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生子]》木已成幺

3、迷踪（一）

　　第三章：迷踪（一）
　　夜深，赤帝峰顶笼在一片纯白的月色中，酣酣入梦。
　　云泽吹灭了烛火，翻身向内，纵是在一团漆黑中闭上眼睛，却又好像不曾阖上双眼——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凝视着黑暗罢了。

　　索性挣扎着坐起身，披衣想要外出看看月色。
　　——身上固然还在隐隐作痛，但离开床榻的刹那，他竟有了释然的感觉。

　　“吱呀——”将门推开，抬眼向院中扫去，一眼便见到东面回廊下站着两个小师弟，影影绰绰的，看到自己推开门，便鬼鬼祟祟地往这边瞧了过来。
　　云泽轻叹一声，再向西边望去，月光下显出另外两个单薄的男子的身影来。

　　云泽苦笑了一下，并未将脚跨出房门，隔着数丈便向他们道：“回去告诉师父——我既不会自行了断，也不会发疯，只是想出来看看月色，这也不可？”
　　东边的两人立时道：“大师兄莫要为难我们，师父命我们四人护你周全，没有她的命令，我们不许你跨出房门一步——”

　　“护我周全——你们可知便是你们四人联手，也未必打得过我？”
　　四人静了片刻，西边便有声音道：“论理大师兄的武功在我等之上，但我们四人加在一起，对付融炎师兄已是绰绰有余——”
　　他的话未说完，旁边的人便低声咳嗽起来，小声指责他不该如此冒犯大师兄。

　　日间的事，无法阻挡它在众师兄妹中传播——宰乌精心谋划，要的也是这个结果。

　　云泽将脚跨出房门，迎着月色向院中走了几步，淡然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出来走走，更没什么好顾忌了——”
　　抬脚站到天井里，也不去看他们，仰面只看月色。
　　四个人，八只眼睛——就这么瞧着月光中他的衣袂被风吹起，清冷地好似不染纤尘。

　　方才言语冒犯他的那个师弟，此刻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半晌竟挪动脚步，想要从廊下走至他身边来。
　　旁边的人惊觉他的意图，猛然将他拉住，两个人即刻便要厮打起来。

　　“吱——”一阵凉风过，款步进来一个小丫鬟，在她身后进来的便是融氏神女。
　　四个师弟皆立住叩拜行礼，云泽听到声音，方转头向这边一望，在四个师弟之后，也向来人行礼。

　　“你们都回去罢——葛藤，你在门外候着。”
　　葛藤轻轻应了“是”，便将灯笼递到她手上，跟在其余四人身后，将院门掩上了。

　　“师父——”
　　对着自己的师父，云泽内心只有无限歉疚——他早该知道融炎对自己的感情不一般，没能早下决心了断这份情，是他的私心，而今只怕他已害了融炎。

　　神女走近两步，瞧着他的面孔：“身上可好些了？”
　　云泽微微有些羞窘，垂眸道：“无碍，早便好了。”

　　神女盯着他，半晌方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两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回屋去罢——我有事情要同你说。”

　　云泽便随她进屋，借着灯笼里的火苗将屋内的烛火点亮。
　　橘色温暖的火焰刚刚亮起来，云泽甚至来不及让她先坐下歇着，融氏神女便开口道：
　　“我已派人向南山祭司提亲，十日后他会带着女儿来拜望，你——”

　　神女稍稍顿了一下，随即又道：“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淡漠的语气，如同平日里指正他剑法的疏漏一般稀松平常。

　　融炎会是上夏宫未来的主人——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平日里不是避着他表明心意么？从今以后，自己大可不必心存愧疚了。

　　“是。”
　　云泽转过身来，面色平静。
　　神女又道：“我有些口渴，为我斟一杯茶喝罢。”

　　云泽如行尸走肉一般弯腰为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你竟无话？”
　　云泽瞧着她，半晌，终于跪下道：“此事罪责在我，融炎不过是年轻气盛，我不该贪图他平日里待我好，便迟迟没有回绝他，辜负了师父的教诲。”
　　神女饮了一口茶，盯着杯中，并不抬眸看他。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他恋着你，你不爱他，却又不曾拒绝他？”

　　“正是。”

　　这一次，神女久久没有再出声询问。
　　临走时，她迈步出门，背对他道：“——走了之后，不可再踏上赤帝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