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瑾玉有个小目标》向曦行

2、第 2 章

　　从梦境中醒来后，瑾玉精神上已是大好，平日里说说笑笑地费心思逗贾敏和黛玉开心，消去心头郁结，免积成大病。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体力上仍是有所不济。初醒来时见到至亲皆环绕身边的那种心安很快被梦境所破，被记着的梦境里那些事所困，日夜忧虑，只在脑子里苦想，并不敢表露人前。因此虽有天珍地宝精心饮食养着，到底是没把生病之前的肉长回来。贾敏见了，痛在娘心，私下暗急。遂亲去扬州城香火最旺的寺庙跪叩神佛许愿，为瑾玉供了菩萨，卖了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替瑾玉的身，剃度出家，终生供奉佛祖身边，唯愿神佛护佑，保瑾玉无病无灾长大成人。

　　因着大病初愈，贾敏担心瑾玉伤神，便和林如海商量，免了两姐弟的课业，等养好身子过了这个秋冬，明年再作打算。林如海与贾敏素来恩爱，虽纳了几个姬妾，不知是不是命里福薄，膝下仅有贾敏所出的这一双儿女。瑾玉的大病亦令他心有余悸，往日里欣喜瑾玉天资过人，誓要将他培养成才光耀门楣的念头都淡了些，只求瑾玉健健康康地长大，旁的以后再论。于是应下，只闲暇时给两姐弟布置些看书习字的任务，读完书自写感悟交他阅览，若有不懂之处琢磨不出时记下问他。

　　却说这日，瑾玉和黛玉在书房练字，贾敏倚在临窗榻上盘点家中账册。母子三人聚精会神各做各事，忽闻梵音阵阵，由远及近，穿过屋檐楼宅几重庭院，似到了眼前。贾敏正纳闷，院子外候着的丫鬟婆子，经二门外的小厮声声通传进来，说是一癞头和尚疯疯癫癫叫嚷着能解百病，知府上贵人遍寻名医，特来求见。

　　上回曾言，黛玉生来体弱，患有不足之症，能进饮食时便吃上了药，一直用药养着，奈何吃了许多药，这不足之症也未能根治。如今瑾玉又突生急症，险些去了，吓的贾敏和林如海更是不得法，苦苦寻觅良医。

　　听了此言，贾敏放下账册，思索着吩咐身边的管事婆子道，“把那和尚请去花厅，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我随后就来。”

　　换了一身见外客的常服，贾敏才牵着瑾玉和黛玉步到花厅，让他们站在屏风后，自己先会会那闯上门的癞头和尚。

　　瑾玉心下暗思那阵阵梵音熟耳，偏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见过，想要偷偷看一眼那癞头和尚长何样子。可是他年仅三岁，身量未开，还没那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一半那么高，就是个走路都怕摔跟头的娇娃娃。若探出身去，又失了礼数。牵着他小手的黛玉见他扭动小身子，瓷般莹白的小脸去贴那屏风，像是要透过屏风上浮雕镂空的地方看些什么。她忙用另只手垫在屏风上，不让瑾玉磕着碰着，矮身低语，“憨奴，你对那癞头和尚很好奇？”

　　黛玉长了两岁，比瑾玉高出约莫一个头去。觉着姐姐弯腰说话难受，瑾玉伸出一根短短的指头做嘘声状，自己踮起脚，悄声悄语，“姐姐，我估摸着这和尚是个高人。”

　　黛玉抿唇而笑，不知自己这小弟弟连人的面都没见着，怎就知那癞头和尚是个高人了。姐弟俩在屏风后说悄悄话，而厅上的贾敏观那癞头和尚模样，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臢更有满头疮。若不看那一身邋遢僧袍与生疮秃头，将这和尚换个打扮，配上干净袈裟，去了满头令人看之嫌恶的疮疤，应是个人物。贾敏内心猜度，面上笑言，“敢问大师出自何门，在哪庙焚修？”

　　管事嬷嬷早按贾敏的吩咐给癞头和尚布了座，奉上香茶，偏这癞头和尚不肯坐不肯饮，大喇喇站在厅上，对坐在偏座的贾敏笑道，“自来处来，有去处去。夫人无需多言，因闻得府上延请名医，故来相见。若是不信我，且听我言，你府上有女，虽天赋风流之姿，灵韵才情，然生来是个多愁多病身，若想百病皆消，唯有将女儿舍我出家去，消命中情障。”

　　贾敏听着前言甚对，以为这和尚真有神通，没料想还有后来那些胡话，气得浑身颤颤，美目凌厉，冷笑道，“我好心好意以礼相奉，没曾想你这癞头和尚诓言巧语，做的竟是花子的买卖！”随即吩咐庭前侍立的管家林忠，“林管事，押这疯和尚去见官。派人回禀老爷，仔细严审一番这癞头和尚，看他究竟祸害了几家儿女，竟如此胆大包天，哄骗上公侯府邸。”

　　林忠闻言，伸手要捉癞头和尚下花厅，他正当壮年，身强体壮，又练了些拳脚功夫。抬臂如鹰展翼，理应能将这癞头和尚制于爪下。奇怪的是，癞头和尚挪移腾转，步伐稳而不乱，轻而易举躲过了林忠的钳制。明明听得贾敏要抓他见官，亦不怒不惧，哈哈大笑，胡说八道，“世人总爱听假话，偏不把真话当真。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渡无可渡，和尚去也。”

　　他这番疯癫之语，怪诞之言，思来毫无道理。贾敏全不肯信一个字。黛玉方才五岁，为高门贵女。即使父系这一脉支庶不盛，子孙有限，没甚亲支嫡派的。但母亲贾敏是荣国公贾代善之女，最受史老太君疼爱。贾府乃是京城四大家族之首，与另外王史薛三家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互有照应。外家如此兴旺，人情往来，岂有不见外姓亲友的道理？更何况人活世上，纵享富贵荣华，衣食住行无忧，也没个大事小事、事皆顺遂的道理。喜时笑，悲时泪，俱是人之情绪，无论是谁总有个过不去伤神哭泣的时候。不许见哭声，如何能做到？

　　厅上拉拉扯扯躲躲闪闪，屏风后静听着的瑾玉听闻和尚说要走，顾不得和黛玉解释，从屏风后急急走出，留问那癞头和尚一句，“请教仙师，梦境是否如预警，会否成真？”

　　正欲脱身而去的癞头和尚转脸与瑾玉面对面，看了个正着，潇洒自如的神态一收，连连后退，忽又逼上前。

　　没等他逼至瑾玉跟前，坐着的贾敏已慌了神，起身急走挡在瑾玉身前，喝问林忠，“傻站着做甚，还不叫人来赶这疯和尚出去！”她生怕瑾玉再被这疯和尚吓到，倒无心分辨瑾玉所问是何意。

　　癞头和尚口中念念有词，“怪哉怪哉，你本不该在的。”他在字说的模糊，挡在瑾玉身前的贾敏一众厅上他人全未听明，独独瑾玉听的真切，似有所悟，要劝贾敏莫赶人时，癞头和尚不等众小厮来推，已飘忽出厅外，出庭院，如来时无踪，只留下四句言词，“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若较其中是与非，且看各人因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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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一句出自《红楼梦》第一章。