为朋友两肋插刀过,只是一旦涉及到了宋子白,尹瀚就特护食。严一频刚开始见到尹瀚时有点怕他,老说尹瀚看他有点阴阳怪气,不声不响,一天到晚像藏着天大的心机。说白了在宋子白的事情上,尹瀚特别吝啬。
原霏晓的事让尹瀚记恨了很久,他特烦宋子白动不动能招惹人的本事。所以说后来尹瀚每天过的就像守金城汤池似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金城汤池到底不是金城汤池,也就没有十足十的滴水不漏严丝合缝。
那时候宋子白性取向直,爱好泡妞。为了钓漂亮姑娘,开始找地方学摄影。特文艺,配合写诗一起使用,一招打遍天下。
尹瀚第一次买了个单反入门机的确是为了陪宋子白出去浪。并且希望抢在宋子白之前,亲身证明一下这个爱情战略是否可行——如果可行得赶紧找出反成功策略。
在刚开始拍照的那段时间里,也就是储存卡事件基本淡出两个人记忆以后,宋子白还确确实实真心实意崇拜过尹瀚一阵。可惜后来他俩碰上了林擎。
宋子白结识林擎又是个更为意外的故事,相同的是故事的结局对方都会被宋子白哄得痰迷心窍。
林擎开始手把手搂着宋子白教摄影的时候,尹瀚开始有了危机感,毕竟在那个二逼机车男面前,比宋子白手稳一点好像已经算不上什么优势了。尤其那个机车傻逼还特别爱指点江山,没事就说他拍的烂。久而久之,尹瀚被逼出了攀比之心,发现自己在镜头上花的钱越来越多,几乎占了他片酬的一大部分。
他是在林擎载着宋子白跑去嘉兴拍水鸟时意识到这是个骗局的。林擎这个王八蛋太歹毒了,不仅当着他的面偷人,还拿着他的钱泡他的人。简直是骑在脖子上撒野。
尹瀚没什么耐心,痛定思痛了一回,从嘉兴回来以后就把宋子白办了。
等宋子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尹瀚结结实实地操过一轮了。宋子白哭唧唧地大喊冤枉:“我们清清白白,连一垒都没上!”
还有力气辩驳,尹瀚大怒,掐着宋子白的大腿就挺腰:“瞎扯,他教你拍照的时候就摸过小手了!”
宋子白给林擎拍机车广告的时候,那是他刚接完《不可能不爆的商业片》的电影的时候。那时候宋子白刚从纽约回来,颇为失踪了一段时间。尹瀚是在下午的时候到的摄影棚的。林擎约他拍一个硬广,他在外头抽了根烟,刚好和走出去的宋子白擦肩而过的。
按说娱乐圈就这么大,宋子白回国也有半年了,两人的路线资源都重叠,可实打实的就是没打过照面。尹瀚用手指捏着烟头,不声不响地打量了一眼宋子白,野火烧不尽。
2012年以后,尹瀚就没见过素颜的宋子白了。
他俩那时是怨偶,住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说话。只有□□的时候才会叫唤一句,尹瀚低头一看,宋子白眉眼低垂,带着妆,特讲究,特精致。都是大老爷们,谁也没有每天操人偶娃娃的习惯啊。尹瀚一时无言,连激烈的□□也变得索然无味。
后来尹瀚发现宋子白见严一频的时候倒是不化妆,颇有点儿诧异。拍硬广的时候,尹瀚随口问了一句,林擎真情实感:“他在泡你。”
尹瀚冷笑道:“他见你也化妆啊。”
林擎得意的说:“说明他也想泡我。”
尹瀚说:“放你妈的屁。”
下午一到,天就有点热。鲜嫩的太阳泛着光,最近上海暴雨多,天气灰沉沉,有点阴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是只要太阳一蹦出来,光就一下子扯开了,徐家汇的洋房尖说亮就亮。反光有点儿晃眼。
尹瀚知道,宋子白这个人有点矫情。他老记得尹瀚在意什么,总想着遮起来不让他看到,仿佛看不见那件事就没发生过。
他哪知道尹瀚是火眼金睛呢?宋子白的分毫变化,什么时候逃的了尹瀚的眼。尹瀚若是看不穿,非但这么多年的心思白耽搁了,便是宋子白这么多年的那点花花肠子,也都白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